返回第二章 抓周(1 / 1)弗笙若梦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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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小雪,山河冰封,鸟兽冬眠,广袤大地已然是一派空寂深寒。蓝沧国都城永宁却是一派欢腾热闹之景,家家户户都忙着制腊肠、做糍粑,迎接即将到来的新年。皇宫里,仍是规矩森严,可甜丝丝的年味却也时不时的冒出一些,连宫人们扫洒的脚步也轻盈了许多。

这热闹丝毫传不进慕红宫,这里就像被蓝沧遗忘的一个角落,矗立着、静默着、消亡着。大雪将屋檐、庭院都掩埋了,整个宫殿只剩一个潦草的轮廓,院里本有一株赤红欲滴血的红枫树,这会儿也白茫茫没了颜色。

司徒红叶临窗望去——

那年秋天,红枫长得正好,将整个山坡都染红了,那人一身戎装站在一株红枫下,锋利如一柄出鞘利剑,他说要以江山为聘迎娶自己,那时的自己呵,傻乎乎竟信了,将亲手编织的红色剑穗儿系于他的剑柄之上。他欢喜极了,立时便飞身舞起剑来,一阵微风拂过,红叶飞舞相伴,时光好像永远停在了那一刻,十八岁的司徒红叶和二十岁的萧晟,互许终生,情似磐石,真好……真好……

“娘娘,您尚在月子,如何吹得了风!”白箬急道,自己推门进来,身上冷的一阵瑟缩,不想这屋内竟窗户大开,司徒红叶只着单衣立于窗前。

白箬赶忙取了披风来裹住司徒红叶,又将窗户关紧,嗔怒道:“娘娘如此不爱惜身子,对小公主也是不理不睬,可如何是好”。

“我的日子早在五年前的红枫下就结束了,如今不过是行尸走肉罢了”司徒红叶呆呆的坐在窗前,仿佛失了魂魄。

“娘娘……”白箬看着司徒红叶消沉的模样,想出口劝慰却不知从何说起。

“阿箬,你看院里的红枫不知何时便没了颜色,往后便要枯死了吧”司徒红叶透过窗棂望向那株红枫,一时怅然若失。

“一时失色罢,赤红乃世间至浓之色,区区皑雪又怎掩得住,只待春暖时分,便又能红得灼人的眼”,只见沈言手提药箱,笑容暖暖,静立门侧。

白箬见得沈言如见到救星般,连连点头称是,又连忙招呼沈言进屋。

司徒红叶是第二次见沈言,这年轻人心性淳厚,兼之乐观谦和,只可惜年岁轻了些,又怎知凛冬难捱、红叶易枯。

沈言诊罢脉,缓缓摇头道:“娘娘心中郁结,药石治身却难医心病,若长此以往只怕寿数有损”。

沈言连连叹息,斟酌又斟酌,也只开出个养气补血的中和之方,道:“娘娘切不可再忧思过甚了,一定要静心修养才是”。

白箬见司徒红叶只无谓一笑便不再言语,心里又是着急又是心疼,无奈也只得先送沈言出去。

待至门口,沈言说去瞧瞧小公主,两人便一道去了萧清寒居住的无忧阁。

无忧阁里,韩晓瞪着大眼睛,莲藕般肉嘟嘟的四肢左蹬蹬右挥挥,嘴里“呼哧呼哧”的努着劲儿,心里郁闷:这都七天了,怎么翻个身就这么困难啊!身体软绵绵的,哪儿哪儿都使不上劲儿,我还就不信了,今儿一定要翻身做主人,呼!

穆凡正在桌子旁摆弄一堆物件,只听公主好像发出了一下“呼”声,便转头看去,只见公主竟自己翻了个身在床上爬着,这可惊着了穆凡,这个公主自出生便不哭,没有母乳,给羊奶吃也不闹腾,作息如成人一般,日出便醒日落则息,如今才周岁便能自行翻身爬行,真是神了!正是心下慰藉之际,只见白箬与沈言掀帘而入。

沈言刚进屋便见萧清寒在床上爬行,惊叹之余也是满心欣慰,皇后体弱,没想到小公主却是活力满满,丝毫没有不足之症。

“阿箬,你来了,这几日天气愈加寒了,娘娘也是消沉的紧,今儿正好是小公主的周岁,咱们就热热闹闹的办一个抓周,一来抓周是旧俗断断省不得,二来娘娘见着公主这般可爱说不定也能开怀些”,穆凡见着白箬眼神瞬间亮了,又见沈言也来了便点头示意。

“这个好,咱们慕红宫好久没有热闹一番了”,白箬亦十分欢喜,便去看穆凡准备的抓周物件。

只见桌子上零零散散摆着一个黄金小算盘、一方砚、一支玉柄羊毫、一块芙蓉糕、一柄玉如意,各个玲珑可爱,白箬想了想又取下腕子上的金丝楠手串放入其中。

“既然阿箬姑娘都割爱了,在下也自当表示表示,权当给公主添个彩头”,沈言从怀里摸出一块莹润无暇的羊脂玉佩放到桌上。

白箬见着准备的差不多了便去请司徒红叶,司徒红叶喜静,原是推脱着不来,耐不住白箬软磨硬泡,硬是被拖了来。

这是韩晓第一次认真打量司徒红叶,那是一个容貌极明媚的女子,脸色略显苍白,神情中透着孤寒,赤色简服包裹的身子极消瘦,韩晓心想,这女子真的很适合红色,也只有红色配得她冷冽又傲然的气质。

白箬笑道:“当真是母女连心,小公主一直看着娘娘呢”,

司徒红叶没搭话,只淡淡道:“既说要抓周,便开始吧”,

白箬与穆凡对视一眼,无奈摇头,只得竟自抱了公主放在桌子上,也不知公主会抓到什么。

韩晓此时心里是疑惑的,眼下看来,这红衣女子正是自己的母亲,可哪有母亲不爱孩子的,为什么她就对自己这般冷淡啊,自己上辈子打记事起就没见过母亲,这辈子好容易白捡一个妈,却感受不到丝毫母爱,韩晓委屈的耷拉着脑袋。

穆凡见小公主只呆呆坐着,对桌上东西连看都不看一眼,也是摸不着头脑,明明刚刚还在床上爬来爬去玩得很开心。

韩晓思忖自己怎么着也是那女子十月怀胎产下的崽儿,不信她真能狠下心肠,于是眼珠一转便计上心头。那女子虽着红色,但浑身上下俱不佩饰品,唯腰间坠着一根红色穗子,想来必是极重要之人所赠,既如此——

“哇哇——”韩晓转过身子面对司徒红叶,扯着嗓子便哭起来,大张双臂,藕节儿般小腿不住地扑腾,竟是任谁也不让抱,黑珠子似的大眼睛蓄着泪,只一眨不眨地盯着司徒红叶。

“娘娘,公主要您呢,您好歹抱上一抱,那样小小个人儿怎受得住这样哭”白箬见司徒红叶转头不去看公主,心里着急,便什么也不顾将公主抱到了司徒红叶跟前。

韩晓小嘴儿一撇,眼泪扑簌簌往下掉,肉肉的小手伸向前去牢牢抓住那根红穗子。

“砰——”像是有什么东西狠狠撞在自己的心上,司徒红叶浑身一震,不由自主的转过头,那样一个小小的软软的家伙,脸上尚挂着泪珠子,一脸倔强的揪着自己的剑穗儿不放,她的眼睛圆圆的充满灵气,眉骨却生的坚毅不似一般女孩儿。

沈言浅浅笑道:“看来大伙白忙活一场了,公主竟选了这个穗子,不知这个结果皇后娘娘满意否”,

穆凡哽咽道:“公主这是替她的父皇来看顾您了,娘娘往后可得宽心啊”

白箬亦是一脸欣慰,连连点头。

……

“红叶,你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大胖小子啊,我把这天下都给他”

“儿子有什么好,每日都和你一般劳心劳力吗,我倒喜欢女儿”

“女儿也好,若是像我便更好了”

“像你便不怕嫁不出去吗”

“那样才能保护好我的红叶”

春日静谧,那个初登帝位的帝王与他心尖上的女子并肩坐在红枫树下,期许未来。那年的枫叶那样红,连记忆也浸了红色,想起来便暖暖的,那温暖的感觉支撑着司徒红叶走过背弃、走过寒凉,走到如今不再需要温暖。

……

“哇哇!”

一声啼哭唤回了司徒红叶的意识,她放下欲抱住公主的手,解下剑穗转身离去。

那抹红消失在门口,韩晓便止了哭,那穗子竟不是她在意之物,是自己理解错了吗?

司徒红叶独自立于庭院,伸手抚摸冷硬的树干,刺骨的凉激得她一激灵,冰封的心又渗出熟悉的疼痛——

“司徒红叶,萧晟可以只钟情于你一人,可是蓝沧的帝王却不能只有你一个女人”

“司徒红叶,你何时变成这般面目丑陋的无知妒妇”

“司徒红叶,你藐视君威,满口风言风语,朕念及旧情不废你后位,往后就待在慕红宫静思己过吧”

……

“娘娘!”

伴随着白箬一声痛呼,司徒红叶的身子像一片轻飘飘的红色枫叶坠落雪地,无声无响却凄美绝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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