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事在芸城的别苑里举行。对外称,是百花山庄养在外头的私生小姐成婚。
别院里,一切都打点妥当,果真是百花争艳的盛景,鲜艳的牡丹开满了墙根下,清新的百合点缀着新人的屋子,窗子门板上到处张贴了喜字,大红的灯笼悬在高挑的檐下,一溜儿过去挂着喜庆的红幔子,满庄子里来来回回走动着布置的婢仆们,人人脸上都洋溢着欢喜之色。
颜夕看着铜镜里,凤冠霞披,宛如惊鸿仙子,美得让她感到陌生。
外头的鼓乐声开始,苏家的宾客来得不少,苏轻语在外面招待。
族长不在,颜临不在,颜婴不在,所有她在乎的人都不在。
这是她给自己的一个承诺,让自己将上辈子没结过的亲,结了,许了那人的愿望,兑现了。
苏家长辈也大多不在,苏默倒是从善如流,一切都按照商定的来。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大门被推开。
“王爷,南城传来了消息,彭城叛乱,府里等您回去主持大局。”封洛带着加急文书赶到,身旁站着李慕宸。
颜夕挑眉看了一眼李慕宸,吩咐道,“一切事宜,等我大婚结束再说。”
她拿起鲜红的盖头,手腕却被他按住。
“殿下想在我的婚礼上闹事?”
他的身形一顿,颜夕扯开他的桎梏,给自己戴上了盖头,由素秋扶着,一步一步往外走。
“新娘子到了,新娘子到了……”人群中大喊。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主婚人是百花山庄的老庄主,他念着婚书。
媒人在一旁起哄,“时辰到了,别误了时辰……”
“一拜天地!”
两家高堂皆未列席,苏家由苏轻语坐堂,而颜夕双亲俱已往生,只得空位。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坐在亲友席间的李慕宸,望着那一双壁人礼成,闷声喝下整户酒。
欢欢喜喜的气氛里,媒人将新娘送入了洞房。
新郎苏默被苏轻语拉着,一桌桌地敬酒。诺大的别苑,前后左右摆了十余桌,大多是苏府在南山的亲朋好友。苏默为人慷慨豪迈,跟随父亲经商的十多年,认识了不少的朋友。
敬到了李慕宸所在的这桌,苏默倒是错愕了一瞬。他着实没想到,长孙殿下、封洛、烛龙、素秋竟然都列席参加。于他一届商贾而言,已然是蓬荜生辉。
“王爷怎的没来?”苏默打趣道,酒气萦绕,他两颊泛起红晕,神思倒是清明,“说好了给我准备场婚礼,派个老头子来算什么?”
一句话,惊得在座四人一时搭不上话来。
李慕宸在短暂的困惑过后,迅速想明白了:听说慕柔看上了苏默,苏家不敢得罪五王叔,颜夕想为苏默撑腰,为了让诚王知难而退,便为他安排了一场婚事,然而,颜夕并未告知苏默,新娘子是何许人也。
“怎么了?王爷可是出了什么事?”苏默收起了嬉笑之色。
“无事,王爷有事耽搁了,苏公子晚些便会见到她。”长孙殿下从善如流。
“那就好。”苏默的神情稍定。
“听说苏公子和易欢公子交情颇深,怎不见他前来赴宴?前些时日,多亏他在朝中仗义执言,本王和南山王府得以免去不少无妄之灾,本王有心要多谢他。”
“易欢公子如今位至御史,不过几日,便要与玉瑶公主成婚,诸事冗杂,自然是难以成行。”苏默打量着长孙殿下,瞧着他还有后话。
“哦,本王忘记了,算起来,他与南山王一同在清源游学,半载同窗,交情斐然。”
苏默的脸色逐渐僵硬,心想,长孙殿下说这些南山王的陈年往事与他听作甚?
他与易欢交情甚笃,也知晓易欢在清源求学之际,遇上了心上人。玉瑶公主的那场婚事,并非易欢所愿。如此说来,易欢的心上人竟是颜夕。
酒终人散,一群狐朋狗友簇拥着苏默进屋。原本还要闹洞房的,苏默看见桌上一柄画骨扇。酒意醒了大半,苏默急急驱赶了这帮朋友出去。窗外的风灌进来,冰冷刺骨,他一个激灵,心里也彻底地凉了大半。
屋内一张圆桌,上面放着一壶鸳鸯合卺酒,两只金杯熠熠生辉。
“王爷,您该不是真要苏默以身相许吧!”他苦笑。
颜夕一把掀掉自己的盖头,对苏默说道,“怎么,不愿意?”
正红的华服,云纹裙裾点缀着百花琉璃腰封,修满红霞的肩披衬出她修长如天鹅的脖颈,挽起的云髻佩戴着错金错银的凤冠,露出她雍容华贵的面容。
他见过不少的美人,却从未见过颜夕这样的女人,姿容秀丽,略施脂粉,便油然而生一副高贵的气势。只有钟鸣鼎食之家才生得出这样天生自信的女人。
颜夕来到苏默的身前,与他沿桌相对而坐。
随手倒了一杯合卺酒给他,与他细细说来,“本王此生注定要背负南山王的命运,婚配一事,关系到家族命运,从未敢肖想。直至遇见你!”
“苏某只需借南山家的名声,娶谁都无所谓的,不敢高攀王爷。”
“我知道,你我不过各取所需,那这合卺酒,你喝还是不喝?”
苏默手心握着酒杯,心中七上八下,想起长孙殿下所言。南山王与易欢是否真心相爱,他无从甄别,可以确认的是,长孙殿下对颜夕的心思。
在南城支持下,长孙殿下若是问鼎帝位,他苏府今后便要踩着帝王的逆鳞做生意。
“苏默……”
颜夕喊他。他的心微微揪着,像是拿了一把小刀轻轻划过。
“王爷爱我吗?”
颜夕的眼底盛了怒意。今日怎那么多人问她爱不爱之语……
“若是爱,苏默愿与王爷长相厮守,做王爷的裙下之臣。”
苏默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望着颜夕,眼中勾勒起万种风情。修长的手指撩起她的下颌,殷红如血的双唇,如露欲滴。一双明亮的双眸,透着太多看不清的情绪。
“若我不爱你呢?”
苏默的眼底闪过一抹失落,“那便走好不送。”
她失笑,“苏默,真不愧是苏默。”
她将头冠一把摘下,丢在地上,指着苏默说道,“我不欠你了,承诺我兑现了,是你自己不要的。”
她脱去一身喜服,拿了画骨扇,便昂首阔步推门离去。
出了别苑,门外守着的素秋和烛龙一早备下了车马。她环顾一圈,没见着李慕宸和封洛,问道,“殿下呢?”
“殿下酒吃多了,醉了在车上歇息,封洛守着呢。”
“回南城。”她翻身上马,一袭红衣,奔驰在黑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