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三郎转过身来，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我与道长素未相识，道长何出此言？”

顾念之笑了笑，从油纸中拿出最后一个蜜金柑，放入嘴里。

这家铺子手艺着实不错，蜜饯入口酥松，其味甜润，他打算日后多多照顾掌柜的生意。

“道长……”

徐家三郎见顾念之不答，便轻轻唤了一声。

“你身上有一丝鬼气，不是你遇见过什么脏东西，就是你家人遇见过。此鬼凶恶残暴，对于生人来说，无异于大灾大劫。此话信与不信，全在你了。”

顾念之眼皮抬也不抬，自顾自地说道。

“这……”

徐家三郎生生打了个激灵，无奈酒劲还未过去，脑子尚是昏沉，理不清思绪，只得叫道：“道长勿怪，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我家就在附近，还望道长纡尊降贵，来寒舍做客。”

“也罢，头前带路。”

顾念之抬起头来，淡淡说道。

“好，好。”

徐家三郎领着顾念之穿过几条街巷，来到一处高门大院前。

“这是你家？”

看着匾额上黑漆漆的“牟府”二字，顾念之怀疑地说道。

“不好意思，昏头了。”

徐家三郎拍了拍脑袋，讪笑着带顾念之来到牟府宅子旁的小巷，从巷头的第一间门走了进去。

里面是土铺的小院。

正对门的是三间青砖瓦房。

院子右侧是一口石磨，石磨的后面是用茅草和木板搭建的棚子，一头灰褐色的毛驴被拴在里面，悠哉悠哉地吃着石槽中的草料。

院子左侧是几只羽毛艳丽的鸡，正围着一个衣着朴素，亦难掩秀丽的妇人。

她时不时撒下一把剁碎的野菜，这些小动物就低头吃了起来。

“姐，我回来了。”

徐家三郎面色忐忑，轻轻唤了一声。

妇人闻言，把目光移了过来，见他一身酒气，皱眉说道：“三郎，你又出去酗酒了。我不是告诫过你，不可如此吗？”

接着她望见了三郎身后的顾念之，神色一怔：“这位道长是……”

“姐，我这次虽然喝酒喝多了，但是也为咱家的难题找到了解决方法。”

徐家三郎嚷嚷道。

“哦，三弟找到了什么方法？”

其中一间青瓦房的大门打开。

从中走出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

他腰背微微有些佝偻，五指骨节粗大，全身皮肤因为常年的风吹雨打，已经变得黝黑。

“便是我了。”

顾念之没等徐家三郎发话，就气定神闲地说道。

“你？”

中年男人哑然失笑：“小道长，我家这难事，你还是莫要趟这摊浑水了。”

这家人也不是富贵人家。

但这中年男人还是在腰间摸索了几下，掏出十几文铜钱，走过来，不由分说地塞在顾念之手上。

“这些钱小道长你拿去，买些吃食。”

估摸着是把自己当成是骗吃骗喝的假道士了。

顾念之掂了掂手中铜钱，笑道：“既然得了这钱，贫道定为尔等排忧解难！”

还未等这中年男人再度开口，顾念之已经转向那秀丽妇人：“夫人真的不想趁机摆脱那个恶鬼吗？”

此言一出，其他三人都变了脸色。

妇人是惊愕。

中年男人面沉如水。

三郎则是神色狂喜。

“三弟，你越来越不像话了，连这等机密之事，也随意外泄。”

中年男人瞪了徐家三郎一眼，呵斥道。

“大哥，我岂是那种不知轻重之人！”徐家三郎委屈道，“这分明是道长法眼如炬，自己看出来的。”

“这……”

中年男人心中开始动摇。

他知道自己这个弟弟虽然冲动易怒，但绝不会对亲人撒谎。

如此说来，这个短发道士，说不定还真有些本事！

“三位，我们入内一谈吧。”

顾念之微微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

这家人一共三口，分别是徐家大郎徐文业，大郎之妻徐氏，徐家三郎徐文休。

顾念之倒是有些讶异。

这徐家二人看起来不沾风雅，名字起的倒是雅致。

“唉，这也是当初父母厚望，希冀我们能在读书方面有所建树，可惜我等顽劣，到如今只能在码头做些苦力活。”

徐文业叹息说道。

“闲话不提，你们先说说具体发生何事？”

顾念之问道。

四人已经进入一间瓦房，各自坐在一张凳子上。

“这事，还要从一年前说起。”

徐文业慢慢陷入回忆。

徐文业是码头苦力，白日里来来回回扛卸货物，十分劳累，因此夜间睡得很沉，从不起来。

偏偏某日他生了场病，此后在家修养多日，一身精力无处安放，夜间倒是睡得浅了。

那天他刚喝过药，昏昏入睡，结果没过多久就感觉床上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徐文业还以为是徐氏夜起，迷迷糊糊地叫她小点动静，结果无人回应。

他猛地睁开眼睛一看，本应和自己同榻相眠的徐氏竟不翼而飞，而且此时被褥上还残留着她的余温。

徐文业慌了神，找来弟弟商议，两人一共找了好几天，甚至上报官府，都没有找到徐氏。

好在徐氏最后还是回来了。

只说是被一个不知底细的妖怪抓走了。

此后便再没有什么异常了。

“但实际上，每隔三五日，我就会像那次事情一样，不知不觉中在床榻上消失，然后出现在另一处地方。”

徐氏神色凄婉，哀怨说道。

徐文业则是咬牙切齿，痛恨说道：“我家娘子最开始出现的地方，便是牟家院墙之内，还得了那牟家老爷牟颖的照顾。我家娘子先前无知，以为牟颖是个无辜卷入之人，因此第一次被掳时谎称遭遇妖怪，以免连累这厮。哪想到这一年中，她却又多次出现在牟家，因而起了疑心。

她逼问牟颖，若不告知她真相，她便将此事宣扬出去。牟颖迫于无奈，以实相告，终于得知，此人身怀邪术，能驱使恶鬼。正是此贼，觊觎我妻美色，半夜驱使恶鬼，掳走我妻！还望道长出手，降妖除魔！”

驱使恶鬼？

顾念之大概明白了这牟颖是如何成为一代豪商。

怪不得此人短短三年，就攒下好大家业。

这其中也不知有多少冤魂嗟叹……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顾念之起身而立，淡然道。

“待我做些准备，今夜便替你们除此祸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