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茫茫星光洒落。

映照出一个骑驴的短发道士。

不多时。

顾念之眉毛一扬。

只见杂草丛生的山道旁，露出一具已经不成人形的白骨。

这具白骨想来有些年头了，许是夏日大雨，冲开了野坟，将它从墓穴中暴露出来。

顾念之下了驴，挖了个土坑，把这些白骨挨个放了进去，最后用土填平。

之所以如此做。

是因为顾念之不忍这无名人士死后曝尸荒野，不得安宁。

做好这一切，顾念之再度出发。

或许是好人有好报，这次没过多久，他便寻到了一间破庙。

庙里供奉的不知是哪位尊神，神像漆彩斑驳，色泽黯淡。

神像前是一方案桌，烛台倾倒，桌面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庙宇破败，顾念之浑不在意。

他先是把茅草铺好，又捡了些树枝，用火石点着，篝火熊熊燃烧。

最后把包裹放在茅草上当做枕头，身子一躺，便沉沉入睡。

恍惚中。

顾念之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梦中他是意气风发，横推太原无敌手的青年剑客。

三尺青锋在手，无论是士子百姓，还是达官显贵，都对其赞不绝口。

也是因此，他心中躁动，欲要走出太原府，一会天下英豪。

“绣娘，待我功成名就之时，我便回来娶你。”

“我等你。”

告别心上人，青年仗剑出太原，想要成就一番事业，却在第四个年头，遭人暗算，被人毒杀！

最后更是被胡乱寻了个地方，埋了进去，连块墓碑也无。

……

天光破晓。

温煦的阳光照进破庙，洒在道士的脸上。

顾念之睫毛微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昨日倒是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顾念之伸了个懒腰，活动筋骨，喃喃自语道。

梦的最后，好似有一个面目模糊，看不清面容的人对他行了一礼，随即消失不见。

‘等等，好像不是梦？’

顾念之回想昨日梦境，却惊觉梦中诸事皆是历历在目，不曾遗忘。

‘是因为我掩埋的那具骸骨吗？’

他思来想去，若是那梦中之事为真，很可能那具骸骨就是梦中的那位青年剑客。

“我此去太原，若是有缘见得那位姑娘，定会把你的事情转告于她。”

顾念之对着空气说道。

他心中明白。

这恐怕是那位青年剑客，不忍见到绣娘继续枯等下去，所以要借他之口，把剑客已死之事告诉绣娘。

只是关于这梦中经历，除了此事外，剑客的种种剑术也是清晰无比，并深深烙印在顾念之脑海当中。

他抽出长剑，随意比划了几下，发觉他此时剑术较之以往，居然又有精进。

若是有朝一日，他能把剑客的剑术完全消化，定会在剑道上更进一步！

将长剑收回鞘中。

顾念之拿着包裹，骑着驴，继续往太原府而去。

……

夜色深重。

晚风微凉。

窦不疑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走在阳曲回太原府的古道上。

窦不疑今年七十余岁，头发花白，但虎目中精光四射，豪气不减。

他骑马所经过的道路乃是一处战场，是昔日突厥与太原守军交战之所。

那一战，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这里不知埋葬了多少尸骸。

也因而滋生出无数怨气，导致常有恶鬼出没。

但窦不疑丝毫不惧。

他少年时便十分勇敢，胆子极大。

那时候他常常呼朋引伴，一同斗鸡走狗。

他生性豪爽，尤爱赌钱玩乐，动辄便是数万钱的赌资。

当时太原府东北数里地外，有一头恶鬼，身高二丈，往往在阴雨天时，或者昏黑的夜晚中出没。

有许多人看见过这头恶鬼，甚至有的人还被这头恶鬼活生生吓破肝胆，惊悸而死。

那时与窦不疑交好的少年们听说了此事，便凑在一起道：“谁若敢去射杀这头恶鬼，我们便给他五千钱。”

哪知众少年面面相觑，竟是无人答应。

只有窦不疑哈哈一笑，应下来此事。

他本身不是缺钱的人。

之所以答应此事，是因为他天生一颗豹子胆，对神鬼之事毫无畏惧，反倒是跃跃欲试。

因此天色一暗，他便背着弓箭，出了太原城。

少年中有人提议道：“若是他出城以后故意躲藏起来，等到第二天再回城告诉我们，说已经射杀了那头恶鬼，我们应该如何分辨他话中真假？倒不如暗中跟随，看看他究竟如何做。”

众少年纷纷说好，在窦不疑出城时悄悄跟了上去。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这件事。

凭借一腔勇武，他来到恶鬼出没之处，果然看见一头庞然大物，面生四目，漂浮在道中。

窦不疑当即不慌不忙，弯弓搭箭，嗖的一声，箭矢正中恶鬼心口。

恶鬼立刻哀嚎一声，身子黯淡三分。

原来，窦不疑虽然不惧恶鬼，却也不是莽撞之辈。

他这弓箭，都是禁法司所产法器，上刻铭文，对妖鬼有极强的克制作用。

那恶鬼受了一箭，心中生惧，不敢多留，连忙逃走。

但窦不疑一路紧追不舍。

中间瞅准空隙，又嗖嗖发出两箭。

此时恶鬼连中三矢，身子几近溃散，无奈之下，只能投入河岸下的河流中。

窦不疑这才心满意足地返回太原。

这时，众少年纷纷围上前来，夸赞窦不疑勇武不凡，并把那五千钱给了他。

窦不疑将其都换成美酒，大醉一场。

第二天他去河岸搜寻，发现一尊用荆条编织的“方相”，一旁落着三根箭矢。

所谓方相，乃是驱除疫鬼的神祗。

只是不知这尊方相为何突然成精，变成了吓死人的恶鬼。

回想着少年时的往事，马上的窦不疑露出一丝微笑。

“改日再寻他们饮酒。”

窦不疑抚摸着白须，心中暗道。

此事倒也不急。

因为他刚才便是在其中一位友人家中饮酒。

其实认真说来，太原府自五年前那场屠戮之后，夜晚变得十分危险，常人都不敢在夜间出门。

窦不疑友人也曾苦劝他留宿一夜。

只是他性子倔强，又喝了酒，最后竟是把仆人全都留下，孤身一人，踏上了回太原府的路。

清凉的夜风轻拂。

窦不疑酒意稍醒一分。

“等等，这是……”

他刚才心中想着事情，便忽略了周围环境变化。

如今回过神来，无意中打量了周遭环境一眼，却愕然发现，原本空无一物的古道上，竟不知何时多出了些店铺，绵延不绝。

窦不疑心中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