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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明离很随意的在苏府走着,直到来到苏夫人生前的院子,方才停了脚步。

苏夫人生前喜梨花,当年苏夫人在世的时候,苏夫人的院中种满了梨树,每当春季来临时,院中便飘满大片的梨花。

每到这时,幼年的苏月离便站在梨树下,仰头望着盛开的梨花。

苏月离印象中的苏夫人,神色永远都是平和从容的。说话的时候声色比较轻缓,但又不会让人听不真切,语调很平,清清冷冷的,不大听得出喜怒哀乐。

就像远离红尘凡世的仙灵,总是透着淡淡的疏离。

苏月离总觉得苏夫人的内心是伤感的,哪怕苏夫人从未提起过,苏月离依旧觉得苏夫人应是不开心的。

苏夫人做为高氏的嫡女,自幼年起就骑马射箭习武练功,初上战场便折在了那里,从此远离飞叶摘花起手伤人的境界。

苏月离也曾问过苏夫人后不后悔。

苏夫人沉默了片刻,抬手摸了摸苏月离的额头,语气轻和地对着苏月离说:“阿离,世间之事原就容不得人后悔,既然做下了便要认。!人永远都要向前看,若是频繁回首往事,只会徒增伤感!阿离,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执着于过往不放!”

苏月离不知道苏夫人,究竟是看得太开,还是自己身经历的太多,苏月离想,若是自己的话,必然是放不下的。

苏月离那时还天真地问过乐琴,如果换了是乐琴,是不是也会像苏夫人这么想。

苏月离清楚的记得,当时乐琴神情怔了一下,像是有过片刻的神伤,然后像是低语一般,颇为惆怅的对苏月离道:“武功对于武者而言,就如同一种信仰!冬练三伏夏练酷暑,经年如一日,方能习得一身武艺!阿离公子,若是有朝一日你能习武了,自然就会明白,在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比武功更要紧的了!”

苏月离那时候并不能理解乐琴的话,只觉得信仰这种东西,既虚无缥缈,又很容易在瞬间就崩塌,太过脆弱,不值得自己相信。

苏月离是没有信仰的,或许曾经有过。

但就如同苏月离所言,信仰太过脆弱,早已在半生流离辗转之下烟消云散。

苏月离一直认为,苏夫人一生没做过什么错事,唯独做错了一件事,就是嫁给苏海城为妻。

苏夫人是苏海城的发妻,做为正室,苏夫人要宽容,要大度,要容得下苏海城领回来的一个又一个女人,做为嫡母,苏夫人要慈悲,要温和,要对每一个孩子给予关注,哪怕那个孩子和她并无血缘关系。

苏夫一生没有亏欠过任何人,唯独对不自己,让自己的心伤了一次又一次。

苏海城从来都不是苏夫人的良配!

苏海城从至终都不曾喜欢过苏夫人,苏月离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苏海城既不喜欢苏夫人,也不喜欢自己,哪怕苏海城从未在苏夫人面前表示过,苏月离依旧敏感的知晓,自己从来都不是被苏海城期待的那一个。

苏月离年幼的时候,也是曾有过被人疼爱的日子的,尽管那日子里并没有苏海城的存在。

苏月离是见过自己的舅舅的。

在苏月离五岁的时候,苏夫人曾带着苏月离回过高氏,苏夫人不仅带着苏月离,连同苏明朗也一同带回去了。

苏月离对自己的这位庶兄,还是很感激的。

在苏夫人没有生下苏月离之前,苏明城的众多子女中,唯独苏明朗给了苏夫人心灵上的慰籍。

有时苏月离也会想,苏夫人当真是个会养孩子的人。

苏海城的众多子女中,只有苏明朗是苏夫人亲自抚养长大的。

苏明朗是个重情义的人,苏月离消失了十年,苏明朗便寻了十年,在苏夫人离世后,苏明朗是苏家唯一一个给苏夫人上香的人。

苏月离只能说,苏夫人当年真的没有白养苏明朗一场。

苏月离第一次见到高彦阳的时候,是在秋天。

午后的阳光正好,高彦阳沐浴着阳光,一身墨色劲装,腰间玄着长刀,胯下骑着雪白的战马,身后深紫色的披风迎着风飘起,周身散着煞气,看上去英气逼人。

苏月离当时只觉得,自己的这位舅舅当真是威风极了。

初见高彦阳的苏月离没想到,这是此生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高彦阳。

高彦阳许久未见苏夫人,骤然看见苏夫人之下,不禁神情恍惚了一下。

苏夫人手牵着苏月离,俯身在苏月离的耳边道:“叫舅舅!”

苏月离十分听话地开口道:“舅舅!”

说着,苏月离眨着琥珀色的双眼,抬起头仰着小脸看向高彦阳。

高彦阳细细的看了看苏月离,半响过后,面上带着几分抑郁,语气颇为嫌弃的对苏夫人道:“岚儿,这小子怎么生的这么娘气!”

苏月离的外得意于苏夫人,偏清丽,幼年时的苏月离更是生的雌雄莫辨。

高彦阳是武将,常在战场上厮杀,言行举止历练的极为血性,见苏月离生的一副小姑娘样,难免有些不喜。

苏夫人听了颇为无奈地说:“大哥!有你这样当舅舅的吗?”

高彦阳听了也不以为意,只是摆了摆手说:“等他日后长大了,到军中操练一翻自然就好了!”

只是高彦阳没能等到苏月离长大,便血染彊场,此生,在未见过苏月离。

当真应了那句生不复归来,死后长相思。

苏夫人随即又转身苏明朗道:“明朗,过来见一见你舅舅!”

苏明朗此时已经十二岁了。

少年的苏明朗生的更为耀眼夺目,不同于苏月离的清丽,苏明朗生得极为英俊,整个人看上去玉树临风,在苏明朗四岁的时候,苏夫人便请了武师教受苏明朗武艺,长年习武的苏明朗身上带着一股勃勃的生机。

苏明朗冲着高彦阳拱手形礼道:“明朗见过舅舅!”

高彦阳不禁看的眼前一亮,伸出手来一巴掌拍在苏明朗的肩上,苏明朗的身影纹丝未动,高彦阳见状眼睛就更亮了,朗笑一声:“好!好小子!不愧是我高氏养出来的种!”

苏夫人在一旁听的心中颇感无奈。

倒是苏明朗听后,十分恭谦的对高彦阳道:“多谢舅舅夸奖!”

高彦阳一摆手,道:“好男儿当豪气云天,不必讲这些!”

苏明朗恭顺地笑了笑。

高彦阳带着苏夫人一行回到高府。

高老将军和高老夫人,早早的等候在门前。

苏夫人一行刚到门前,高夫就立马上去来到苏夫人身前,双手扶着苏夫人的双肩,眼中泛着泪光,上下打量了苏夫人一翻,而后一把抱住苏夫人,哽咽着说道:“我儿瘦了!”

苏夫人忍不住轻呼一声:“母亲!”

高老夫人抱了一会,方才放开苏夫人,擦了擦眼泪,然后低头看了眼一旁的苏月离,笑道:“想必这就是阿离那孩子了!”

苏夫人应声道:“是!”

随后苏夫人揽着苏月离的肩旁,对苏月离道:“快叫外祖母!”

苏月离听后扬着小脸道:“外祖母!”

高老夫人顿时喜笑言开地应了一声:“唉!阿离真乖!”

说着,高老夫人伸手摸了摸苏月离的头。

苏夫人见高老将军在一旁,对高将行了一礼道:“父亲,女儿回来了!”

高老将军伸手扶起苏夫人,声音有些颤抖的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苏夫人在次对苏月离道:“叫外祖父!”

苏月离十分听话地道:“外祖父!”

高老将军看了看苏月离,笑着说:“嗯!阿离乖!”

苏夫紧接着又对苏明朗道:“明朗,给你外祖父和外祖母问声好!”

苏明朗听过,跨步上前,双手合拢冲着高氏夫妇行了一礼,道:“明朗见过外祖父,外祖母!”

高老夫人在一旁乐呵呵的道:“好!好!”

高老将军瞅了眼苏明朗,然后伸出手来一巴掌拍了拍苏明朗的肩膀,道:“好!”

见苏明朗纹丝未动,紧接着又拍了拍,边拍边道:“好!好!不愧是我高氏养大的种!”

苏明朗谦和一笑,对高老将军道:“外祖父谬赞了!”

高老将军一摆手,道:“咱高家可不兴这一套,说你好,那你就是真的好!”

苏明朗闻言温和一笑。

众人随即便进了府。

苏夫人阔别高府多年,骤然回到高府之,不禁感概万千,神色间带着些许复杂。

苏月离四下张望着高府,而后十分惊奇地对苏夫人道:“母亲,这里和家里一样哎!”

苏夫人听禁不住笑道:“那是自然,苏府是仿照高府而建,自然是一样的!”

苏月离听后不明白苏夫人话语里的意思,只是仰着小脸对苏夫人道:“那这里也和母亲院子一样,都是梨树吗?”

苏夫人伸手摸着苏月离的头道:“当然!”

待苏夫人一行人安顿好后,便到了晚饭时间。

高氏一门将领,习武之人气血消耗大,高府的饭菜也多是肉食,苏月离看着席间众多的饭菜,不知道从何下筷。

高老夫人见苏月离一副吃不下饭的样子,冲着苏月离招了招,苏月离回头望了望苏夫人,见苏夫人点头示意,这才过去高老夫人身前。

高老夫人将苏月离抱到膝上,一脸详和地问苏月离:“阿离怎么不吃饭?是不是饭饭菜不合口味呀?”

苏月离眨了眨琥珀色的眸子,转头望了望了苏夫人,随后才张口小声道:“阿离吃不下!”

高老将军闻言,咂着嘴道:“男孩子家的,挑食可不好!”

说着,就见苏明朗正在低着吃东西。

苏明朗的吃相比较厮文,不是狼吞虎咽的那种,只是小口地嚼着,但速度却是比常人快,却又不得粗俗急切,给人一种十分利落从容的感觉,高老将军见状满意道:“嗯,这才像话嘛!”

苏明朗闻言抬起头来,冲着高老将军笑了笑,高老将军更是满意了。

高老夫人听后,脸上带着几分不满地说道:“阿离才多大!”

说着,又和声地对苏月离道:“阿离想吃什么?外祖母让人给你做!”

苏月离听后偏头望了望苏夫人,苏夫人轻声道:“母亲,做些清淡的即可!”

高彦阳在一旁见了苏月离的反应,心下叹了一声,自己的这个外甥性子未免弱了些,一点都不外向!

高彦阳随即又瞅了瞅苏明朗,心下不由得更郁结了,这么好的一个小子,怎么就不是岚儿生的呢!

高彦阳不禁扫了眼苏月离,对苏夫人道:“岚儿,你怎么把他养的这么娇情!”

苏夫人闻言摇了摇头,对高彦阳道:“阿离先天不足,大哥不必在意这些!”

苏夫人怀苏月离时,苏家正值内忧外患,苏月离打娘胎里就带毒,尚未足月份便出世了,身体也不如寻常孩子康健,都五岁了,还不能习武。

幼年时的苏月离,一直到离开苏府都不曾习武。

苏月离天生体弱,承受不住内力游走经脉,苏夫人本想着,等到苏月离在大一大,身体没这么弱的时候,在教苏月离武艺。

只是没等到苏月离长大,苏夫人便离世了,以至于苏月离到离开苏府为止,都一直没能习武。

当高彦阳和高老将军得知,苏月离不能习武时,神色颇为遗憾地瞅了瞅苏月离,看样子是没什么机会操练这小子了。

苏夫人带着苏月离在高府足足住了一个月,方才动身起程。

苏月离在高府,着实被人众星捧月了一翻。

高彦阳和高老将军虽然遗憾苏月离不能习武,可苏月离终归是苏夫人亲生的,倒也看开了许多,对苏月离颇为疼爱,让苏月离过足了一阵掌上明珠的瘾。

一个月后,苏夫人带着苏月离等人起身回府。

高彦阳骑着高头骏马,一路送至城外。

苏夫人在马车内神色有些不舍地对高彦阳道:“大哥,保重!”

高彦阳跨坐在马背上,冲苏夫人挥挥手道:“保重!”

苏夫人深深地看了眼高彦阳,放下车帘,马车缓缓离去。

秋日的阳光映得高彦阳熠熠生辉。

从此以后,今生便是永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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