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雪伴着一夜大风，屋子里暖炕温热。

清晨，雪过天晴，白雪盖满山顶原野，阳光下晶莹耀眼。单层窗玻璃上霜花妖娆瑰丽，越冷霜花越美丽。

一脚踏下去，雪没过小满的膝盖。屋前爸爸只铲出一条窄窄的通道。

大马路上厚厚的雪，早有出门在外的，赶着马爬犁轧出道道辄印。

人少路远，没人费那个劲清雪。还不如在雪地挖雪房子。堆个雪人，头顶蓝天阳光。

大姐造了一个客厅和两个小卧房。

小满只挖出来一间房，小小的空空荡荡。

姜东兴和他姐阿珍还有哥哥姜东旭参观完，阿珍姐说：“小红造的最好，小月房子里有桌子，也很好……”

小满说：“阿珍姐，可是我很累了。”

阿珍姐学裁缝，过来量尺寸，准备做过年的新衣服。她咯咯咯笑着：

“今年给小满做两套新衣服，姐学了新样式，保证好看……”

“阿珍姐真是这么漂亮还这么好……”

瑞雪兆丰年，忙忙碌碌的大人。雪花般肆意飞舞的小孩。

棉衣棉裤也挡不住雪地里翻跟头的热情。从墙头上前空翻，转一个圈，落在雪地里。爬到牛圈更高的墙上，能空翻两个圈，小满翻跟头熟练又自信。

“小满，怎么样？”

小满好痛：“雪里有根木棍，拐着脚脖子了……”

这就是妈妈说的欢喜老鸹打破蛋喽。

爸爸把酒精倒一个小碗里。两手沾着热烫的酒精：“不许喊疼……”

边给小满搓揉脚脖子边叨叨。

每个人是不是都有一群陪着你长大的小伙伴，在清纯的岁月里陪你无忧无虑，陪你痛也陪你笑。

是不是每个人的妈妈都是温柔和暖。每个人的爸爸都用严肃掩盖他的担心。他们小心呵护又肆意放纵，欣赏他们孩子的成长。

远房堂哥王安庭抱两瓶酒，一盒饼干。这个干瘦的半小老头每年年前就先给叔叔拜年。再邀请弟弟妹妹们过年哪天去给他拜年。

“庭哥，那要说好你给两块压岁钱，我们初一去。”

姐妹们嘿嘿哈哈商量着。

“不行，太多啦…一人五毛。”

干瘦小老头和一群小孩子一样讨价还价。

“五毛就不去了，最少一块钱……”

妈妈一边看着抿嘴笑。

爸爸嘴角弯弯翘起，仍严肃着压低声音：“不要闹啦…”

又看着和自己一般大的侄子：“东西都买好了？……”

“买好了，房子也刷过了，叔叔啥时候也去玩嘛…”

庭哥有点得意的样子，像极了作业写完了交作业的小学生。

爸爸从老家带来堂哥和其他几家孙辈的亲戚。传统小辈给老辈拜年。小满姐弟们也只有去庭哥家才肆无忌惮。

远远近近的鞭炮声响在天还没亮的年初一早上。饺子还在锅里打滚。东兴已经吃着小满家的糖，开心的给王安果看他捡的炮仗。

王安果拖着小爬犁，姐妹相跟着四处拜年。

庭哥最终在妹妹弟弟们的欢闹下，笑嘻嘻掏出口袋里零零角角的毛票：

“就这么多，没有啦，你们自己分分……”

认识的不认识的在大马路上穿行。少数民族牧民的孩子也一串串挨家拜年。

爸爸早年在牧区的时候，有一个哈族的朋友别腾，别腾跟爸爸学了一口川普汉语。家里有六个孩子。下山的时候，赶着马爬犁拉着他大女儿大儿子来玩。大女儿玛依拉和大姐同岁，没上几天学。

院子前堆的雪人慵懒的在中午的阳光里融化着。

新年味儿还飘在空气里。新学年开学第一天打扫的积雪，堆在道旁。雪水成冰，小学生翻过雪堆争抢着滑冰。

一群人涌过来，小满被带翻，滚下冰雪堆。脸擦着地一片冰凉。

大家围着她笑着，有人一脸懵着。

李秀玉一脸疼样：“啊，烂了，出血了……怎么办……”

小满把脖子上的围巾拉起来，蒙着脸，刚刚的兴奋喜悦一下尽失。

“我……你的脸怎么了？”

东兴吓一大跳，目光里满含同情。

“没事，走啦。”

小满还是跑着回家。在镜子前照，额头，鼻子，脸蛋上都是擦痕，结一层血痂。

“这回可能要破相了…”

妈妈叹口气。

小满只觉得很失面子，小伙伴里最能跑能跳的，脸都没有了。

这之后好久，小满每天围巾蒙面，依旧奔跑着走路。耳朵里都是风声。

课本里南方早已春暖花开，西北山上白雪皑皑，山谷里的风穿来穿去。

风越来越大，每天从早到晚呼呼不停。

小满爬树还是最厉害，想怎么跑就怎么跑，想怎么跳就怎么跳。还是一群小伙伴在风里奔跑追逐。

光秃秃的树枝被风吹得柔软，傍晚老鸹黑压压一片往树林飞，粗哑着鸟嗓：“呱呱，呱呱……”

春天要来了吗，它等不及山顶的雪消融了。

小满做了一个梦，梦里在屋顶，树巅，山间轻快的飞。

风有些冷，头顶是万籁俱寂的星空，近近的覆在山顶，好像伸手就可以摘到。

大概很多人都这样，很容易就忘记受伤。

小时候的日子平静又快乐。

山谷光秃秃的地上远远看去，点点绿色，是草芽又醒了。一场雨，柔软的枝条春意盎然。天微亮，窗外鸟儿呼朋唤友。

庆六一运动会。一星期不用上课。表演节目，跑步。

姜东兴参加节目，说相声。小满跳集体舞，当然跑步少不了。短跑，长跑，接力赛。

早上下雨，穿短袖有点冷。

开幕式表演节目结束，太阳暖暖的出来。

一百米，二百米，四百米，一千五百米，四人四百米接力赛。

广播里京都新来的女老师，标准的京味普通话真好听。

姜东兴站在跑道边，小朋友们在身边叽叽喳喳，他感觉自己好孤单。这时候王小满像一阵风，呼啸着擦过他的身边。

拼命奔跑的女孩子，好像从来都没有烦恼，不会寂寞。

他很喜欢和她玩，看她跑来跑去，听她嘻嘻哈哈。

看到她再跑过来的时候，他冲到跑道边叫她：

“王小满，加油！”

小满看到他，开心地挥手。

小满和三姐都参加了运动会。妈妈难得丢开家务来陪她们。买了冰棍，三姐王小月接着递一个给小满：

“我们班的都说我妹妹跑得真快，她们都追不上……”

看着女儿们说笑，妈妈满脸骄傲又心疼：

“怎么小满组里都是比她大的呢？应该跟老师说的，和姐姐们跑太吃亏了。”

“妈，那都是按班级分的，她班里就只她最小了，也不可能单分她出去啊，再说了，她还不是跑得最快，比她大的也没跑过她。”

小月看着妈妈认真的样子。

王安果挤过来：“妈，还有冰棍没。”

“四姐，我们同学都说你有轻功，问你可不可以教他们啊……”

“四姐，你是不是偷偷练功夫啊，你带上我呀……”

“阿果，真傻……哈哈哈……”

运动会结束还有三天休息，小满得了五个漂亮的笔记本。

运动员们每人分两个大大的面包。小满领到面包，出了队伍就看到东兴，她开心地举起手上的面包：

“给你一个，我吃不完。”

“怎么不给我们？”

几个男生挤过来，本来他们就站在一起，人有时候就是这样，选择性的只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

她看着他身后的人，心虚地说：

“他给我喊加油了啊。”

说完，也不管其他人相不相信，拉了他的衣服走了。

马路边青草摇曳，野花肆意开放。树枝伸展开青绿的叶，燕子飞过，枝叶轻轻飞舞。

小满得了个“飞毛腿”的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