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点人数准备下山,王安果班里四个男生不见回来。小满坐第一辆卡车先回。
徐老师说:“坐前面吧…”
小满坚决坐上了车厢。车厢后面很空,都是土,小满直接坐下去。姜东兴站她旁边挨着车厢栏杆,低头看埋头抱着腿坐车厢板上的小姑娘,不说话也没动,头巾挡着,看不到表情。
先到镇子卫生院,徐老师下车陪小满,一同下车的还有王浩学,他妈妈是卫生院的医生。
镇卫生院院长李医生,文质彬彬,高高瘦瘦。
王浩学妈妈,胖胖的杨医生笑眯眯的:
“哎呦,这是王清茗的小姑娘啊,像她妈妈一样白……”
“来,坐好,阿姨给看看伤哪了……”
“忍着点啊,消毒有些疼…可怜的,两条口子都快见骨头了,还好没伤到骨头……”
李医生自说自笑:
“那个王安庭,王秃子是你什么人啊,这回又要多个小王秃子了……”
小满知道他们在吸引她的注意力。消毒真很疼啊。
“这孩子真坚强,一声都没吭……”
头顶靠左侧两条伤,旁边头发都剃掉了,包扎好了。
杨医生又叮嘱一通:
“隔一天来换次药,不要沾水……”
徐老师说:“要我送你回家吗?”
“不用,谢谢老师,我自己回去了。”
小满到家,爸爸不在家,凑到妈妈跟前说:
“妈,我不小心从山上摔倒了,头摔破了……徐老师带我已经去过医院了……”
妈妈虽有些心疼,鉴于小满能跑能跳,常常受伤也没多问。
弟弟还没到家。天透黑了王安果和班里几个男生才被校长找到。
王安果说:“我们翻过太多座山,一直往最高的山上爬……差点冻死在夏天……校长气得一人敲一棍子,程勇那家伙还装晕,又被踢了一脚……哈哈哈哈……”
爸爸气得差点又揍他一顿。
妈妈问小满:
“你这个多少钱?上课给老师带去。”
“听医生说三块四毛钱,徐老师说用班费……”
“你自己乱跑摔得,好意思嘛?”
最终,小满还是带了钱交给徐老师。
又好久,小满每天带着个头巾在越来越热的太阳里奔跑,直到放假。小孩子伤口好得快,头发长起来久一些。
小升初考完,早早放假,没作业更让小满的快乐升级。读大一的大姐从CS 市也提前放假回家。
小满和大姐住东屋,不打扰到其他人。天蒙蒙亮,大姐起来再叫起小满:
“趁早上凉快去锄草,中午热在家多睡会儿,快起来吧……”
迷迷糊糊的小满拿着大姐塞给她的馍,跟在大姐身后半睁着眼,边走边吃。
镇西路边,一人多高的土围墙,墙里开一条条沟渠,整齐的种几排树,春天才种下的只能算树苗了。草疯狂的生长,还有的依恋着和树苗缠绕在一起。
“休息的时候能去哪……常去岳麓书院啊……四妹,你以后也要去外边上学的。…我们家很幸福……”
“看咱们镇里,只有咱们家女孩一直上学,我小时候一起玩的慧萍,桂芳……她们都初中没上完就在家干活,等着结婚了。”
“也不是不好,每个人只有看到更广阔的天地,才知道你想要什么样的将来……”
手脚不停锄草,大姐嘴巴也没停过。她给小满讲她上学的城市,讲她的同学,讲她遇到的人,讲她读过的书……
她带着劳动的欢乐唱着歌,锄着草。
“嚯…你们干活快得很嘛……”
爸爸修整着树下的渠沟,呵呵呵笑着。他跟她们说话还是像哄小孩子一样:
“今天就锄完一遍了,明天你们休息哈……”
大姐看看迷蒙的小满:
“小满明天休息吧,爸爸,阿珍姐那里还雇人在锄地,我明天去帮她吧……”
阿珍姐嫁去外乡,姐夫家弟兄六七个,他排行老二。阿珍姐和姐夫回来,承包西边的大园子种甜菜。
小满还是迷蒙着,跟大姐一起去帮阿珍姐锄草。大姐的歌声在飞,阿珍姐说:
“听小红唱歌,干活也不累了,不知不觉的几天就干完了……”
姜大爷带东兴,提一布包糖和饼干到阿珍姐地里:
“小红,小满都来帮忙啦,吃糖……”
晌午太阳晒的树叶都无精打采。回到家,大姐在和妈妈一起做饭,小满倒头大睡。
姐妹和弟弟全部都放假了。
傍晚老鸹伴着夕阳飞回大树林。院子里温热犹存,爸爸宣布一件重要的事:
“打井!”
“…要想浇好树只有另想办法……浇麦子的时候,河水又不够用。和老姜商量好了,合伙打一口机井,带买抽水机一万二,一家六千。”
他跟妈妈说:
“人请好了,就是打井的人吃饭在哪做?”
“都在家,叫阿珍和她妈也来,咱们吃几天大锅饭呗……”
艳阳里忙碌的大人们,姐姐们。
大盆里的发面倒出来,揉厚厚的饼,放厚铁盘上上面再盖一个厚铁盘,放进牛粪烧过厚厚的火灰里。等出来的时候比面包还厚,两面焦黄,香脆好吃的铁板馍馍,切块,还装成一大盆。
墙角木头上坐一排小孩凑热闹,秦新生蹭着王安果,眼睛里都是焦黄的大饼,他妹妹,瘦瘦小小的秦新艳上一年级。
“说说考多少分,给你哥馍馍……”
王安果逗着秦新艳。
小姑娘捡个草棍儿在地上画了一个圈,抬头问:“这是多少?”
“你……不认识?……哈哈哈哈……给你…哈哈,吃不饱饭影响智商啊……”
小树林里,打井的工人挖出好大一个坑,架上机器,轰轰轰的机器声,机器“嗵嗵”砸地的声音,震响半个村子。
送饭的时候,小满跟着去看。打井队里有个清秀干净的年轻哥哥,伴着隆隆声坐在操作坑旁的灯下看书。
他吃了饭,看着东张西望的小满:
“我们也算认识了,送你一本书吧,我看完了…”
喧闹远在窗外,树上一只虫“嗞嗞”奏曲。小满脑子随辛巴达航行在大海上……
随后的半个夏天,那本《一千零一夜》和阳光夏虫陪伴着小满。
那个连名字都没记住的年轻人,相貌也越来越模糊,想起来的时候,小满告诉东兴:
“送我书的人啊,就是书里面,那个阿拉伯的王子……”
东兴说:“你放假都没出去玩了,我爸明天浇树,陪我去看渠道不?”
树林好长,水渠也好长。清理掉水冲下来的草,不挡着走水,小满看护的一段,水平稳顺畅的流淌。
“小满,看我捏的你…嘿嘿嘿……”
“好啊,我也要捏个你……”
水渠边泥巴造的房子,搭上树枝修座桥,再捏几个看风景的人,散落的牛羊……越来越多,泥巴外再裹团泥巴……
两人脸上,身上沾满泥,像两个泥人。热热的风,清凉的水。
开学前一天,张今夏坐在院子的时候,小满在园子里苹果树上,十几棵粗壮的苹果树硕果累累。
“等我…夏……这棵树,可是我爸嫁接过的,可好吃了……”
张今夏在家老小,四个哥哥姐姐们也都在读书。她脸上都是欢喜的光:
“小满,你知道的,小队上没初中,我们要有新同学了,好兴奋……”
“我也是……听说外来的,学习很好哦……”
“还有啊,听说段老师要教我们。”
“你说的真是京城来的段老师?真好……”
啃着苹果,说着未知的同学老师,可能ta们将陪伴一段美好的岁月,可能也会成为朋友。
年少的时候对未知充满向往,小伙伴们一起奔跑,一起做傻事,一起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