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亲亲树叶,树叶义无反顾随风而去。天变得宽阔深蓝。
一个假期结束,再见面的同学发现长高了。
新年级,新同学,新同桌…
讲台上黑板前面,站着一个穿着合体的白衬衣,宽松的蓝裤子,笑吟吟的姑娘,真是不敢相信,老师也可以像一幅画里出来的。
段老师好听的京味普通话让上学变得有趣。小满喜欢愣愣的看段老师说话:
“段思晨,段思茹同桌。”
“姜东兴和王小满是亲戚啊,坐同桌,互相帮助……”
段思晨,段思茹是段老师的堂弟和堂妹。
放学后,小满绕着操场跑步,直到大汗淋漓。东兴远远的张望,看着她头上晃晃的小鬏鬏,忍不住跑过去
“小满,快走吧,都没人了…”
小满不好意思的咧咧嘴角:
“忘了,你还在啊。”
又毫不客气边动着手边说:
“跑累了,给我背书包。”
他看着她笑:
“好……好,我们是同桌也是好朋友啊。”
“那我是叫你姜东兴还是小哥哥啊。这样好了,谁学习好谁是老大。”
“呵呵呵,好啊,小妹……”
两个人笑着闹着,追着跑着,小满一跳一跳伸手接掉落的树叶。
听着课,小满歪着身子倒过去,东兴侧过身给她靠着,看她认真听课的样子,思考问题的样子,回答问题得意的样子……
小满扒着桌子看:
“我都坐不直总过界,还划个三八线啊。”
“不划,桌子都是你的。”
很多时候,时光流逝是悄无声息的,倏忽半年过去,倏忽几年过去,我们就长大了,而那些时间里的温暖,只有我们自己能感受。
枝头挑着几片黄叶,在风中倔犟的等待。
比狗还思想不稳定的疯子,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犯病。在王安果回家的路上哇哇乱叫,抗着木头做的枪,追着要他们做他的兵。几个小孩没逃掉,疯子强迫他们排好队,木枪敲打他们的头,肩膀,腿。
他眼睛没有焦距,恶狠狠的警告:
“跑不掉的,逃兵就吃枪子。”
离围墙不远处,废弃的枯井,一人多深。秦新生在里面横挖了一个不大的洞,好在他爸打他的时候躲起来。
秦新生慌张的看着王安果:
“果哥,疯子太吓人了,老这么被欺负,得想个办法啊。”
“你说咱们做个陷阱怎么样。他就是欺软怕硬,教训一下就老实了。”
说干就干,两人拖来树枝盖住枯井口,再撒一层树叶,一个完美的陷阱做好了。
秋雨一场比一场冷,灰褐色的树枝萧萧索索在秋风里瑟瑟。
有些事在你已经忘记的时候,并不是它不存在。
坐前一排的李秀玉低着头,悄悄看抽屉里的武侠小说。她同桌,新来的大眼睛男孩,看着机灵聪明的样子。他一刻也不停歇,挠挠头,抠抠桌子,再戳戳看小说的同桌……
上学变得不无聊起来。自习课上,李秀玉转过身和小满凑着耳朵小声说:
“我的看完了,你的看完没有……”
“好,咱们换着看……”
小满书包里装着李秀玉的《飞狐外传》,做贼似的往房间溜。
妈妈看看爸爸:
“静悄悄的,在作妖……她哪有多爱学习。”
王安果背着书包,跑起来哗啦啦响,妈妈一把揪住他:
“又拆的啥?我家的‘包整烂’先生。”
王安果急急的辩解:
“我不还没安好,这个闹钟装的时候多出来几个零件……”
小满不自觉的哈哈哈哈笑。
妈妈伸手到面前:“拿出来。”
小满哼哼唧唧:“李秀玉的书……只给借两天。”
“拿来,我看。”
妈妈就是这么霸道,抢了书自己看去了。
第二天早上,妈妈眼睛执着在书里:
“碗柜有馍馍,喝点开水,上学去吧。”
中午小满回到家,王安果一脸不可思议:
“妈,中午不做饭啊。”
妈妈头都没抬微笑道:
“不是还有馍馍。”
以前每天回到家,妈妈就是田螺姑娘,做好饭菜,微笑着看我们狼吞虎咽的吃饱。
现在坐在桌前读书的妈妈,像旧画里的淑女,优雅美好……
风狠狠的刮,凉凉的雨绵绵不绝,雨快要成冰。那一天,家里一百多公斤的大肥猪丢了。爸爸妈妈找了一天,也没找到。
第二天,放学时候,路旁湿淋淋掉落的枯枝横七竖八。快进院子时,王安果猛然听到墙那头的枯井里有声音,心想:“这么久了,不会是那疯子真掉陷阱了吧……”
有点担心,也不敢自己去看,跑回家叫妈妈:
“妈,前面井里有声音,可能疯子看不到路,掉进去了。”
等爸爸妈妈看到,丢失一天一夜的大肥猪在井底雨泥里哼哼,一声大吼:
“王安果,自己找根棍子来挨揍……”
看到摔得晕头晕脑的肥猪,王安果很庆幸没害到人。
爸爸填了枯井。一场大雪后宰了肥猪。
姜东兴在王安果受罚的时候就来陪他了,爸爸妈妈也想不明白,别人家的儿子怎么就温文尔雅,自己家的……一言难尽呐。
西北风呼呼的刮,秦新生又被他爸吊羊圈里打,风声夹杂着咆哮声惨叫声。
他妈妈抱着妹妹吓得发抖,还是放开女儿,跑过去战战兢兢求他爸:
“别打啦……”
瘦高的男子,一手甩着鞭子,一手从裤带抽出把一拃长的小刀,瞪着金鱼似的眼吼叫:
“再敢说一句话,把你一起弄死……”
冰冷,混乱的风,狂暴的鞭,抽打在秦新生和护他的妈妈身上。
暴躁的男人拿刀在她脸前比划:“滚,滚……”
女人无助又慌乱的哭叫着跑出去,跑了一段路,听不到喊声。风雪夜,鞋也掉了,光着脚能到哪里躲。十字路口的磨坊亮着灯,机器轰轰响,还有工人在磨面。
她走进去,暖和多了。担心着家里的孩子,又求人带话叫小秦带双鞋子来接她。
再等一天一夜,来换面粉的好心的人,给她找了双鞋穿。
人最狼狈的时候,心里往往也最脆弱。最初的害怕过去,只剩下无尽的失望。
等到秦新生的爸爸想起去找的时候,她已经走了,再没回来。
慢慢的班里男生不和女生说话。哪个男生被发现和女生说话,就会被其他人集体笑话。
成长的羞涩,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做才对。
在家的时候他们还是一起疯玩,有时候住小满家,东兴和王安果一起走路上学。
升入初中,爸爸就奖励小满一辆粉色女式自行车。小满只好又炫酷又快速的骑着上学,放学。
有时候放学小满骑到家,放下书包,再骑着车帮爸爸去邮局拿报纸,其他人才走到半路,在一串串羡慕的眼神里,风风火火骑远了。
风雪后的蔚蓝天空,温暖的太阳映着白雪。
领完成绩单,小满在雪地打滚,和李秀玉约好了多久换一本书。姜东兴背着书包边等边和段思晨说:
“我知道他们说我,我才不在乎,你能不和段思茹说话吗?”
“不一样,她不是你真的妹妹。我们是好朋友,不想不理你……”
时间层层叠叠,女孩的欢笑在雪地阳光下清晰。
“回家喽……拜拜。”
和李秀玉挥手告别。
东兴看着嘿嘿嘿对他笑着的小女孩,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好像心里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只想就这么看着她玩闹。
“你傻啦?又想什么呢,记得叫四姐哟……东旭哥上次给我讲个故事,就要我叫他师父,当我不知道呢,叫他师父,你就是师叔了……哈哈哈,美得他。”
蹦蹦跳跳的说笑着,小满俯身抓一把雪往东兴衣领塞,又哈哈哈的跑掉。
火红的背影在少年的视线里跑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