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既欢喜又有些不忍：

“你够用不，你上学期都没拿多少钱，在外边还是给自己留足生活费……”

妈妈也附和道：

“在家千日好，出门半日难……”

王小满蹭到妈妈身边撒娇：

“放心，你们不知道，我学的可是会计，挣钱才是我的本事哟，呵呵呵……”

最终是说动了爸爸，等初五邮局开门就去定下来，只是扯线安装可能要一个月后了，王小满交过钱，在邮局给公司里打了电话，她还能在家住十几天。

爸爸拉一个小爬犁，本来是每次出门拉东西的。爸爸笑看她说：

“要不怕别人笑你嘛，就坐上去……”

爸爸是想着她长大了，坐小爬犁好像小孩子一样，怕她不自在。王小满嘻嘻笑着，按住爬犁坐上去，爸爸走在前面轻轻拽着绳子，小爬犁在雪地上跟在爸爸身后滑行。

白的雪在眼前后退，听着爬犁下的雪呲呲啦啦响，好像又回到小时候。

树林也在后退，那头树林里的少年再也不见，每次回来她都习惯的想他，心上的伤又悄悄的划开，撕扯着的疼。

听王安果说，年前他回来过，王安果正在扫窗台上结出的蜘蛛网。王安果说不用说话已经读懂了他想问什么，他看着他说：

“四姐不在家，她还没回来……”

他沉默着，好一会儿说：

“我知道，不找她，一会儿就走了，到我姐那里去……”

王安果说，秋天的时候姜大娘走了。

他一定很伤心吧，而我给不了任何安慰。

姜东兴不知道自己怎么熬过来的，母亲去世的时候他不在她身旁，多少年来第一次感觉到迷惘和无助。

冬天才有了探亲假，他回到老家在妈妈坟前磕头，心疼的想哭，妈妈曾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他没告诉妈妈他有多想她，有多想照顾她，可是他已经没有妈妈了。

爸爸的头上也生了白发，惦记着遥远的西北还有一个女儿。他千里迢迢奔来，为爸爸妈妈看一看他们曾经付出艰辛劳动，他生长的地方。

他的青梅优秀极了，他努力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以期能站在她的身边，保护他想保护的人。然而他的青梅太耀眼的存在着，一定还有很多人喜欢她。

他和她都在努力成为更好的人，太过的爱，在对方面前都变得十分卑微。

三月的西北天寒风冷，雪一边飘落一边融化，电话里爸爸的大嗓门：

“伙计，你快来说，小满打的……”

妈妈接过电话，说着她的事：

“今天又下了三只小羊羔，两只母的……”

因为有了电话，遥远的想念也可以听到，她听着声音却愈发的想念。那种简单的生活离开的越来越远了，当爸爸妈妈问起，她也总是报喜不报忧，习惯了不让他们担心。

公园北路的花开了，李毅元的发小时常邀王小满闲逛，皇城根下长大的孩子们，天生的一种不羁的气质。

一起喝过酒的女孩小美，喜欢和一群人泡在H海的酒吧。缤纷的光影醉人的音乐，绕梁的歌声都使人迷恋。他们都几乎忘记了，王小满来自西北遥远的山谷。

小美瞪大朦胧的醉眼迷茫的对王小满哭诉：

“李毅元这个王八蛋，是我，是我陪着他光腚和泥长大……”

小美爆炸的短发有两撮彩色高高翘起，她想起李秀玉乌黑的长发，垂在脑后的长辫。据李秀玉说是因为她不爱动脑，很少烦恼，脑子没处去，长到头发上了……

小美的声音很好听，王小满静静地陪她喝酒，听她倾诉，听她唱着歌，歌声也醉人：

“风中有朵雨做的云……”

“小满唱一个。”

“就是，没听过你唱歌呢……”

“唱一个小满……”

李毅元和几个男孩期待的看她，上去抢下话筒递给她。

王小满笑起来：

“我没用话筒唱过歌，一会儿就算唱太难听，也不许跑啊，那我就献丑了。”

她看了眼流行的歌单，点了伤心太平洋的曲子，音乐声响起，她微凉的声音响起：

“离开总是残酷的……风言风语风吹沙，往前一步是黄昏，退后一步是人生，风不平浪不静，心还不安稳，一个岛锁住一个人，我等的船还不来，我等的人还不明白……”

年轻人欢乐的笑着，小美眯着眼摇着头。在离他们不远处坐着的萧震，朝她看过去。

他旁边一个半长头发留胡子的哥们打一声呼哨：

“嘿！这妹儿，瞧瞧……”

另一个稍胖的白净男子抿一口酒，闭着眼随歌声左右摆着身子打拍子，听到他说，微睁开眼，又完全撑开眼皮：

“不错哎，哪儿来的，没见过么……”

萧震扫他们一眼：

“别打她主意……”

白净男子使个眼色道：

“哥哥看上了？”

胡子哥们瞥他们，啧啧出声：

“你这是老牛吃嫩草啊，哈哈哈……”

白净男盯着萧震：

“你那个慧慧吹了？”

萧震瞪他一眼没说话，胡子哥们打断他：

“别提哥的伤心事，震哥哥才是伤心到太平洋底了……”

“嚯嚯嚯，牛，她还能给震哥甩了？”

胡子哥们看萧震无所谓的喝酒听歌并不听他们说，他嘁一声：

“你说这人吧就是个贱，慧慧也追了震哥多少年，这不震哥也调回来了，两人还就好上了。一直好下去啊……上次震哥出任务两个月，回来兴冲冲的去找她，你猜怎么着……人家跟老大正搂着亲哪……”

王小满唱完，音乐声中一阵叫喊：

“再来一首……”

“谢谢大家……”

她一鞠躬，微笑着把话筒交给工作人员，走回去，眼前似乎看到熟悉的人，仔细却寻找不到，他的身影淹没在喧闹的人群中。

漂亮姑娘都叫人心生喜欢，尤其在这花天酒地里，一个天然去雕饰，不染风尘的小姑娘，她杏眼带笑，眼底里却流转着清凉。

这样的地方王小满并不常来，小美叫的久了，休息天偶尔陪陪她，越是喧闹的地方她越是感觉冷清，总会感觉自己心里的格格不入，一些想念也无孔不入。

伙伴们送小美回家，宿舍太晚回不去，王小满留下来。

小美坐在床边不肯躺下，没完没了的说，一会儿哭骂，一会儿嬉笑。她父母在外工作，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爷爷早些年走了，只剩越来越老的奶奶。

“过年也没见过几次，生而不养，高级知识分子……你知道吗……你不懂，现在他也移情别恋……”

王小满给她冲一杯蜂蜜水，夹着她硬灌，她挣扎不了喝下去，又哭又闹：

“等着，你这个狐狸精，凭什么这么对我……”

看她发疯的样子，王小满又心疼又想笑，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是孤单的，改变不了只有适应。

晨曦微露，王小满起大早，清凉适宜的温度，路上早起的人不少，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

她喜欢这种普通的生活，普通的人，普通的痛苦快乐，她还没学会勾心斗角，也学不会。

萧震闭上眼睛，脑子里还有那个声音，青春的女孩不属于那里，清凉带着西北风的声音：

“……寂寞默默沉默沉入海……”

他在西北当了九年兵，从她那个年纪到二十六岁，从青涩的小兵到少尉，中尉……

调回帝都来两三年，时时会想念那个地方，他付出了青春，用心血汗水走出来的人生最美好的年华。

西北艰苦的训练生活从身体和精神都磨练了他，第一次在火车上见到她，就被她柔美外表下的坚强勇敢吸引到了。

她像一株幼嫩的胡杨树苗，还没长成已有了坚硬的枝干。只要有机会生长，就能扎根。

多年来习惯早起，回家也不例外，路上有早起的人，岁数大的人早早起来晨练，遛鸟或者赶早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