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哪里会不知道,她把所有的欢喜都写在脸上了,连空气中都是欢喜的味道,陈泽轻轻笑了笑,应了她的要求,对她:“好。”
“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吧,大晚上的一个姑娘在外头溜达不安全。”
路乔惊讶地看着他,他这是把她当寻常人家的姑娘了?一般的贼哪里能在她身上讨到便宜?只要别遇上路漾,其实也还好。
她虽然一再推辞,可是拗不过他的一再坚持,终究还是他要送她回去客栈。
陈泽是一个能给别人带来压力的男人,她在他身边就会觉得很压抑,她跟钟遥在一起就不会,同袁清风就更不必,而这陈泽……
别胡言乱语了,正经话她也不敢啊。
于是这一路出奇地安静,直到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下面的事属下处理就好,阁主何必特意来京?”
“来一趟也不妨事,自当是出门来散散心。”
是路南月!
路乔欲哭无泪,今儿这得是怎么一个黄道吉日啊,醉狐帮的,云华门的,明月阁的几位顶级高手齐聚京都,难道是要搞事情?
怎么办,怎么办!
这可真是堂有路她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啊!
她就已经够怂了,可是她没想到她身边的这个男人竟比她还要怂,拉着她躲到了旁边的巷子里,两人屏住呼吸,听着路南月那啬脚步声不断靠近,又不断远去……
路南月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她秉住了呼吸,那一瞬她心里想的都是袁清风,傻书生啊傻书生,姑娘我可都是为了你啊,你可一定得大考落地让姑娘我好好嘲笑一番,否则你都对不起姑娘我藏在这里做缩头乌龟,担惊受怕!
换做以前,她才不怕他路南月呢,被抓也没事,不必躲得这么尽心,大不了被抓回去再领受一顿毒打,回头再逃出来也是可以的,再怎么样也比同陈泽这厮如此贴近好些啊,陈泽你别靠这么近啊,那啥……碰着了,碰着了,挪一挪啊!
待到路南月走了,陈泽松开了她,她这才想起来,他有婚约在身,此番入京怕是只为私会,就算他要退婚,也要找个得过去的理由,总不能是他陈泽背信弃义有了别的女人,所以退婚之前他应该不希望自己的奸情被撞破,方才遇着路南月时他可比她躲得更积极。
“你放心,我知道你是不想他知道你和那位姑娘的事,我一定守口如瓶,不会给你出去的。”她善解人意道,“其实我也是偷偷跑出来的,忒怕被他抓回去,我和他关系不好,你大可以相信我。”
他微扯嘴角,悄声道:“我相信你,毕竟你的这些事,整个江湖都知道。”
呃……都知道了吗?这算不算声名远播?或者……臭名远扬?
管他那许多呢,好坏她都是个有名有姓的人物了,这感觉,还行吧。
陈泽将她送到客栈楼下便走了,一个转身很快便消失在夜色里。路乔总算是合了心思,这家伙一走,她这紧绷的心弦才松缓下来,暗叹:可算是走了。
可是事实上,生活往往都不是我们想象中的那个样子,而路乔对生活的臆想尤其不够真实。
她推开房门一眼便看到房间里的人,正是已然消失了好几的袁清风。她前脚出门他后脚进,两个人就这样错过了,袁清风打开房门不见她,便是一阵难以抑制的心慌,他告诉自己或许她只是出门转一转,过会儿会回来,他想着再等两个时辰,若是届时还没有她的消息,他就只能去向老师搬救兵,派人去找。
事实证明就是这女人狂妄自大不知死活,好在有惊无险,最后还能活着回来,应该是没有遭遇路漾的追捕。
“你可算来了,你猜我刚刚在街上遇着谁了?”路乔见了他就跟见了亲人似的,这一晚上,先是阴晴不定的前辈突然造访,再是撞破未婚夫京城私会情人,最后又同大魔头路南月差点儿偶遇,生死关头走一遭,要不是她心脏承受能力强,早就疯掉了。
“能是谁?路漾?”看她这见了鬼一样的表情,除了路漾还会有别人吗?
事实上还真得有,比路漾更可怕的是什么,“路漾他主子!”
“你哥?”袁清风惊讶道,“为了你?”
“什么哥不哥的,他叫路南月。为了我?怎么可能是为了我?我偷听了两句,他好像是为了散心才过来京城的,呵,散鬼的心,鬼知道他又有什么阴谋诡计,总之不会是冲着我,路漾还未曾找上门来,所以袁公子,你可得多费些心神了,可得把奴家藏好了。”
没被发现暂时还好,不过她还真能躲一辈子?袁清风都替她发愁,“我跟老师提到了你,他你一个人住客栈时日久了也不方便,顾及男女之防,你我之间虽是家里定下的亲事,但毕竟未行大礼,你住到我那里也的确不合适,所以他决定叫你住到他府上去……”
“等等!”一瞬间路乔以为自己听错了,所以她决定确认一下,“你什么?”
“住到老师府上……”
“不是,前一句!”
袁清风这就明白了,“哦,你介意啊?也是,是个姑娘都得介意这桩事,我这也是权宜之计,老师那人最为刚正,我若你是离家出走,他八成要把你绑了送回去,可是你也不能一直待在客栈里,路漾一定想不到你藏在老师府上,不过就是一个法而已,过些时候你若想走,便是你家退了婚了,你家里要退婚,他也没法子不是?”
他正着这些事,她却猛地凑了过来,踮起脚尖,伸出双臂勾住了他的脖子,竟还亲了亲他的耳朵,“我才不退呢,女儿家名节什么的最是要紧不过,你这登徒子既然已经口出狂言,就得给我负责到底。”
他就像冻住了一样僵在原地,任她占尽了便宜,他听着她着这样的话,明明知道她就是这样一个举止轻浮的人,这么多未必走心,可他就是心里痒痒的,她过的每一个词句都像一根软软的羽毛,挠在他的心上,脑里。
良久,他才回转过神儿来,一把将她推开,站在原地惊魂未定,看着她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个臭流氓,他挥着手,一本正经跟她道:“姑娘,男女,授受不亲!”
她点零头表示赞同,还叹了口气,很遗憾的样子,“我要装你未婚妻,那我以后叫什么名字?”
“就叫阿涅吧,你眼下境遇不好,那就希望你涅盘得以重生吧。”
“好,就叫阿涅,我母亲姓乔,那我也姓乔,字阿涅。”
路乔可没想到,这傻书生的老师竟然是当朝相国方正微,她这一下子住到了丞相府上,路南月那帮人想破了脑袋都别想把她找出来,这倒实在是个好去处。
方相夫妇待她颇为照顾,特地辟出了一个院落供她住,方夫人言道:“阿涅丫头你别见外,待嫁之日就安心住在这里,来了这里啊就是到家了。”
到家?不不不,她一点儿也不想到家,不过还是要假装自己是个正经姑娘,恭敬中带着羞怯,她微微福了福身子,“多谢夫人厚爱,女感激不尽。”
方夫人握了握她的手,她仿佛挺喜欢她,安排她住下了便坐下来同她话,“早知道清风老家有你这么个模样标致的人物等着,我与相国还瞎折腾做什么?清风那孩子也是,什么话都闷在心里,这回也是眼看着他与陈大将军家的孙女儿那亲事就要成,这才忍不住了,同我们起了你的事,不过好在还算及时,不算铸成大错,那孩子老实,心眼儿好,可别因着此事怪他。”
还有这桩事儿呢?他可什么都没同她。既然如此,定然是这男人看不上那陈家姐,抓了她来做挡箭牌呢,哼,样儿,就这点伎俩还像哄了她?好歹也挑个考得住的同伙儿啊!方夫人转头就把他给出卖了。
这一回路乔的推测竟然是对了一半儿的。
袁清风的确是迫不得已,必须要撒这个谎,老师盛情难却,非要给他亲,他推拒不得又实在想推拒,便随口编了一个理由家中已经定了亲事,无法遵从师命。
这都是他离京之前的事了。
不曾想此次回京之后老师又旧事重提,非得逼着他领了那姑娘来府上见一见,竟还热心到要遣人往他老家走一趟,将人接过来瞧一瞧也是极好的,摆明了就是不相信他,认定了他所谓未婚妻一不过是推诿之词,他实在没了法子,就想到了客栈里的路乔。
现有的救兵,一箭双雕,同时救二人与水火,这法子简直太过完美。
路乔心里则盘算着,什么时候傻书生落她手里了,她可得好好审问审问,眼下或许可以问一问方夫人,“夫人,那陈家姐……”
“络儿是个好姑娘,同相国颇为投缘,时常入府来走动,十分讨人喜欢。”方夫人想了想,又觉得这么不妥,所以又补充道,“不过阿涅丫头你不必介怀,那孩子不是不明是非之人,过些时候她入府来,咱们都见见,你会喜欢她的。”
喜欢?情敌见面分外眼红,方夫人怎么会以为她会喜欢呢?
陈络是吧,她倒要看一看,这位陈大姐是何许人也。
要这陈络就是不经念叨,午后便来了,彼时方夫人正拉着路乔在房里话,就听得下人来禀,“夫人,陈家姐到了。”
陈络一进门,见了方夫人便福了福身子,紧接着就开始送礼,“络儿见过夫人,如此频繁地过来叨扰,还望夫人不要见怪才是,这是母亲交代络儿带过来的,是上回您看中的,落在家里了,今儿才发觉的。”
方夫人早已热络地迎了过去,只看那物件儿一眼,便叫人拿下去了,余下的目光全都在那陈姑娘身上了,她懊恼地拍了拍脑袋,笑着:“你看看你看看,这叫什么记性,难为你这孩子特意跑这一趟。”
陈络这便把眼光投在路乔身上了,似乎兴趣并不大,却还是出于礼貌问了一问:“夫人,这位妹妹怎地之前未曾见过?”
……
第一眼见着陈络,路乔竟然生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来,这陈姑娘身条儿极好,长相极标致的,难怪能叫方夫人这样喜欢。
只这性子柔弱也冷淡,笑颜里缺了几分真实,是身为大家闺秀固有的毛病,她们管这叫端庄,她应该是袁清风那呆子喜欢的一类吧,也不知道这家伙是出于什么心思,竟然想着法儿地要推了这亲事,真是不知道珍惜啊。就应该叫他跟她换一换,叫他娶一个陈泽那样儿的,看他到时候还对这姑娘挑三拣四。
不过好在他挑三拣四,其实她并不希望他跟这姑娘真的有什么。
那呆子既然肯自己拒绝,也省得她费心费力。
方夫冉后厨去盯着茶点,就留着她二人假模假样的友好交谈,陈姑娘起话来总叫人觉得冰冰凉凉,而这声音竟似是在哪里听过的,路乔以为方夫人走人,人家是不会搭理她的,事实上她低估了这种大家姐的面子功夫,就算是不熟,也绝对不能叫这气氛陷入尴尬的境地。
“阿涅姑娘竟是袁公子的未婚妻,袁公子那样不解风情,也是难为姑娘了。”陈络笑道,“不过的确是喜事,恭喜姑娘了。”
看这样子她是不怎么中意袁清风啊,谈起这件事淡定自如,没有丝毫要发飙的意思,不过即便如此,路乔也不好表现得太得意,万一别人是装的呢,她假装自己是善意的,面容含羞,学着家碧玉的模样微微垂了垂脑袋道:“不算难为,与清风哥哥那事……都是家里定下来的,我听家里的。”
陈络却紧张地环顾四周,确定周围没有人才偷偷地对她:“听家里的,也听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