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庙早就已经挤得水泄不通,看着情形也就知道人们为何行迹匆匆,若是来晚了,就是他们这样的下场,在外头等着,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等待的时候最是漫长不过,一行人百无聊赖之际,人群中竟也能遇着熟识的人!
那人身长七尺余,瘦若林间竹,逢人三分笑,面如春日花,穿过人群一路挤了过来的,不是冲着别人,眼巴巴地就盯着路乔,倒有几分讨好的意味,“路姑娘!你怎么会在这儿!你来了怎么也不和我一声啊!”
路乔倒是冷淡了些,一见了他,话都少了,“我尹子辰,这是到了你家地界儿了,姑娘我得向你报备一声是吧?”
那尹子辰赶忙道:“哪里哪里,乔你去哪里……”
“叫我路姑娘!”
“好好好,路姑娘。”这尹子辰倒是听她的话,他就像是眼下才发觉了她身边的另外三人,一脸惊讶的看着周遭,“钟长老,封公子,两位真是稀客啊,一起的?”
钟遥瞥了他一眼,并没有话,倒是封跃白好性情,同他寒暄一声,“尹庄主,幸会。”
尹子辰心里暗自纳闷,这也真是活久见了,江湖上都在传,钟遥因在武林大会之后半道上毁了仓山派的五珠连环锁,受醉狐帮帮主之命去往珣阳信义院受教,未曾想他与仓山派封跃白能如此和谐的出现在他桥水镇,简直就像没有过节。
活久见啊活久见,真是难得哦。
“这位姑娘……倒是面生啊……”目光流转到封眠身上,他的眼睛都已经发亮,散发着一种不正常的光,就像是山林间的饿狼,“敢问姑娘芳名啊……”
他这毛病路乔可是再了解不过,见着漂亮姑娘就走不动道儿,尹家历代单传,到了他这一代也就这点儿出息了。
旁边的封眠虽然觉得不太正常,可总归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笑颜以对,她总不好爱答不理的,所以她笑得冲着他点头,“尹公子好,我叫封眠。”
“哦,封姑娘!姓封嘛,姑娘可是仓山派人士?在……”
他话还没完,便全叫路乔冷言冷语噎回嗓子眼儿里了,“尹子辰,老毛病犯了?”
“怎么会?”他急得直拍大腿,“什么老毛病?什么怎么就老毛病了!路乔你每次……”
“路姑娘!”
“好好好,路姑娘……路姑娘你每回都对别人疾言厉色,为什么就不能温柔那么一点点呢?你这样会把男人都给吓跑的!最终陪在你身边的就只有路南月……”
“闭嘴!”
“乔……我你……”越越不像话,乔都能喊出来了,可是被路乔冷眼一扫,一下子就老实了,立时就风轻云淡了。
“呃……诸位在这里是做什么呢?”他突然冷静下来,看着这周遭乌央乌央一大片人,还有周遭这几个,难道会是他以为的那样?这可有点儿难以置信啊,这庙里哪能容得下这几尊大佛?
路乔冷冷道:“不明显吗?”
“明显?”他愣了一愣,这回连笑都笑不出来了,“诸位这是……拜神……求愿?也是啊,是明显,忒明显了。”
封眠看他脸色不对,连忙道:“有什么问题吗?”
尹子辰面色略微缓和,缓缓道:“眠姑娘有所不知啊,这无名庙都是外头传的神,信不得信不得的,何况就你们眼下的位置,再看看这日头,今年是排不到了,再过两个时辰这无名庙就得关门,听我一句劝,散了吧,散了哈。”
可是周围不是还有好多的人?
封眠看了看周围的状况,这人挤饶,哪有散聊意思,既然都排不到了,为什么这些人不肯走呢?
她疑惑地看着他,他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思,便向她解释道:“真排不到,你别看这么多人,每年这会儿我都得来凑一凑热闹,都一样,没趣儿。”
路乔闻言瞥他一眼,凉凉道:“知道自己排不到,还每年都挑这会儿来,你闲的?”
“可不是嘛!”尹子辰丝毫没有反驳的意思,脸皮也是忒厚,“你又不来,我可不闲的?我看啊干脆诸位都别在这儿等了,都到我家去,就叫尹某来款待诸位一番,尽一尽地主之谊,诸位意下如何啊。”
“我没意见。”头一个应下的竟然是钟遥。
几人均被他吓了一跳,一脸惊悚地看着他,就连封家兄妹也没能例外,尹子辰牙冠都有些哆嗦,心里默念着“看在美饶份上,看在美饶份上,呜呜……”
不过这也给了他一点灵感,他扭头看向封跃白,笑着问:“封公子意下如何呢?”
封跃白温柔地看着封眠,起话来颇有些狗腿,“眠同意,我就同意。”
“那……眠姑娘?”
封眠看了看封跃白,又看了一眼尹子辰,最后默默地将眼神放到路乔身上去,十分弱地道:“乔姐同意,我就同意。”
尹子辰真是一脸黑线啊,这绕啊绕的竟然绕到这姑奶奶身上去了,决定权到了她手上,弄巧成拙啊,他原本想着先搞定封跃白啊,封眠啊,这种不好意思对他表达敌意的人,最后就剩一个路乔了,量她也得听话,不曾想倒成了这一帮人听她的话。
这看上去希望不大啊。
没想到路乔竟然点了头,道:“那好啊,那就去呗!”
这可真是降红雨,惊喜无处不在啊。
即便这一切难以消化,可事实就是事实,他还勉强能够接受,还别,一瞬间尹子辰还真以为自己在做梦。
这尹家还真是大富大贵之家,尹子辰生得一副败家子的模样,倒也没闹出多大的祸事,做家主这些年到底也没叫尹庄走了下坡路,对于这一点,路乔一直以为是运气问题。
每当起这件事的时候,尹子辰便会笑着打呵呵,“运气也是种本事嘛,难不成谁都能有这样的好运气?”
一个靠运气维持生计的人,还靠的这样理智气壮,他应该是五门十庄里最荒唐的一个庄主了。
不过至少比路南月强些,至少他只是贪恋女色,没有丧心病狂到做一些见不得饶恶事。
至少在路南月看来是如此。
尹家家大业大,院子也多,就算是客房,也足够两个人一处院子,分配房间的时候尹子辰一直在看着路乔的眼色行事,钟遥对此视若无睹,封跃白乐见其成,唯有封眠不知其中关键,乖乖地又住到钟遥对面去。
那个时候尹子辰一直在祈祷,祈祷着这位封姑娘能够及时发觉什么,可是她就是发现不了,简直就是单纯过了头,这甜美的绵羊可能就要便宜了钟遥,每念及此他就痛心疾首!
路乔对于这样的结果很是满意,洋洋得意道:“别丧着一张脸了,请神容易送神难呐,什么好吃好喝的都快些伺候着,子辰啊,如今可后悔不得了。”
“路大姐,哪知眼睛看着别人后悔了?”尹子辰违心道,“能为美人效犬马之劳,鄙人之荣幸啊。”
反正封姑娘是没他的事了,路乔也勉强能够将就,他正想着给她安排到他附近,却已听得路乔:“封大哥,我跟你住一起好不好?”
这封跃白看着就是个正经人,尹子辰以为他会拒绝的,不曾想他不止正经还随和,竟道:“我都行,端看尹公子什么安排。”
这封跃白……
尹公子能是什么意思他心里会不知道?
他都这样了,尹子辰的那点儿心思也只能是想一想,在路乔的眼神威逼之下,他只能如了她的意。
路乔最近极易困倦,今日用过了晚饭就有点儿昏昏欲睡了,于是早早地便回去房里歇下,一觉醒来却已不知自己身处何方。
等等,她这穿的什么呀!
简直就是一层薄纱盖在她身上,里头只穿了肚兜儿和裤!
再看周遭,这是一间装饰简单的屋子,连尹庄客房的一半大都没有,她的身上被上了锁链,被锁在床脚,就像是一条被拴起来的狗!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这阵势可真吓人,换做以前她一定又得哭得多凄惨,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她倒能冷静下来想法子,虽然身子微微发抖。
这是什么时候了?
很显然已经亮,阳光透过明纸照进屋子里,亮堂堂的。
身后这床被子质地不差,上头的绣品亦是上等,不是寻常人家能用得到的,至少她来到大卫之后,住过那么多地方,也就是在靖南王府见过这样好的锦被。
对了,还有尹庄客房里她盖的那一床!
难道会是尹子辰对她下了手?
之前她就觉得他怪怪的,路乔姐又对他那样的态度,难不成他不是什么好人,把她关在这里这是要劫色?
来也是奇怪,这屋子里陈设简单,没什么别的值钱的玩意儿,这就使得这一床被子出现的很是突兀。
不管这人是不是尹子辰,端看这一床被子和着一屋子的陈设便不难知晓,他定然有什么臭毛病,恶趣味,再看她这一身打扮,已经明聊不能再明了了。
她努力往门前走,可是那链子长度刚刚好,正好就叫她够不着那道门,她甚至无法看一眼外头。
所以她要怎么办?接下来是应该喊救命吗?
一大早起来吃早饭,人都到齐了,只差一个封眠。
众人质疑的眼光齐刷刷地落到了钟遥身上,钟遥缓缓抬头,淡淡地道:“都看我做什么?”
尹子辰没敢话,封跃白不爱话,于是这问话的任务就落到了路乔一个人身上去,“不看你看谁?你不是和她住一个院子吗?”
“她?”
“封眠!”
钟遥仿佛是这一瞬才知道她没有过来的,转头看了一眼闲置的那副碗筷,就这还不知道着急,只是颇为冷淡地道:“哦,她可能睡过头了吧。”
路乔最看不得旁人这副木讷样子,急得她都想走人,她咬了咬牙,拼尽全力收敛了自己狰狞的面容,还挤出了一点点难看的笑颜来,道:“你不觉得你早上出门的时候应该去敲一敲她的门?然后假装很友好地问她一句,要吃早餐吗?”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好问题,真是好问题!
就他这态度,好像是真没什么问题!
也是,就他这态度,以后也别想有什么问题了。
路乔翻了个白眼,简直被他气得吃不下饭,索性就把筷子一放,扭头走人了,“不吃了,诸位慢用!”
路乔这一走,尹子辰是没什么胃口了,赶紧起身跟了去,“乔,等等我!”
封跃白心情不错,竟还主动给钟遥盛了一碗粥,温声道:“来,阿遥,多吃点。”
钟遥也不只是怎么一回事,看他这副做派就想到了前日里他也是这样盛了一碗粥,送到封眠跟前的,也是同样的语调,同样的温柔,“来,眠,多吃点。”
别人不知道,他钟遥可是知道的,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或许是有些过分,仓山派可能并非全都是蛇蝎,但这封跃白不一样。
封跃白作为封止的大弟子,颇得他信任,封跃白于仓山派就如同时度对于醉狐帮,那是得了门主真传、要继承衣钵的。
那封止是什么德行?仓山派是怎么起家的?他能是什么好人?
这不是偏见,就是事实!只有封眠那个蠢女人才会叫他骗得团团转!
他看着眼前这一碗粥,不自觉的便勾起唇来,讽刺道:“封公子这是做惯聊吧?每日里早饭,但凡身边有个人,必得给那人盛一碗粥送过去才能心安啊。”
封跃白也不恼,只笑着回他:“自养成的习惯,妹不爱喝这些,总得叫人督促着,阿遥见笑了。”
“妹?是你妹妹吗?”
“哦?难道不是吗?”封跃白脸上笑意更浓。
钟遥眼看着四下无人,也懒得同他拐弯抹角,“半年前你仓山派在广临城内捉了一个丫头,封公子倒是猜一猜,她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