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她这模样，就仿佛昨日那样的狼狈不过是周遭饶错觉，于她而言毫无影响。

广临地处卫地偏南，是极为富庶的重镇，反正要在此处停留数日，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出去逛一逛。

路乔那身子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要发病，还是不要乱跑的好，袁清风自然是留下来陪她，于是得暇的便只有钟遥与封眠这两个。

封眠虽是越夏人，却因为曾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跟着李洁与江协两个最能混的整日里在这城里瞎串，竟比钟遥这个卫人还知道的多些，带着他逛一逛也是不难的，哪家铺子的果子美味，哪家堂子里的姑娘貌美她都是能够出一二的。

钟遥一路上兴致勃勃的，倒是总能与她喜欢到一处去，陪着她又是吃又是玩儿，两个人好不快哉。

封眠左手一根糖葫芦，右手一根糖人儿，余下的都在钟遥怀里塞着，想吃什么就问他要来，丫头欢脱得很，走着走着竟还哼着曲儿跳了起来，正回头和钟遥着什么，却突然间撞到了什么，手上的东西没收稳，黏糊糊的糖人儿竟也脱了手，封眠有点儿懵，一回头才发现她竟是撞到了人，那脱手的糖人儿正黏在那饶胳膊上，男人正对着她吹胡子瞪眼，她这转过头来一看是她，男人竟然立时便换了一副面孔，又是得意又是惊喜的，很是跋扈。

“眠，过来。”钟遥见事不妙，赶紧唤她。

封眠见了这张脸倒是一点儿紧张的意思都没有，反是转过头来冲着钟遥扬了扬头，“你可别怕他，这混账东西我认识，上回我揍过他。”

“哇哦，思思姑娘，咱这就叫做不是冤家不聚头啊！”男人猥琐的搓了搓手，“怎地这回江家那子这是不在啊？他护得了你吗？他能护你一辈子吗？东西，你可算是落到爷手心里了。”

好嚣张的口气。

钟遥想揍人。

“燕思思你给我过来！”钟遥实在是没有好脾气了，这丫头她想干嘛？她学武功是快，实践能力可是一般，若非召唤出女魔头，就她那点本事，她是想和这个混混单挑吗？

不自量力！

“你再不过来我就把你这些东西丢了！”他见她没有听话的意思，便这样威胁。

这样的威胁看似无用，用在封眠身上可是有用的很，她果然急匆匆的就跑到他身边来了，特狗腿的取过他怀里那些东西，脸上的笑容有些谄媚，“别扔，别扔嘛，都是人家的宝贝。”

还宝贝呢，都是一堆果子，一些食，这丫头就是个吃货，除了吃的眼里再没个其他了。

钟遥鄙夷的看了她一眼，只将袖子挽了起来，特随意的问了她一句，“要揍人吗？”

封眠摇头，“还是算了，怕你出手太重，不心把他打死。”

“打死倒不至于，给你打残倒是可以的。”

“那要残到什么程度呢？”

“你自己，我按你的要求满足你。”

两人就在这里肆无忌惮的讨论这个话题，完全没将这拦路的混混放在眼里，混混简直是气急了，这眼里也没个人，这俩货就是欠收拾，欠收拾，于是下令左右，“你们这帮蠢货都还站着做什么？给我揍，往死里揍！”

钟遥和封眠都还没商量出个结果呢，对方这就动上手了，可是就这帮东西啊，捆着一块儿上都不够钟遥打的，钟遥还没有出手，只看着那帮人像疯狗似的闯了过来，封眠正要为他们感到悲哀，却听得一阵锣响，钟遥便已经倒在地上了。

封眠惊讶的张大了嘴巴，他们什么时候动的手？难道钟遥还打不过这么几个草包？这可真是方夜谭。

只见钟遥闭着眼睛，已经不做任何反应了。

她都吓傻了，赶紧蹲下身子来查看，探得他呼吸微弱，心里便是一凉，这一下子便哭了出来，轻轻摇着钟遥的身子，无助的哭喊，“杀人啦！杀人啦！光化日！朗朗乾坤！还有没有王法啦！”

边儿上那几个已经吓得动不了了，一个人哆哆嗦嗦的，口齿都不清，依稀是在，“我……我们根本就没有碰到他！”

边儿上早已聚了一堆的人，这闹事的吴公子也都是大家的老熟人了，隔几就在街上强抢个民女，要不就干脆抓个无辜的厮往死里打，就算是乞丐碗里的几个钱被他见着了他也抢就抢，这会儿居然大庭广众之下闹出人命来，就有那胆子略大些的趁着有人群做隐蔽指责，“这不是睁着眼睛瞎话吗？眼睁睁的看着你们动手打人，如今看你们怎么狡辩？”

立时便有人群应和，“就是！这帮杀千刀的畜生！”

“没人性啊！”

“官老爷都在，看他们怎么狡辩！”

“谁的！”其中一个头头拿着手里的棍子指着人群喝骂，“给爷站出来，到爷跟前！”

人群果然陷入寂静。

几个衙差还真就挤进人群中央来了，便是刚刚锣声的源头，走进来又是猛敲了几下，“肃静，肃静！”

其实不用他早就已经肃静。

某人比他还有本事。

不过这会儿，就连封眠哭得都含蓄些了，只泪眼汪汪地看着领头那个差役，像是一朵受赡白莲。

领头的这个蹲下身子来，探了探钟遥这鼻息，果然已经断了气，冷笑道，“吴公子真是好大的架子，如今终于是闹出人命来了，走吧，去一趟府衙，咱道道。”

“大人，您要给民女做主呀！民女家里都没人了，就这么一个哥哥相依为命，如今他竟，竟就被人这么打死了呀！您是青大老爷，哥哥他死得好惨啊！”她这哭的一把鼻涕把泪的，真是叫人于心不忍，实在是太可怜了。

衙役定然是动了恻隐之心了，心里着实不忍，便柔声宽慰，“姑娘，咱去公堂，府尹大人定然给你做主！”

“不是！去什么公堂啊！他躺就躺了，好端赌他就躺了，这关本公子何事？良民不上公堂，你可不能冤枉好人。”

“你也是良民？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多眼睛盯着呢，还不老实，你以为你这次还能跑得了？”话的这个衙役年纪些，初生牛犊不怕虎，胆子也是极大。

可惜年轻，经验尚浅，并不知这世事险恶，才颇有底气的了这一番话。

那姓吴的纨绔听了这话，竟是嘿嘿地笑了出来，“这位兄弟话有趣，大庭广众？这么多的眼睛？喂！你们！这么多双眼睛！爷看看是哪只见着爷动了这子？”

人群沉默，显然是再胆大的也都不敢再话，可能是怕给自己招祸。

“几位官爷您看，这都没看到，在场诸位都是人证，这子他就是自己躺下的，真不是我们的人动的手，我是良民，清清白白的良民。”吴姓纨绔可是得意了，这些个泥腿子简直就是人证嘛，收拾他们多简单呀，好好谈几句便都老实了，眼下谁敢不老实，将来定然有他老实的时候，想到这里，吴公子就越发心安了，“官爷，您看这是不是没我什么事儿了？家里老爷子今做寿，紧赶着去呢，晚撩吃家法，那是疼啊！”

简直就是不要脸了。

年纪的那个气得攥紧了拳头，只恨不能将着拳头戳到那混账东西脑袋上去，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恶气，气冲冲地对着周遭人，“就没有一个看到的吗？你们就这么忍着吗？要忍到什么时候！”

众人自然依旧是沉默，没有人会因为一个孩子的话堵上自己的身家性命，即便这个人是衙役又如何？吴西风上头那人可比这孩子难惹的多，厉害的多，吴西风的儿子哪个敢跳出来得罪。

“你看看，你看看！这兄弟怎么话呢？”纨绔仿佛是捉到把柄了，更加肆无忌惮，“这再想办案也不能冤枉好人呀！难不成几位官爷就想着把这冤案做成铁案，冤了我这可怜的老百姓不成？”

领头的衙役见事不妙，赶紧让那孩子住嘴，转头打发这纨绔，“新来的孩子不懂规矩，吴公子心胸宽广，自然是能容得下饶，如今此事既然与吴公子无关，那您请便。”

“我自然是心胸宽广，再我这老百姓就图个安生，民不与官斗嘛，自然要安分，安分……”他摇着扇子大步而去，就像一只猪。

这样的结果已经是这广临城稀松平常的事，封眠现在就知道了为什么江协总是想着打他，可惜杀人要偿命。

咦？江湖上的人若是杀了这混蛋，朝廷就算是想算账那估计也找不着吧。这也算是为民除害了呀。

再看这年纪最的官爷，见着那人走了嘴里还不消停，不甘心的斥骂，“这死肥猪，这么冷的儿他还摇个扇子，装腔作势真是恶心。”

彼时人群已经散去，领头瞪了他一眼，他就缩着脖子不敢话了。

哪知这领头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还是训了他一顿，“谁叫你这么张狂的？这些话也是你该的？人就摇个扇子关你什么事？还有刚刚，幼稚！”

官爷一头黑线。

头领训完了这的，便转头看向封眠了，笑容和煦，可疏可近，“思思姑娘，可以叫这位公子起来了吗？”

“他不是死了吗？怎么还能起来呢？”那孩子又问，于是便又收获头领的白眼一记。

“起来，这就起来。”封眠笑了笑，提着他的领子就将人拽醒了，“那混蛋都走了，别装了。”

原来这领头的衙役确是江协的旧识，之前还同封眠李洁他们几个喝过几次酒，这老熟人对老熟人还是有些了解的，默契也不错，就这样演了这一出。

钟遥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

经历了这一桩事颇有几分感叹呀！

“你们竟然认识啊，怎么就不知道提醒我呢？装个死也真是不容易，累死我了。”

头领笑了笑，“公子刚刚装的正是时候，若是当真打起来，还占了上风，倒叫这泼皮有理了，再闹到官府去，上头的再罩下来，恐怕公子这就沾上麻烦了，江家的王爷虽能有些手段救得了人，恐怕公子你也得受些苦。”

钟遥方才就是这样考量的，虽然也不全是。

他方才本要动手的，只是听见这锣声响起，知道是衙役来了，动手不好，打了这一堆人恐怕要吃官司，他是江湖中人并不怕事，大不了一走了之便是，只是醉狐帮还是要些脸面的，何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便想到了这一记，不过来也是，这谁会当着官府的面当街闹事？这不是蠢的吗？

“如今这样的结果已经很不错了，多谢大哥！”封眠道，“只是这姓吴的你们真的就没有办法吗？就叫他这么闹下去？鱼肉乡里？”

衙役感叹，“暂时也就这样了，府尹大人也有自己的苦衷，等一等，怕是得再等一等。”

“这一等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钟遥懒懒地摇头，有时候现实挺叫人绝望的，他其实能够看明白，府尹有自己的苦衷，不过他能有什么苦衷啊？方才这衙役不是了吗？纨绔上头有人罩着，府尹要惹得起上头的人，那可真就太难了。

衙役竟还点头，他竟然也承认这一点。

真是世风日下。

可惜方才那些宝贝，这二人忙着演戏东西都毁了，钟遥美好的心情并没有被方才这一桩恶心的事所打扰，于是便拉着封眠回过头去买，“主要是奖励你方才机灵，那眼泪掉的，还有那词儿，真是演得好。”

封眠嘿嘿一笑，这能演这么好还得多亏了那些话本，她在宫里特无聊的时候，继后就会叫人出宫去给她找些话本来解闷儿，话本里那些含冤受屈的姑娘都是那么的，她连词儿都背的差不多了，不过更叫她自豪的还是刚才的反应，前有钟遥扯衣裳提醒自己他是装的，后有差大哥突然出现，现场这么混乱，她竟能恰到好处的应对，也还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