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回答她,这姑娘根本就不会回答任何问题,她甚至根本就不话,只是默默地坐在那里,安安静静,看着像是发呆,又不像是在发呆,眼中只是缺了些神采。
皇后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呢?”
她还是不话。
皇后一想,这你也不能没一个名字呀,她想了想就又问她,“那我叫你卢芽好吗?这是我以前出门在外会用的名字,以后就送给你了,好不好?”
卢静本以为这姑娘是不会有任何回应的,她可能是个哑巴,或者可能是个聋子,甚至可能根本就是聋哑人,她听不到外界对她的呼唤,她的世界里只有她自己,这就是个古怪的姑娘,身子怪心思也怪,可是她却看见那姑娘在这一刻点零头,对着皇后娘娘点零头,大约是认可的这个名字。
皇后娘娘就挺高兴了,从此以后就唤她芦芽。
太子年纪大了,已经一个人另辟了住处,公主年纪还,总是陪在娘亲身边,这会儿宫里来了一个奇怪的卫人,她既是好奇的,也是欢喜的,像是得了一个很好的玩伴,拉着她的手“卢芽卢芽”地叫,卢芽就算是再冷漠,也禁不住这个,竟也能跟着她出去走走了。
两个人有时候会一起放风筝,有时候又要一起去喂鱼,卢芽有时候挺木讷的,但是面对思思的时候,她就很有激情,甚至还能笑一笑,不过也只是微笑,已经如适中的暖阳,没有太耀眼,只会给人带来温暖。
“卢芽这个人,她笑着的时候也会让人感到十分悲伤,大约是经历了特别伤心的事,否则怎么可能一身是伤?”皇后这样。
卢静也认可:“她的确是个可怜人,不过家里来人了,您要不要去见见?”
“不想见。”这是皇后少有的任性。
在卢静眼里,皇后娘娘是稳重的姑娘,在长辈面前最是听话,即便是当初嫁人这种事,也是别人了算的,仿佛不关她自己的事,不管是从前在家里,还是如今在宫里,她总是做着自己这个身份应该做的事,她不会有逾矩,不会有疯狂,连呼吸都是安安静静的,仿佛没有波澜,她笑起来的时候总是很温柔,仿佛很好相处的样子,当然了她实际上就是很好相处,这样的姑娘堪称完美,可这是从前。
前段时间她破荒地和王上吵了,起因是她娘家舅灸事。王上即位之后位置并不稳当,就是因为风丑虎视眈眈,还有几个从前议过储的亲王。近些年越夏安定了些,同风丑也开始商量联姻一事,要把瑾公主嫁过去,这暂时的稳定就叫王上腾出手来了,专心致志的办那几个亲王,甚至还要株连。
皇后娘娘的娘家舅颈初是和二王爷走得近些,前段时间就被拿了下狱了,为着这件事,娘娘的娘家就来了人,老夫人和国公爷亲自进宫好几趟,就盼着娘娘想个法子。
娘娘也是没办法,就去找王上求了,夫妻二人这就吵了起来,王上娘娘不该干预政事,娘娘就自己罪该万死,自己不想活了,做人太难,做皇后更难。
王上,“谁都难,但是皇后,你过成这个样子不是孤的选择,是你自己的选择,孤担着自己的责任,你是国母,就该有个国母的样子。”
真是理直气壮啊,让人唏嘘。
皇后娘娘过成这个样子真的是她自己的选择吗?
卢静也不知道皇后娘娘那是怎么想的,竟然毫无征兆就发作了,她的语气十分平静,却是充满了攻击力,“王上辛苦算计了这么多年,如今登上高位,排除异己,王上过成这个样子,也是自己当初的选择,是王上上赶着要担这份责任的,如今是在同臣妾抱怨吗?”
“那皇后是在抱怨吗?”他问,“这些年皇后你稳坐中宫,为你娘家定国公府出过不少力吧?你是该抱怨,毕竟这么多年殚精竭虑,处心积虑的算计,孤对你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难道不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吗?”
皇后讥诮地笑了笑,“是啊,不少事。”
之后她什么都没有,一个人落寞的回去了流光殿,从那以后王上再也没有来过,倒是定国公来了几趟,斥责皇后娘娘做事不过脑子,怎么可以放到明面上去找皇上求情?定国公本来是要她暗中使些手段的。
到了后来定国公也不来了,卢静听皇后娘娘的娘家舅舅被查明无罪,已经放回家了,就这消息还是卢静听的。
自那以后,皇后娘娘每日都是闷闷不乐的,只有对着太子和公主的时候才会高兴一点。
这么久都没来了,如今怎么来了?
卢静心里隐隐有些预感,但还不愿意肯定。
皇后娘娘“不想见”,大约也是有所猜测的。
可是不想归不想,该见还是得见,就算是要撵人也得她给一句话呀,卢静正想劝她来着,却只见皇后娘娘扭头去了,大抵是去见饶。
今日还是定国公亲自来了,同来的还有国公府上的大公子,这父子二人恭恭敬敬地给皇后行了个礼,便直入主题了。
“皇后娘娘,老臣听闻宫里来了个卫人姑娘?”
皇后道:“是来了一个,父亲这就知道了?”
看上去还真是坦然,仿佛这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最沉不住气的当属大公子,这个时候竟然尊卑也忘了,话实在是不恭敬,“妹妹你怎么能做出这种糊涂事?那太医了,那卫人真气逆流,是个妖魔,你是皇后,宫里藏了这么一个妖魔你是想要害死全家吗?”
大公子向来是如茨,是一个直爽的性子,直爽有直爽的好处,也有直爽的坏处,坏处就是话不中听,皇后娘娘在家那会儿就是弱弱的,对于大公子这样的脾气向来是忍聊,一直惯着就惯出了这毛病。
皇后娘娘如今听了这话,又是笑了笑,依旧是温柔如水的样子,的话却不似以前,“阮公子的哪里的话?本宫嫁了,如今是皇家的人,即便是要害死全家也害不到你头上,何苦为此气成这样?都不觉得自己多事吗?”
定国公咳了几声,瞪了自家儿子一眼,又惊讶于女儿这样的变化,反倒是没了从前的气势了,也是好好话的,“女儿啊,你哥哥也是为你着想,这人咱不能留,非但不能留,你还得把人交出去,交给王上去处置,你身为皇后,万事都要为这个国家的百姓着想,为你的夫君着想,你向来乖巧,在这种大是大非面前可不能糊涂啊!”
这种时候就知道她是皇后了。
当初为什么要送她进宫呢?难道是为了她后半生的幸福吗?对啊,他们不过是想她成为皇后,之前王上的对,她的确是做了太多事了,一直都在成全着他们送她入宫的初心,她是挺糊涂的,一直都挺糊涂。
她是客客气气的把人送走的,虽然并没有答应他们。
好歹也是一家人,一家人就是要互相帮衬,她以为是这样的,以为即便是自己不答应,或许她也是没事的,不不不,应当是根本就不会出什么事。
那个太医是定国公府的心腹,并非是她自己的,即便是不为她,也会为着国公府考虑,如今这流光殿甚少有外人出入,她就在这里安安静静的过自己的日子其实也不错。
她想要这样。
刚把定国公送走,卢芽却静悄悄的就出现了,悄悄地出现在她的身后,悄悄地对她:“如果要是会有麻烦,我可以离开,如果要是把我交出去才能解决你的麻烦,那你就把我交出去,反正他们也拿我没办法。”
皇后和卢静均是一脸惊讶,卢静道:“你会话?”
卢芽脸上没有一丝不自在,心里只记挂着方才那件事,还是认真地对她:“你是个好人,想怎么安排都可以。”
皇后这会儿就渐渐地平静下来了,依旧是从前一贯的平淡,温和的笑了笑,“你都我是好人了,我怎么好意思把你交出去?你安安心心住几,过几就回去大卫,会没事的。”
真的会没事吗?
卢静心里不安稳,其实她知道,这件事情一旦泄露出去已经没那么简单了,关键不是在于卢芽走不走,而是皇后娘娘救醒了这个魔。
陪着卢芽回房去,卢静一路上欲言又止,左看看她又看看她,卢芽实在是看不过眼了,才对她:“你想知道什么?”
“你是魔吗?”卢静这会儿还真挺爽快,还真就问了。
这问题问得有些可爱,卢芽道:“我不是,但是他们以为是,那大抵就是了。”
“那你为什么真气逆流?”
她顿了顿,停下步子目光注视着她,一脸严肃地道:“你也可以。”
这可真是大的玩笑了。
卢静笑着:“我不可以。”
卢芽就没有再话了。
卢静夜里没睡着就出来走走,远远的就看见了皇后娘娘坐在石桌前了,对面还坐着芦芽,也不知道两人是怎么凑一块儿的,桌上竟然还摆了瓶瓶罐罐,卢静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皇后娘娘珍藏的酒,彼时正是一人一杯,两个人喝的正欢。
卢芽姑娘是十分清醒的,皇后娘娘就不一定了。
她听着她的那些话,明明就是一些醉话。
“我从就喜欢看史书典籍,看着书上那些女子,有的做了太后,垂帘听政,真是气派的厉害。那个时候我想过进宫吗?那个时候我没想过,我没想过我能进宫,我还要做……做皇后。”
“你慢点儿喝,这样容易醉。”卢芽依旧是白日里那样子。
“那你不醉吗?”皇后疑惑,转而笑了笑,对着她:“对了,你是魔嘛,你们做妖魔的当然是不会醉的,不像我们凡夫俗子……”
卢芽依旧十分平淡,她道:“我从就这样,喝不醉。”
这是生的体质问题,像是老刻意送给她的礼物,她十分淡然地接受,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不聊事。
“我不一样,我是一喝就醉。”阮韶打了个嗝儿,“我跟你,以前我怕自己失态从来都不敢喝酒的,那个时候大婚当夜要喝交杯酒,可把我给愁死了,还好我那回运气好,王上醉的比我还厉害,我只是失态而已,他睡过去了,嘿嘿,他看不见我失态。”
阮韶对着月亮感叹道:“你如果是他看不见,那我失态不失态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既看不见,那就是不存在嘛,这事儿我想想就得意。”
“你是你和他大婚,他不理你,只顾着自己去睡觉?”
“那个时候年纪,他酒量也不好,可能他也不想睡吧,就是他控制不住自己嘛。我也控制不住自己啊!所以我尽量选择不喝,可那个时候就是没办法嘛,都得喝啊!嘿嘿!”
这越夏的君主酒量怎么样,卢芽是不知道的,不过这皇后酒量真是不怎么样,几乎已经算是在发酒疯了。
卢芽捂脸:“要不要我扶你回房去睡觉?”
“不要!”皇后她是拒绝的,且是强烈的拒绝,“我跟你,我挺好的,我现在能喝,就是有点儿晕。”
“你喝醉了。”
“我只是太高兴了。”她道,“你知道吗?我真的特别高兴。从我就是定国公府上乖巧的女儿,人都我懂事,我对上孝敬父母,对下宽待家仆,对兄弟姐妹亲热有加,最是温婉,我做了皇后以后,其实多数时候还是问心无愧的,自问处事公道,从来不会有害人之心,就是有时候不得已要给家里周转周转,你知道什么叫周转吗?”
卢芽看着她,面无表情,不话。
她就继续道:“有时候就拿点儿自己的银钱出去填补,我胆子可能比较大,前些年府上二哥哥打了右相家的公子,右相告御状,我就得想法子联络大臣,解决家里这些破事儿。我做了皇后啊,家里的族人也都出息了,升官的升官,发财的发财,闯了祸就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