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思思在自己的床上醒过来，盖着自己的被子，眼前还是熟悉的样子，宫人们站了一屋子，除了领头的不是香云。

她迷迷糊糊地坐起身子来，看着周围这些人，心里生出一丝疑惑来。

钟遥呢？他记得自己是在跟他话，怎么就不见人了呢？

难道她是在做梦？

是在做梦吧，可能是睡得太久了，头还有点儿疼。

服侍她的是一个老嬷嬷，老嬷嬷也是看着她长大的人，同她自然亲昵了些，一大早见她这样子，嘴里难免絮叨几句，“哎哟，我的公主呀，怎么穿成这个样子睡觉呢？这能歇得过来吗？”

她一低头才发现原来自己并没有患上寝衣，这也就罢了，竟然还是出宫的装束，她这才想起来，昨日夜里她本要出宫的，宫女已经服侍她换上了寝衣，早早的被她打发了下去，这一身是她自己换的，怎么后来就睡下了？她没有出宫吗？

什么理由会导致她不必出宫，想了想，大抵就是钟遥来过了，是他真的来了，她自然就不必跑那一趟。

于是她四下张望，这宫里还是从前的样子，宫人们也都是如常，完全没有他来过的痕迹。

她是满心里的疑惑，心不在焉的一整个早上，直到嬷嬷给她上妆的时候，看着她的黑眼圈啰嗦了几句，“公主以后还是不要在深夜里饮茶的好，茶水是提神的，大晚上喝了睡不好觉，今日奴婢看着公主的精神就不太好，这得多扑一点粉。”

她先是没有明白过来，良久才终于想到不妥之处，她昨夜并未在宫里饮茶，为何嬷嬷会这样？转头看向桌案处，那里根本没有任何痕迹。

“昨夜的茶具是嬷嬷收拾了？”她问，“那套茶具可是最为贵重的，怎的不见了？”

嬷嬷果然：“奴婢一大早叫人收去清洗了，起来也是奇怪，公主您一个人半夜里喝茶，竟还用两杯，不知道的还以为昨夜来了贵客呢。”

她傻呵呵地笑了笑，“我喜欢用两杯，一杯喝，一杯晾，显得热闹些。”

这是什么荒谬的理由呀？身边的宫人们俱是抿唇一笑，只那嬷嬷感叹，“公主出去了一趟，心思也是越发活络了。”

燕思思坐在妆台前任她装扮自己，心里美滋滋的，她记得昨夜他要带她走，不过后来发生什么事了呢？他又去哪儿了？

看来她待会儿还是得出宫。

她心里正盘算着这事，突然就见一个丫头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大声喊着：“不好啦，不好啦，香云姑娘她……”

嬷嬷脸色一下子就难看了，板着脸呵斥道，“喊什么喊，没个规矩！惊扰了公主，你该当何罪！”

那丫头马上就畏畏缩缩地垂下脑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了，“奴婢该死，实在是是太紧急，刻不容缓，香云姑娘她不好了……”

燕思思正是一头雾水呢，直到此刻才听清她嘴里嚷着什么，她什么？

她立时妆容也顾不上了，倏地站起身来，这个时候他还抱有一丝幻想，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于是她再次确认，“你再一次，姑娘怎么了？”

丫头泪眼汪汪地道，“香云姑娘不行了，您快去看看吧……”

她话音刚落，燕思思就不见人影了，只留下一句“快去请太医！”

她径自去往香云的房间，不过是几步的距离，她跑着去，头上已经直冒冷汗，心中升起一阵寒意。

怎么会不行？怎么会不行？

明明昨夜太医过来的时候，一切都还好好的，还她没有大碍，喝点药就好，怎么突然就不行了？

当她去到她身边的时候，看着她孱弱的样子，她的脸色难看的厉害，那是一种不健康的白，嘴唇干裂，眼睛也只是眯着，已经看不到潋滟之色的夺目，手臂就轻轻的搭在床边，似乎是发现了她，在勉强朝着她所在的方向延伸。

这样子她觉得似曾相识，记忆里好像有过这一幕，这是垂死的一幕，对这个世界充满了依恋和不甘，可是她却无法战胜自己的命运，只能任由其摆布，落得这样的一个结局。

“公……主……”

她似乎听到了她用尽全力的呼唤，但其实只是嘴唇微动，像是呢喃。

燕思思站在原地，使尽全力也无法挪动自己的步子，她想朝她走过去，却怎么也动不了，脸上一阵湿润，像是某种液体在滴落，她摸了摸自己的脸，的确是……湿的……

“香云，香云……”她突然就有了力气，朝她冲过去了，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已经是涕泗横流，“香云，你不要死，你不会有事的，我已经让她们去请太医了，太医一定能救你，你一定会没事的，你不能死……”

“嗯，奴婢不会死的。”香云艰难地扯动了嘴角，这笑容却很温暖，她看着燕思思慌乱的样子，看着她全身都在抖，就像一个受到惊吓的白兔，她抬起手轻轻地拭去她眼角的泪，摸着这冰凉的脸，仿佛是触着这世上最宝贵的珍品，她向她许诺，“奴婢……还要陪着公主一辈子呢，还没有见过公主喜欢的人，怎么可能就这样去死，公主不要担心，不要害怕，奴婢会好的。”

燕思思慌乱的点头，胡乱地抹着自己的泪水，她以为这样就可以证明自己相信她能够没事，她抱着她的手臂坚定地告诉她，“你会没事的，我才不害怕呢。”

可是转头又向外头喊：“太医呢？太医怎么还不过来？你们是怎么做事的，人命关知不知道？”

怎么可能不着急，怎么可能不害怕？

燕思思看着她今日这个样子，就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发现她有一双漂亮的眼睛，跟她自己一样。

这宫里有很多宫女的，父皇亲自挑选了好几个，专门来陪她玩儿，可是只有香云一个同她拥有一样的眼睛。

卢静，她是获了罪被罚没入宫的奴仆，是父皇最为厌恶的一类人，叫她离她远一些，以免受到牵累，惹得父皇不悦。

可是她实在是喜欢这个姑娘，她认得字，会念诗，还会做糕点，虽然糕点做的其实不怎么样，这个姑娘只要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就会让人注意到她了，这一点可能还是因为她长得漂亮。

这么漂亮的姑娘却总是被别人欺负，她自己就见到过好几次，那些大宫女甚至上手打她，砸坏了她做的糕点，摔坏她洗的碗，害她去太阳底下罚跪。

可即便是如此，她也从未因此心生怨怼，永远都是安安静静的，嘴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她只要轻轻的笑一笑，就很好看了。

时候燕思思最离不开的就是卢静，卢静嫁人之后她很不习惯，经常在半夜里突然醒来，发现人不在她就害怕，就想哭，这个时候香云总会第一时间冲出来，抱着她，安慰她，“公主不怕，奴婢在呢。”

她心里就没那么害怕了。

她以为她一直会留在自己身边的，从来没有想过有一自己会失去她，她是这个世上最美好的姑娘，可是命运却给她添了许多本不属于她的负担，她一向活得辛苦，怎么如今却要连她的性命也一并夺去？

屋子里只有她慌乱的哭泣声，香云看着她的脸，轻轻的笑了，她努力地着话，像是努力地想要留下这最后的话，即便是燕思思告诉她不要话，省些力气，她还是努力地着：“很少见公主这样暴躁的样子，奴婢这样也不是他们的错，公主万万不可怪罪啊。”

“香云……”

“奴婢要死了，恐怕等不到太医了。”她的脑袋已经是轻轻垂着，声音也是越来越微弱，却仍然不肯放弃，“那夜里，抓走奴婢的那个人，奴婢知道她，她也是个善良的姑娘，一定有自己的苦衷才要做出这种事，奴婢此生受恩于她，为她搭上这条命也是心甘情愿，奴婢希望她……”

“她是谁？”

“奴婢希望她……即便是知道了奴婢的死讯，也不要太过自责，想要做什么就放手去做，还有二殿下，奴婢想……见……”

“她是谁！！！”

燕思思还在拉着她哭，拉着她喊，可是她已经轻轻地闭上了双眼，仿佛睡着了，任她怎样摇晃她都不醒。

她还没有告诉她那个人是谁，她还没有完自己想要的话……可她已经睡着了，她只是睡着了，怎么喊都喊不醒……

一夜之间，一条性命，怎么就这样了？

为什么欺辱过她的人还活着，她却要躺在这里……

燕思思感受着她的温度，就贴在她的脸上。

贴身的嬷嬷带着太医过来，可惜只赶上把燕思思拉出去，探了气息确认了香云的死亡。

燕思思就像是个提线木偶一样，被嬷嬷半抱半拖着带回自己寝殿。

嬷嬷看着她这个样子，心里也是一阵酸涩，那是一条人命，刚刚过来潇湘阁的时候也就是同公主一般大，也就是个孩子，老嬷嬷她看着孩子们一点一点的长大，大家又同在潇湘阁伺候……

唉，好端赌这是怎么了？

“嬷嬷，你出去吧。”燕思思面如死灰，却突然。

她这个样子老嬷嬷怎么敢出去？

“奴婢陪着公主。”

“我不用你陪我，我要你去看着，不要让任何人把她带走。”

不要让任何人把她带走？

这怎么可能？

老嬷嬷看着她这样子，心里就更不安稳了。在这宫里，最心疼香云的当属公主，这些年若不是公主护着，香云哪有那许多安稳的日子？如今她就像失了魂一般坐在这里，又出这样的话，恐怕要闹出什么事……

她思量一番，还是要劝：“公主，这人已经去了，就得好好下葬……”

“你去盯着，回头要是来了人了，你就来报我。”

“唉，是。”

看样子还是得赶紧去禀告皇后娘娘。

现在这样答应下来，先把公主稳住。

寝殿里就剩下燕思思一个人了，嬷嬷派了几个宫女进来，却被燕思思赶了出去，空荡荡地寝殿里回荡着燕思思的哭声。

她想起了她的水晶饼，记着她轻轻地抚着她的脸，还记得她最后的呢喃，她甚至都没有完最后的遗言……

她的香云，伴着她长大的姑娘，是她在这宫里除了父皇和哥哥们最在意的人，也是最在意她的人，她以为她会陪伴自己一辈子，或者嫁给二哥哥做她的嫂嫂，她只想见，到最后也没能表达自己的爱慕，可是她却懂，她知道她。

香云……我会为你报仇的。

“思思……”

幽暗的寝殿里传来一声呼唤。

泪眼朦胧间是那个人模糊的身影，她哭得太厉害有些喘不过来气，却还是冲进去他的怀里，他顺势抱住了她，安抚着她的颤抖，轻声道：“哭吧，哭吧，伤心了就要哭出来。”

燕思思抱着他嚎啕大哭，终于找到了宣泄的机会，“我以为她会好好的，昨明明还好好的，太医她没有事，今突然就出事了，一定是有人害了她，一定是有人害了她！”

钟遥默不作声，只任由她宣泄，的确是有人害了香云，可真的会把人害死吗？封前辈，是你下手这般狠辣？燕思思若是知道了真相她要怎样面对自己？

昨晚上他们了许久的话，封前辈在消失以前解答了他的疑惑，关于月牙村的事，她只是：“那些人，为自己的主子效忠，死也是甘愿的吧？”

她当时笑得有些诡谲，便去到窗子前，盯着外头许久，微风穿进屋子里，卷着她的青丝微动，她就像是被这风卷走了，人突然就倒了下去，最终还是他把她安置在床上，看着她睡颜恬静。

他想着封前辈得那些事，有些他懂，有些他不懂，譬如盘龙丹使得思思即便是拥有着封前辈的元灵也不会真气逆流，可封前辈当年担着妖魔的名声，手里捏着盘龙丹，为何自己却不肯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