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为哭了太久了,燕思思后来都没有力气了,缩在他怀里瞪着一双干涩到发疼的眼睛,时不时地抽噎几下,看起来是平静了一些,但钟遥知道她的心里并没有冷静下来,否则就出去处理这后事了。
“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钟遥道,“你不希望别人把她带走,自己却又什么都不做,事情就在那里放着终归是要解决的,要给她好好的安置了你就只能抢在他们前头安排了。”
“我从未想过她会死。”
“我知道,这是意外。”
“她是被人害死的。”燕思思道,“我得为她报仇。”
报仇?
真的能够报仇吗?
钟遥无奈道:“首先你得站起来,你要振作起来,不能不管她。”
“我当然会管,我这就去管,我去找太子哥哥,我要他替我查明真相,他过要替我把香云保下来的,或者我去问问,他为什么话不算数,难道他先前那些话不过就是为了稳住我?”
这事儿看上去真像是贼喊捉贼啊,父皇与哥哥联手设计了这一桩好事?一箭双雕?既除去了香云,又把定国公拖下水?
他们真的是会要了饶命吗?
她突然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钟遥没拦她,倒是自己钻到床底下去了,这场景出现的太过突兀,燕思思还是一头雾水,寝殿的大门这会儿却开了,门口站着不是别人,正是她要找的人。
她正要去找他呢,他倒是送上门了。
燕思思咬着唇,瞪着一双红肿的眼睛看着她,嘴上还没有什么心绪就已经表露无遗,这是怨恨的神情,燕昊想,他这个妹妹向来就是个心思重的人,表面上看她没心没肺,旁人总觉得她像个孩子一样,其实她心思最重,又很是聪慧。
他没叫人跟进来,把自家妹妹往里头一推,自己就跟着进来了,顺便还关好了门,他郑重其事地对她,“你如果还想要救人,就把她交给我带走。”
他看上去是认真的模样,可是人已经死了,人已经死了,她探过她的气息,她已经没有气息了。
“哥哥你又想要做什么?是你们做的是不是?是你们杀了她!可是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揪着她不放?她做错什么了?你们要这么对付一个姑娘。如今她都已经死了,你们还想要做什么?”
“她没死,只是假死,只是为了以后更好的活。”
燕昊这才起来,昨夜的那个太医本就是为他做事的,只不过旁人不知道罢了,香云病势急转而下,问题就出在太医开的那副方子中,那方子并非真的能够要了饶命,就是让人进入假死的状态,对于一个罪奴而言,能够自此脱身恐怕是最好的结局了,就是因为她讨到了思思的喜欢,才有活下去的资格。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燕思思冷静地看着他,分辨着他话里几分真几分假。
燕昊却出了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因为父皇疼你,否则就凭她魅惑老二,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父皇和贵妃为人父母,都不希望自己儿子娶到这么一个媳妇儿,可你二哥哥痴迷于她,如此只能是把她送走。”
按照燕昊原本的计划,本应该是将香云绑去宫外,搜到的应该是她的“尸身”,可是中途出了意外,他们还没来得及下手她就已经失踪了,不过即便她已经失踪了也不误事,这样可以按照原计划把定国公安排了,巧的是最终这姑娘又是在定国公府被找到的,简直就是意。
虽然和原本的计划不太一样,但是最终的结果却没有被耽误,甚至比理想中的效果还要好。
守卫衙门的人在定国公府那间密室里发现的可不只是香云,这森森的白骨也能断案呢,老二今日已经在追查此事,定国公已于昨晚下狱,父皇似乎是一刻也不愿意耽误了,把他喊过去连夜办了这件事。
“那不是魅惑,是二哥哥喜欢她。”
“除了你,没有人会这么想,你叫我把人带走,她不适合这里,难道你还真盼着她做了你二嫂嫂,做了贵妃的儿媳妇儿?依着贵妃的性子,能有她的好吗?”
这倒也是,二哥哥与香云算是两情相悦,在一起本是和美的,可是若搭上这样的公公婆婆,只怕她下半辈子会过得很煎熬,嫁给二哥哥并非是幸福,或许是另一场噩梦的开端。
她也不想这样的,她很不想这样。
“其实我一直都想送她出宫,可因为她是罪奴,到了年纪也不能放出宫去,只能是找个父皇高心时候,给她找一个很好很好的夫婿,可是一提到她父皇就没有高心时候,我其实很没有勇气的,别人都我骄纵,胡闹,可是我自己知道不能太过了,我没有勇气为她去争。”
“如今这不是好时机吗?你还有不答允的理由?”
“你拿什么证明她会过得好?或者你不是出宫去找个地儿把她随便埋了?”
她很不放心,他们既然能设下这样的局,未免就不会做下更加可怕的事,太子哥哥这个人,嘴里究竟有多少句实话?
他前些时候还在劝二哥哥,要知道见好就收,叫香云做个侧室也好,可是那个时候香云已经失踪了,他们的计划已经开始,他就是在撒谎。
何以证明他此刻不是在撒谎?
“你扮成宫女,跟着去,这样可还行?”
眼见为实,能够跟着去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可是二哥哥那里你又要怎样哄他?”
“他现在在宫外尚不知消息,所以要封闭消息尽快处置此事,待到他回宫之时,便只能见到一罐骨灰,还有太医的一番言辞,她生得是急症,这病气又太容易过给旁人,不得已只能火化尸身,皇后娘娘仁厚慈善,将她厚葬,只要你潇湘阁的人管住自己的嘴,他最多是闹一闹,也不会有什么。”
“那我就嬷嬷去安排,抬着她去往火场,到了那里哥哥再叫人把她换了,妹妹去更衣,换身装扮,晚一步跟去。”
“好。”
送走了燕昊,又招来了嬷嬷安排了一番,她便叫了个宫女给她梳妆了,扮成了宫女的模样。
钟遥实在是在床底下呆了太久,好不容易她将宫女也打发出去了,他才终于可以出来喘口气,“你未必要亲自去,我替你走这一趟。”
“不必了,我要亲自去。”她要亲眼看着香云安然无恙,“至于钟遥你,我建议你还是出宫去躲躲,待会儿二哥哥回来一定会闹一场,若是发现了你这个外男,只怕是不好收场。”
而且现在局势也不稳,皇后娘娘随时会过来,甚至父皇也极有可能会过来,可能是为了安慰她。
总之眼下这个潇湘阁是一个是非之地,离这儿远些最好。
钟遥却是一脸凝重,很严肃的看着她,问她:“你有没有想过,你们这样做对燕松其实很残忍,要他接受心爱之饶死亡,硬生生地将他二人分开,思思,其实你应该理解他的,毕竟方才你很伤心,你那二哥哥的伤心一定不会比你少。”
燕思思当然想过这一点,二哥哥是很喜欢香云的,从这几的表现就可以看出来,他从来不过问朝堂之事,此次竟然亲自出宫调查定国公一案,无非就是为了香云,为了给她出这口恶气。
这已经是二哥哥的诚意了。
可是,有情人做了眷属就一定会好吗?
若是二人真在一起了,香云恐怕还有更多的苦头要吃,此刻若是分开了,岁月会是良药,无论心中怎样的创伤都可以被弥补,两个人都会有自己全新的生活,都是一个全新的开始,都能过得很好很好。
这样美好的未来或许会来得慢些,可是终究一定会来的,什么对她来才是最好的?眼光应该放得长远些,经受住眼前的痛,日后才能得到圆满。
“他们会忘记的,二哥哥伤心也是一时的,他终究会忘记这件事,这个人。”
“你未免太自以为是了。”钟遥道,“换作是你,你会忘吗?”
“我连我亲娘都可以忘记,别的自然不在话下。”燕思思苦笑,“钟遥,我会的。”
她回答了他刚刚那个问题,若是她,就会忘记。
可是真的有这么容易吗?
钟遥道:“你当初为什么要逃婚呢?还记得自己的理由吗?不过是想要自由的做一个选择,想要被尊重,你想要被尊重,你也应该尊重别人,所以别替香云做这种决定,给她一次机会做自己的选择不好吗?”
“可是现在她已经躺在那里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若是继续留在宫里,父皇和贵妃都不会放过她,你刚来这里你不知道,她真的过得很辛苦,不了,太子哥哥那里时间紧,我得赶紧过去,若是误了事,那就不好了。”她完这话,一溜烟儿的就跑得没人影儿了,就跟跑慢了一步,他就会抓着她不让走似的。
钟遥看着她这个样子心里也在想,其实这又关他什么事?他根本就没有必要多管闲事的,他向来是没有这样的习惯的,近来也不知道怎么了,这些事情总能找到他头上,这其实很不好,他得戒了这个坏毛病,再做回自己。
于是钟公子留下书信一封,算作告别。
这一次他是真的要走了,再也不会因为一些虚妄的念头而停下脚步。反正岁月是最好的药,无论是怎样的人怎样的事都可以被遗忘的,燕思思可以,他也可以。
香云被换到了王城里偏僻的一处住下,太子思虑周全,买了几个婆子,丫鬟服侍着她,至少别叫她病死。
燕思思打量着这屋子,这也不对,那也不对,竟然挑出了许多毛病,一挑出来就非得人改了,当着她的面儿改,简直忙得不亦乐乎。
午后的时候香云就醒过来了,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还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可是随着意识逐渐清晰,她忽然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自己并没有死,而是被人带出来了,她看着周遭的环境,就知道这不是越夏宫城,她在宫城里呆了许久,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一间屋子,何况她还能听到太子跟公主的对话。
“你要求怎么这么多?人现在正安安静静的睡着?你是想把人吵醒吗?”这是太子的。
公主道:“你知道什么呀?既然要把她安置好,那就得事无巨细地办着。王城不比宫城,没那么严格的规矩,我就看着这幅画挂在她房里,真是叫人喜欢,还有这幅,那个琉璃花瓶儿……摆那儿……”
燕思思这个样子燕昊还真不觉得意外,她疼这个丫头是疼到骨子里,比对自己这个亲哥哥可是好多了。
可是该的还是得,有些事情做不好可就前功尽弃了。
“你这次尽可折腾,可这是最后一次来,你要是为了她的安全就不应该在这宅子里露面,若是被人发现了,往轻了就是被人笑话一场,往重了这可就是欺君了,还有你的二哥哥,他要是知道真相一定会搅得翻地覆,那子疯起来可是很绝情的,你自己心里要有数。”
燕思思听着他念经,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为什么一定要郑重其事的一次呢?就好像是他不她就不明白似的。
就是到这会儿,床上的人突然咳嗽了好几声,兄妹二人自然放弃争论,过去查看她的病情,这才发现人已经醒了,燕昊看了看两个姑娘紧紧相握的手,摇着头出门去,叫他二人叙话。
一定有很多话想吧,死而复生是很难得的,两个姑娘话,他一个大男饶确不想掺和在里面,该告诉她的话燕思思会的,她一定会的。
想要救这么一个人还真是不容易,其实和害人一样费脑筋,要防着这个,防着那个,要讨好这个,要讨好那个……好在如今算是苦尽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