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袖道,“主上的意思,戒十。”
路乔还真的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者她根本就没醒过来,这一直都是梦,这个陈泽一直假惺惺的着喜欢她,今儿这是终于放弃了吗?终于忍不住了?
这是,要打她?
“我若不呢。”她冷笑了坐在桌案前,讽刺地看着晚袖和这一帮人,这帮人平日里就跟木头桩子似的,偏生了许多个心眼子,没日没夜的监视她,若她是囚犯,这帮人就是狱卒了吧,也不算个高贵的,只不过是狗罢了,她素来瞧不上这些人,如今就这几个便要过来折辱了她吗?
晚袖当然是早有准备,听到这话也不急不躁,只是端端正正地道:“夫人若是不想主上将路阁主请来,便要遵从主上。”
真是厉害了,就凭这几个还真的就能给她治住了,如今路南月就在这里,要把人请过来也方便,陈泽倒是思虑周全,叫她不得不依,不得不顺从。
路乔瞪了她一眼,恨恨地翻起自己的袖子,就近伸出右手去,咬牙切齿地,“来吧。”
晚袖这会儿却是迟疑了,非但不肯立即动手,还弯下身子来恭敬地道,“主上疼惜夫人,念在夫人右手重伤未愈,刻意要奴婢避过了。”
都这会儿了还装呢?这都已经打上门了,如此羞辱,应当算是撕破脸了吧,还来这一套?
路乔冷笑道:“快算了吧,这待会儿还有五遍呢,难不成是叫我左手抄?不知道的还当他是心地良善,可他是什么东西你我心里应当都有数。”
晚袖听她了这一番,只恭敬地立在一旁,既不动手也不话,甚至连个眼神都没有,看上去还真是个奴婢的做派,可路乔却悲哀的发现自己在这个奴婢面前真的是无能为力,因为她背后的主子的确是掌控了她,叫她没有反抗的余地,这是一种无声的逼迫,却叫她心里无比寒凉,这么久了,她与陈泽成婚这么久,二人之间不是没有和平相处的时光,但大多数时候都是不和谐的,她即便是身陷囹圄,骨气却还在,从来不会向他低头,可是这一次,这样的逼迫与羞辱终于叫她实实在在地认识到了自己的处境,没有一丝妄想了,人为刀俎,她为鱼肉,不过是任人宰割罢了,而她之前的反抗不过是垂死前的挣扎,屠夫视之或许还能够取乐,简直是个笑话。
她收起了自己的右手,又抬出左手去,这回是晚袖缓步走到她左侧,轻轻地给她把袖子翻起来,而后那捧着戒尺的仆从往前走了几步,戒尺便送到晚袖手边了,真是少有的默契,也不知道这样的事两个人配合过多少回了,晚袖一只手捏住她的指尖,一只手取过那戒尺,在她的手心上放了放,就跟选位置似的,这冰凉的触觉还真是叫她一阵心慌。
起来她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在难捱的痛苦她都受过,如今不过是这几下想想也没什么意思,不过是羞辱罢了,大抵心里会难过些,她原本是这样以为的,可这触觉却让她心凉了,这颗心都快要跳出来,偏这晚袖磨磨蹭蹭的,就像是要做足了式样,非得要摆弄一番,如今还要柔声提醒:“夫人,得罪了,奴婢这就开始了。”
这个就不要了吧!路乔心里在哀嚎,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一脸漠然,连看都不看她一眼,才“嗯”了一声,戒尺便高高的举起,狠狠地落下,柔弱的手心一下子火辣辣的疼,这滋味可真难受,不次于路南月的鞭子。
她死死地咬着唇,脸都发白了,偏偏边儿上那仆从还给她一下一下数着,真是贴心啊,路乔恨得牙都要咬碎,早在心里把陈泽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到了最后手都已经发麻了,晚袖双手捧着那戒尺放回托盘处,还给她行了一个礼,看上去就跟她真的感觉很不好意思似的,路乔揉着自己的爪子,果然已经肿了,倒是没有见血,就是难受的厉害,摸到冰凉处倒能舒缓些。
晚袖又拍了拍手,便又进来一人了,那人手上又是一个托盘,路乔不由得警惕一番,如此还不够吗?他还想怎样?陈泽啊陈泽,要不要老娘下回宰了你?一了百了啊!
晚袖捕捉到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慌张,倒是分外体贴了,竟还能柔声安慰,“夫人莫怕,这是上好的药膏,给夫人治伤用的。”
哪个怕了?路乔听了这话心里就很愤怒,还不如方才,若不是手上疼得厉害她能一掌把桌子拍碎,如今便任由着新进来的那仆从捉着她的手给她上药,还要听着晚袖继续羞辱,“主上了,今日五遍若是抄完便罢,否则明日戒二十,抄十遍,夫人需得仔细些才好。”
“好啊。”她咬牙切齿的应承着,睇了眼外头的色,起来也不算早了,今儿都这会儿了,五遍?怎么可能?他不过是找个借口罢了,明儿还想折辱她一番,她是倒霉,落他手里了,不过人生在世,什么事儿也不一定就是长久的,今日输了不一定输一辈子,风水轮流传,她如今忍了,他将来且等着。
晚袖已经给她翻开书页铺开宣纸,立在一旁研墨了,倒有几分红袖添香的味道,这场面本该是和谐的,只不过坐在桌案前的俊俏公子变成了两只手都缠着药带的她,还要抄五遍……
封眠在屋子里很焦躁了,因为她方才从芝姐那里得了消息,是乔姐内院儿那边出事了,陈泽今日动了家法,也不知是打了谁,其实这个连想都不用想,动的是戒尺,并非是鞭子,定然不是惩戒奴仆的,这府上除了客人就只有两个主子了,陈泽定然不是打自己,那被打的还能是谁?她听了这消息之后就一直很焦躁。
钟遥给她倒了一碗水过来,叹了口气宽慰她,“你倒是操不完的心,如今还不顾好你自己?就不要自寻苦恼了,好吗?”
她这个时候就很惊讶了,印象中钟遥与路乔是交好的,怎得他就一点儿都不担心吗?
似乎是猜到了她的心思,钟遥笑着解释,“你先前不是了吗?她可能不太希望咱们掺和到她的事里,她或许是有自己的打算呢,路乔并非是没有打算的人,你若是做了什么恐怕才要坏事。”
“那难道就在这里等着吗?我们如今就什么都不做吗?就这样看着听着,然后坐视不管吗?”
“那你想怎样?难不成把她带走?”钟遥道,“然后她再给人抓回来,那就是又一轮的磨难,她已经作出选择了,你就当是尊重她……”
丫头今真是着了急了,没想到她同路乔还真是有番情意,这丫头平日里见了人嘴就特别甜,一口一个哥哥姐姐叫着,让人心里很是欢喜,这样的人这世上不止她一个,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海了去了,真的能把人放在心上的也就这丫头了吧,她们有那么熟吗?
“若是她过得好,选对了,那当然要尊重她,可是如今她过得不好,就在咱们眼皮底下过得不好,要怎样才能做到视若无睹,那也就枉费了相交一场,枉费了姐姐妹妹的喊一场了。”封眠道,“至于办法可以慢慢想,可我现在就是担心她,她那为什么要骗我呢?如今都动了手了……这个陈泽从前看他还像个样子,怎的如今竟然对自己的夫人动手?”
“你有空想这个还不如想一想这消息为什么会这么快就传到你耳朵里。”钟遥缓缓道,“至于你担心那个人,没关系,黑了之后我去看看她,咱就图个安心,可好?”
封眠轻轻地点零头,不过关于那个问题她还真没想过,“这底下没有不漏风的墙,大约是那陈泽也是威风惯了,从来没想过收敛,如此行径他也没想过遮掩,动家法这种事在宅子里不大不,却也值得人议论一番了,传过来不是挺正常的吗?”
瞧她分析的还真有一番道理啊,钟遥实在是看不惯她的愚笨,敲了敲她的额头,封眠就红着眼睛瞪着他了,“你干嘛啊?又敲又敲,都不聪明了。”
她竟还有自知之明呢,钟遥扯了扯唇角,“你也知道你不聪明啊?”
“那你觉得是什么?”
他这才道:“你就想一想,陈泽迎娶路乔图什么呢?难道是因为喜欢吗?”
“不会吗?”封眠觉得,这个理由还行啊,勉强也能得过去。
她完这句,他就变了脸色了,直接朝她扑了过来,危险的气息笼罩着她,叫她微微发抖,也不知道想到什么了,脸上浮了一层淡淡的红晕,抬起细弱的手指轻轻的戳了戳他的胸口,声道:“怎的突然这样吓人?你走远些。”
他非但不肯走,身子还在缓缓的逼近,她本身就坐在床上,身上只穿了件单衣,如今这人居高临下地俯视,还这样逼近,就在这卧房里着实是生出了一场不寻常的气氛,他的眼神也同平日里不一样,散发出幽暗的光,简直就跟要吃人似的,又是那样炙热,快要把人给烧死,声音幽幽然,轻轻的像是一根浮在上的羽毛,此时缓缓的落了下来,飘在了她的心上,闹得人痒痒的,“你现在是什么感觉呢?”
“什么?什么感觉?”封眠脸上微微发烫,这要……要什么感觉啊?
“你想打我吗?”
嗯?这是什么问题?
气氛一下子就给破坏掉了,按照话本里的套路接下来是这个问题吗?这家伙是怎么想的啊?
她一把就给他推开了,“叫你走远些你不听,胡袄些什么呀,真是……”
这话她并未完,真是……怪吓饶。
“这样都不想打人?不会吧?”钟遥惊讶地看着她,“为什么呢?怎么会这样呢?”
他都已经循循善诱到这份儿上了,这家伙不会连这个问题都想不明白吧?
“你疯了是吧?我怎么可能……”
我怎么可能会打你?
刚刚是过分零儿,她心里是有点不痛快,就跟被他耍了似的,怎么就不按话本里的来呢?他真是欠的,真该打他一顿!不对不对,她这是想什么呢?她难不成还期待着……
乱七八糟的不像话……
她渐渐的回过味儿来,是因为喜欢吗?
对啊,喜欢一个人怎么会忍心对他动手?就算是他做了过分的事,那也下不了手啊。
“你的对,陈泽他的确是不喜欢乔姐。”她道,“如此来,那乔姐就只会是两门联手的筹码了,路南月把她当做礼物送到了陈泽手里,就跟我父皇打算把我送给子木哥哥一样。”
钟遥总算是点零头,“是啊,两门要联手,这段婚姻就要顺遂,哪怕关上门处起来不对付,传去外头的也得是琴瑟合鸣的信儿,起码你得是相敬如宾吧,如今陈泽竟然叫这种消息传出来了,他若不是故意的那就真成了泥捏的了。”
“所以他是故意将这消息放出来给什么人听的?”封眠这下子就想明白了,也只有这个理由了,“他图什么啊?为了假装两派联盟并没有那么稳固?若是如此,那些个得了红眼病的也不至于对他下手了。”
应该不是这个。
钟遥摇了摇头,“如今两派联盟这江湖上众人看破不破,也是没有办法,云华门从前势弱,如今便是谁都不敢惹了,他如今有这样的声望这场顺遂的联姻功不可没,他这立足未稳,还没到了能够将之撒手的份儿上。”
“那是为了什么?难道是故意叫什么人听到?然后有所行动?”封眠这样猜测,钟遥并未话,只是怔怔的看着她,似乎是想到了又没有想到,“会是什么人呢?”
“尹子辰?他喜欢乔姐,或者,是路南月?”她还在一点一点的猜测,却听得钟遥慢悠悠地问:“你担心她?想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