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呵！骂人的吧？

英雄不应该是被人认同的吗？他这种只能算个不知礼数的混小子，还天生残疾。

不过他这话也并不是全无道理，钟遥以前还算个乖巧的孩子，脑子机灵，学东西快，对人友好，对尊长更是尊敬的很，作为一个孩子，他还是希望能够得到大人们的表扬，得到孩子们的喜欢，他有这样的期盼。

而事实上他以前也得到这些了，并且为了维持这些他一直都十分注意控制自己的言行，永远给别人一个好印象。

但是那天之后就不是这样了，大约是见识过了那些人的丑恶，觉得讨他们欢心也没什么意思，或者是将他们厌恶的嘴脸记在了脑子里，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被人喜欢了，索性什么都不在乎了，放飞自我了，也可能还有股子恨意。

如果有一些人，他们围绕着你，指着鼻子骂你，喊着要杀你，怎么可能不恨？恨着一个人的时候就应该如此吧，怎会讨他们喜欢？只要实力够了，没有将他们杀个干净就已经是良善了。

“有点儿道理。”他道，“多亏了你，我不用再违背本心，想做什么做什么，想说什么说什么，的确是破罐子破摔，的确更自在，其实我更喜欢这样的自己，而如今的你和这世上大多数人一样，一样的虚伪狠毒，还要装成羊羔子，我要多谢你，叫我不用变得跟你们一样。”

是啊，如果这个人没有闹出那件事，他就一直是从前的他，就那样一点一点的长大，习惯于隐藏自己的真性情，用伪善获得别人的好感，年岁大了欲望就大，小时候想要的不过是句表扬不过是句喜欢，长大了想要什么呢？美人？美酒？武林秘籍？还是武林至尊呢？

欲望越来越大，为了这些伪装自己，变成一个伪君子，变成自己最瞧不起的人，成为一个野心家，什么侠义之心都喂到狗肚子里去，想的就只有自己，为了自己去伤害别人……

就是因为这种人太多了，才会有这样一个江湖。

而他……差点儿成为他们中的一份子，真的是好险。

“不客气。”叶一舟嘴唇微抿，又给他倒了一杯茶，“这回过来阜川，难道只是为了物归原主？阿遥果然记得你我之间的情分，倒叫我不胜感激了。”

“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叶一舟从自己袖子里拿出了那枚泪石，又从自己腰间取下自己的那一枚，两块泪石敲在一处，他似乎喜欢这轻轻的声响，“我这位叔叔做事真是不小心，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都给丢了，若是我爹爹还在，恐怕要罚他。”

“叔叔？”

“叶仲。”叶一舟笑笑，“以前也没跟你说过他，这是他的。”

他将泪石收起来，仿佛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是钟遥并不这样觉得，他只觉得心里生出一阵冷意，“是你叫他去做的？目的呢？”

“不不不，并不是我。”这个他倒是否认了，还是紧赶着否认，“他这个人脾气不好，没事就喜欢带着人出去，伤了哪个我也不知道，时常有苦主找上门来，好在我这叶庄还算富裕，赔点儿钱也还赔得起。”

他顿了顿，又道：“我知道你最近一直在找他，你放心，明日他便回来，不过你跟他大抵算是旧识，你不记得他，他却一定记得你，若是明日里回到家来见了你，他一定会很高兴。”

“为什么？在认识你之前我从未得罪过别人，我师父也从来是好相处的，师娘为人热情，可是你们叶庄，你们叔侄，为何对我醉狐帮有如此敌意？”

“你会这么想？”叶一舟似乎很惊讶，“我以为你会以为我是嫉妒你，毕竟你我的资质天差地别，你有被人嫉妒的资本，我有嫉妒你的理由，这关帮主和夫人什么事？”

“别废话了，我想知道月牙村。”他现在已经笃定，这一定和月牙村有什么关系，漏网之鱼，叶仲难道就是漏网之鱼？当初活下来的人，现在想要报仇？若是如此，一切就都能说得通了。

叶一舟最初接近他就是不怀好意，就是要刻意陷害，因为月牙村一事叶庄有人身在其中又侥幸活下来，从此就结下了梁子，而师父并不知道，他更不知道别人已在暗中策划报复！

于是叶一舟就对他下手了！

可是为什么冲他呢？

当你想要报复一个人的时候，当你筹谋此事的时候，你一定会关注他的举动，安排人时时刻刻盯着，去查他，去了解他。于是叶庄便知道了他那个见不得人的毛病，他们就想着这是最好的办法，别人身上可没这个破绽，毕竟醉狐帮出了这么一个人，那就是永远的污点，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砸下来的一响雷，醉狐帮也就不会那么的德高望重。

没有缺陷制造缺陷，发现漏洞赶紧给放大，这就是他们。

叶仲应该就是漏网之鱼，他还知道易阳本！

“都是些风流的事，做晚辈的应该知道吗？”叶一舟笑得漫不经心。

“不说当心憋死你。”

……

或许叶一舟是真不想把自己憋死，所以才将那番往事说了一通，说的大体上跟羽博涯那里差不多，只不过不一样的是，羽博涯在讲这件事的时候，那语气里分明就是偏向封眠的，叶一舟就不会这样，“我倒是真的好奇那是什么样的东西，我叔叔当年并未染上恶疾，可是婶婶染上了，他去照顾她，看着她先是好起来，最后再死掉，又看着那位女魔头一天比一天精神，甚至连你的师祖巫离宵最后都不是她的对手，叔叔一直认为她手上那本易阳本一定另有玄机，这么多年他是朝思暮想，阿遥，此番你将那东西带在身上了？”

“我若带在身上，你难不成还能抢走？”

“抢倒不至于，就是借来看一看。”

钟遥讽刺一笑，“你要是为了这东西可就是白费力气了，你那叔叔倒是有本事，他手上已经有一本了，说不定如今已经成了绝顶高手，和你抢这庄主之位，一掌就把你给拍死，叶庄主，万事多小心。”

易阳本……呵！这才是最重要的吧！

当年都说人家是祸害，人家的东西更是妖物，如今倒是都上赶着抢这妖物，倒是不怕死。

痴迷于武学连生死都不顾？

或者说，当年闹那么一场，不过是想要将别人手上的宝物据为己有？谁又知道呢？当年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没几个知道的。

“阿遥是孤儿吧？有没有想过自己的爹娘呢？”他突然这样问。

钟遥一时摸不着头脑，“是啊，不过这关你什么事？”

“父亲还是挺重要的，兄弟也是挺重要的，血缘这东西是最神奇的，师兄师父再亲，也比不上自己的亲哥哥亲爹爹，我爹爹从前就最疼我叔叔，这是血脉造成的牵绊，这种感觉，阿遥是否也曾有过？”

“有话直说，别老拐弯抹角！”

“没事儿，就是感叹一番，来，继续喝。”

不知道的还以为喝的是酒。

钟遥回去房里以后就一直觉得不对劲，一直都在想这个问题，为什么要提到血缘呢？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人跟他提过这件事。

亲生爹娘是什么样子的？他什么都不记得，不过也曾想要知道，他们长什么样子，是什么性子，做什么活计。

最重要的是，为何要将他丢弃？

第二天发生了一件大事，倒不是叶仲回家惹出来的，彼时他还没到，郑连翘却被人抬了回来，还是叶庄的人给发现的。

“去山脚处收租子，还没到达那几户农家，就发现了郑姑娘血淋淋的躺在那里昏迷不醒。”

郑连翘也太惨了，气势汹汹的走了，就被人这么抬回来，叶一舟给她安排了最好的大夫治伤，那大夫说虽然伤的严重，但都是外伤，没有伤到根本，伤口养全了就成，只是身边须得有人日夜照看，不能离开半步的。

郑连翘孤身一人在外，不过她在哪里都是个孤儿，平日里一副不好接近的样子，连个交心的人都没有，谁会照顾她？这会儿她意识都快没了，病得稀里糊涂的，大伙儿都说是尽力了便好，谁会真的在意她的死活？

钟遥本来挺同情她的，后来就发现还真有人会照顾她，日日夜夜的照顾她，不眠不休，就守在她身边，花大哥对她从前还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这一回她变成这个样子，他也跟变了个人一样，竟然劝都劝不走，就是要守着她，难道是为了赎罪？

或者是为了喜欢吧。

钟遥真没什么心情想这些，半夜里的时候钟遥直接去到了叶一舟房里，“叶仲呢？他在哪儿？”

“找他可以，你找他做什么？”叶一舟问。

仿佛只要他说了理由，他就会告诉他。

“不要问这么多，否则到头来我不找他了，后悔的不就是你吗？”钟遥道。

的确是，既然昨天能够告诉他这个人今天回来，那就是想让他二人见面的，在这里装什么装？人家既然过来问了，你就赶紧说，回头人家不想知道了，你还得上赶得让人家知道，到时候就挺被动了。

“你想从他嘴里知道月牙村的真相才能死心？你师娘死了，你该不会是怀疑他吧？”

为什么不呢？这不是动机有了吗？这么大的敌意啊！他还绑了小眠，还有易阳本，这么多的事，难道就是叶一舟昨日那寥寥数语？这未免太过敷衍，一定有什么隐情，或许是他根本就不知道，或许是不想让他知道，无论如何他都要亲自见了这个人，亲自问他一问。

他没有说话，眼神说明一切，叶一舟笑笑，“都说你聪明，不过这一回你可真是不怎么聪明，明明今天就是离开的机会，可是你偏偏要撞上来，既然来了，那你就去吧。”

钟遥察觉到他话语中的不善意，就像是一种惋惜，对，他似乎是在惋惜，就像是给过他机会他却不知道珍惜，钟遥竟有了这种错觉，长他人之志，灭自己威风。

“后来呢？”封眠听着这些事，那是万分揪心，袖子都要给她拽烂了，钟遥喝了口茶水，无所谓的说：“然后我就掉下去啦。”

“啊？掉下去？什么掉下去？”

钟遥擦掉了自己嘴角的水渍，又用袖子擦手，他看上去对自己还挺无奈的，“你听说过吗？你见过吗？你挖个地道会挖到你自己卧房？还根本就不是什么隐蔽之处，就是桌案前三尺远，上一顺别人还在跟你说话，下一瞬他就从你面前掉下去了，千防万防没防到他这一手，真是大意了。”

封眠捂脸，不由自主地捂脸。这是真的吗？就这么容易？

“所以你就……上当了？”

“是啊，我在地道里见着了叶仲那个老东西，他还想杀我，没过多久他也消失了，我在地道里转了好久，也不知道是多少天，才终于重见天日，我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地道的出口竟然是在月狼镇善庙！”

“月狼镇？这么巧？所以那个时候你救了我，其实你也刚出来不久？”封眠回想以往种种，“可是这不对呀，你说好多天，可是你怎么可能在地道里活下来？没有吃的没有喝的……”

“那个时候我身上装了一丸药，服下去可抵吃喝。”

“可你说后来他就消失了？这又是为什么？我记得那个时候他想杀你，还叫你拿命换我，仿佛他抓我只是为了逼你就死，可他为什么要费这么大一圈儿？直接在地道里除掉你就好了，那可是在他家的地盘儿上，他想杀你应该会容易些，为什么突然要消失呢？”

“或许他们以为我会困死在里面，毕竟你说的，没有吃的没有喝的，我要不是有那丸救命的药，的确就没命了。”钟遥这样说。

当时的情形，的确是很难生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