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其实她心里是有底的。之前她刻意在她跟前提到钟遥,这个时候她的眼神是不会骗人的,是思慕,是悲伤,当她想起他的时候,那种眼神无法遮掩,恐怕连她自己都感觉不到,还以为自己装得多好。
燕思思当初也是没有办法,封跃白想让她消失,让女魔头取代她,可是凭什么?
她如今到了这把年岁,难道就连身体都要让给别人?她不甘心,她痛恨如此!她最恨别人威胁,可是小乔姐在他手里,她二人如今都形同废人,靠自己逃出去恐怕是难,所以她才想到了这个办法。
她的记忆里有些关于女魔头与封跃白的事,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在回想他们之间相处的种种,尽力去模仿。
有的时候她想不起来,自己也就学一学家里诸位长辈是如何同他们几个说话的,或许是因为这些地方不像,所以封跃白一直都没有停下对她的怀疑。
不过就算是她演的完美无缺难道他就不会怀疑她了吗?像他这种人生性多疑,总要多试探几日的。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小乔姐,时间紧迫,你换上我的衣服连夜离开这里,回去月狼镇,我脱身之后咱们就在月狼镇重逢,记住,不要停歇,不要走人多的地方,他明日归来,你有一整夜的时间走得无影无踪。”
她说着就开始脱衣服,这是她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小乔姐先走,她就扮成小乔姐留在这里骗过守卫,尽量拖延时间。
“你说什么呢?”路乔自然是不肯的,“我怎么可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要走我们一起走!”
“一起走,走不了!”她就握住了她的手,笑得有些苦涩,“分开尚有一丝生机。”
“有什么生机?”她一把甩开她,“你以为他是傻子吗?明明就还在怀疑你,怎么可能给你过来放掉我的机会?说不定这就是他的陷阱,他就在外头等着我们,只要我一出去,你这些日子以来的伪装全都白费了!”
燕思思又何尝没有想过这一点?极有可能这只是一个试探而已,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谁能知道明天是怎样的?这可能是唯一的机会了。
只要有机会她就要抓住的,至少要让小乔姐离开,至于她自己,封跃白那个变态一心想叫他姑姑回来,绝对不会伤害她。
小乔姐就不一样了,她留在这里哪怕多一个时辰,都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已经不会再有比现在更坏的结果了。”她道,“你走吧,你走了我自有办法应对他,自有办法脱身,可是你一直留在这里,他就会拿你威胁我,他想让我消失他就告诉我,只有我消失了,他才会放了你,有些事情我不肯答应到头来也不得不答应了,姐姐,走吧。”
她闭了闭眼,眉目间都是痛苦。
路乔从来就知道自己是个祸害,去到哪里就祸害到哪里,她所在意的人都会走向不幸,她早就已经被命运诅咒!
“那好,我走。”她答应了,如果这样就不再是筹码,不再是威胁思思的筹码,那她答应,“可是盘龙丹怎么办?解毒的日子已经到了,冬兰草难得,也就采下那么一株。”
她担心她。盘龙丹本身也是能够要了人的命的,思思如今就已经半死不活,只怕就是征兆了。除了盘龙丹还有什么?她实在想不到其他的可能性。她翻开了思思的袖子,她的手腕上暴出了一条青筋,就像是一条虫子匍匐着,何其狰狞?恐怕也就是那条盘龙蛊虫了。老道士的确曾救治于她,不过那只能够止些疼痛,要想根除还得是用冬兰草做成解药,在她手腕上划上一道,再将那虫子引出来便是。
“实不相瞒,就算是那一株也不见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落到了封跃白手里。”燕思思苦涩一笑,“都不重要了,这些都已经不再重要,只要我们活着以后就还有机会。”
她的确是注意过冬兰草的下落,然而并没有什么结果,封跃白也从未提及此事,她想,若是落到了他手里,也完全有可能不声不响地藏了,完全有可能根本就不告诉她,毕竟他还在怀疑她。
可不管冬兰草去了哪里,那都是以后的事了,眼下最紧要的就是脱身。
路乔走了,燕思思这才放心了,她一个人守着黑漆漆空荡荡的屋子,看着桌上的幽暗的灯火,那盏里的灯油也快要耗尽了,难怪这灯火不济事,这灯啊,点了跟没点一样。
油尽灯枯……是不是人也会走到这一步?她最近总是昏昏沉沉的,身上也没什么力气,有的时候就会想起一些往事,可有的时候就算是捂着脑袋去想,有些东西有些人有些事也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却忘记了具体的模样。细细想一想,自己便如这盏里的灯油一般,大抵真的没多少时候了。
生命到了这一步的时候,她还是想要活下去,只不过她自己说了不算啊。
对不起啊小乔姐,答应要与你重逢的,你我姐妹终究是没有那一日了。什么活着才有机会,那终究只是她给姐姐留的机会。
封跃白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天还没有亮,并没有想象中的暴躁狂怒,他反倒是很平静了,看着眼前的场面,想着前几日的骗局,他就平静地看着她,没有悲伤也没有怨恨,更没有愤怒,仿佛不过是闲话家常,“为什么呢?为什么你要这么迫不及待?你心理应当清楚,此番之事很有可能就是我布的一个局,你若是一心骗我,就应该经得住考验,而不是这样不小心,轻易地暴露了自己。”
她也不顾自己前途未卜,她只关心别的事,“小乔姐呢?你会放她走吗?”
他终于藏不住眼里的怨恨,攥紧了拳头,眼眶里甚至有泪意,不过她对此视若无睹罢了。
他看着她眼里的冷漠就知道眼前这个人不是自己的姑姑!不是姑姑,自然该是冷漠的,可他就是不甘心!就是会失望!
终究是个骗局罢了!
他转过头来凑近她,她抬头淡淡地看着他,仿佛看着一个跳梁小丑,他双目猩红,似有杀气,逼视着她。他往后撤了撤,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恶声逼问:“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消失?你把姑姑还给我!你把姑姑还给我!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恶毒?燕思思觉得挺好笑的,她承认自己有的时候并不是特别的善良,人生在世谁还没有做过几件坏事,不过被眼前这个人渣说一声恶毒也真是奇了怪了,实话实说吧,她是真觉得自己不配。
她被他掐住了脖子,他是下了狠劲儿要把她掐死的,她就无所畏惧,眼神里没有恐惧,反倒是带了些许笑意。这眼神莫名熟悉,封跃白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她会与路乔交好。这两个女人表面上看是很不一样的,一个清纯无辜,一个妖孽邪媚,但其实骨子里都是一样的狂傲,都要挺直了腰杆儿做人,一个比一个硬气。
姑姑仿佛也是这样的,狂傲有主见,活着就要活出自己的骄傲!身为女子就像是山间开着的一朵花,却更像是松柏,那般坚毅,叫人仰望。
或许是看在这个份儿上,或许是看在她们有相似之处的份儿上,他突然松开了他,眼神里的杀意没有了,反而变成了乞求和欲望,那种想要得到什么的欲望,疯狂的欲望。
他几乎是在恳求她,“我求你了,我求求你了,你把姑姑还给我好不好,你消失好不好?反正你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了,钟遥你不要了,越夏你也不要了,我答应你只要你一消失我就再也不去找路乔的麻烦,不管你提出什么条件我都能够答应,你就把姑姑还给我好不好!”
他大睁着眼睛,目眦欲裂,干涸的眼睛里是承载不下的欲望!燕思思捂着脖子一阵猛咳,余光瞟见了这一幕,一时竟不知自己是该同情他还是该同情自己。
他或许是有病,作为一个疯子他爱着自己的亲姑姑,爱而不得已经快要癫狂!也是可悲可叹!
而她自己呢?一个快要死的人还有空去同情别人,这本身就挺好笑的。
她看着眼前这个疯子,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钟遥的影子,何止是一个恍惚,那张脸却只剩下一个轮廓,她突然记不起他的样子了!
她疯狂地敲击着自己的脑袋,失声痛哭,哀嚎,她努力地去回想却还是想不起曾在记忆中的那个人!
“阿遥,阿遥阿遥!”她崩溃地抱着自己哭泣,他却像看到了希望似的,抓着她的身子来回摇晃,“你不记得他了是不是?你不记得他的模样?你什么都没有了,燕思思你什么都没有了,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不妨成全我?你消失吧,好不好?这对你来说对我来说都是一种解脱,都是一种成全!你不是好人吗?那你们好人就是要做好事啊!本来就是要牺牲自己成全别人,这如今你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这对你就是百利而无一害啊!”
燕思思脑子里嗡嗡嗡的响,耳边却还有这等聒噪,她脑子有一瞬间的清醒,他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他为什么会知道她是想不起来了!刻骨铭心的爱过的人怎么会想不起来?如此反常之事他却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她抓着他的衣襟质问他,“你对我做了什么?你又对我做了什么!”
他就轻轻地抬起手,她额角已经濡湿,他卷起袖子给她擦了擦,声音淡淡的仿佛胜券在握,“听我的话,你消失吧,你一消失我就放了她,其实我知道姑姑与他爹娘有旧,看在这个份儿上我本无意刁难于她,但你若是不听话,我也顾不得这个了,你明白吗?”
“我究竟怎么了?”她又是痛恨又是恐惧,她落到他的手里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恐惧,她的确怕死,可是比起死亡她更加害怕的就是她还活着却记不起那个人了,记不起阿遥的脸,记不起他们曾经在一起相处过的快乐的时光,记不起心底还有一个爱人!
这才是比死了更难受!
他却不肯告诉她,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相信我,你不会想知道的,还是别问了,免得更伤心。”
他这样的态度更是叫她惴惴不安!是什么会叫他这么得意?
“你不要妄想了。”她打碎了他的希望,“我不会让你得逞的,即便是女魔头出现了,她也不会遂了你的心思,即便是受尽磨难,她爱的依旧是那个人,没有爱哪有恨?她最恨的那个人也是她最爱的,你是疯子,她必然不会跟你一起疯!在她心里你不过是个小东西,抱一抱,哄一哄,图个消遣,你别做梦了!”
他咬牙切齿,硬生生地按下了自己的怒气,“你若不肯便罢了,我帮一帮你就是。”
他眼神阴鸷,燕思思却无甚所谓,一脸风轻云淡。
他伸出了自己的手,封幽生不知从哪里出现的,冲上前来抱着他,“师父三思啊,您若是成了废人,师姑奶奶就算是回来了也会对您失望的!您也没办法护她周全!”
“滚开!”他一把将人甩到一边去,打坐运功,燕思思只觉得浑身没有力气了,像是有什么东西将她的力量尽数剥离!
她的意识渐渐模糊,眼前是那个人狰狞的脸,她能够感受到他的执念,他是那么的疯狂。
看着他这样的爱,她突然就想到了自己,发现自己的爱情是那么的渺小,说放手就放手了,这算什么爱情?钟遥也放手了呀,她明明希望他放手的,希望他能够放下执念,希望他能够把她忘了,可是如今她又想着,这样轻易地就放了手,轻易地接受了分开的命运,接受了失去彼此的命运,她甚至在怀疑她有没有真的爱过一场,有没有真得爱过一个人,有没有真得被爱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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