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没成想到了第二天，门口的守卫竟然都撤了，只有几个丫头在服侍。

“掌门吩咐，小姐可自由出入宅中任何一处。”一丫头如是说。

那个人从来不做没有意义的事，她这会儿还真挺好奇他又想搞什么，叫她出去是吧？那她索性就出去走一走，看一看究竟又要发生什么稀罕事儿。

说不定还真能逮着什么机会逃走，虽然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宅中的花很香，也甚为艳丽，她也是才听说的，封跃白精心培植，修剪，伺候那花儿就跟伺候祖宗似的，难怪得了这好品相。

丫鬟要为她采下一朵，她却给拦了，“你倒是大胆，动了他的心肝儿回头他要了你的命。”

那丫鬟赶紧收回了手，想了想却又说道：“若是赠予小姐，想来掌门心中也是欢喜的。”

这丫鬟倒是没心没肺的，她倒是觉得奇了，“大军压境，点经楼破指日可待，你不怕吗？”

她看起来根本就没有怕的样子，这过起日子来就跟度过平凡的每一日一样，就是因为如此，她被押上点经楼之前都不知道如今已是这局势。

宅子中的每一个人都是如此，并未有惊慌逃窜之势，难不成每个人都置生死于度外？

贪生怕死人之本性，仓山派之人难不成都是大罗神仙？

那丫鬟便说道：“若真到了那一日不过一死而已，婢子出身寒微，若非前任掌门人收留，只怕早已饿死街头。死过一次的人是不怕死的。不止奴婢如此，这仓山派中众多兄弟姐妹都得益于两位掌门救护，否则祖辈们就已经死于战火，哪里有今日的传承？对于婢子等人来说，活着的每一天都是赚的。”

封止难道也会救护弱小行侠仗义？这不符合她的认知。不过想一想，这人啊若是真的能够丧心病狂到没有一丝人性的地步，那也真是一种本事了。

不过如此看来，看样子仓山派人心倒是齐。仓山派是如何起家的？想来这些人里有不少的都是前朝余孽，或是官宦之家，或是内宫旧人，李家王朝对他们极尽剿灭追杀，封止给了他们庇护，带着他们躲在这里从长计议，一谋划就是这许多年。更新最快/

他们其实是最想复国的人，因为血海深仇。

她曾经听说过的，卫高祖带人杀入前朝王宫之后曾血洗王室，对这些前朝余孽毫不手软。如今她想一想，或许他们走到这一步也是逼不得已。如果高祖皇帝没有把他们逼得这么紧，给他们一条生路，或许他们还能够甘心做一个平凡的百姓，而不是下定决心非要做反贼。

残忍最终带来的还是残忍，血腥和杀戮怎么可能换来真正的和平？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罢了。

燕思思看着眼前的鲜花儿，再看看眼前的姑娘，这才叫花样年华吧，这姑娘嫩的都能掐出水儿来。

可惜她下定决心要守着这座城，终将与这孤城一同死去。

这是谁的错？这对与错还真不是简简单单就能说清楚的，这么多年来这么多事儿，纠缠到如今，早就已经说不清楚了。

她走一走便回去了，城外波涛汹涌，城内风平浪静，她不知道他什么心思，晚些时候他就过来了，手里捧着一盘糕点，献宝似的摆在她面前，“尝一尝？这可是你从前最喜欢的。”

这个“你”当然不是指她自己，她早就已经知道他没救了，也不乐意激怒他，给自己找麻烦，便拿起一块儿尝了一尝，而这味道……

味道是不错的，怎么有点儿晕？

她渐渐的失去了意识，最后的时候她还在想着，无论如何都不能够让他得逞，女魔头此刻若是出现，一定会伤害阿遥。

她对阿遥充满怨恨，却实在是疼爱她的小白，若是她给他解了围城之困，后果不堪设想！

封跃白尝了一块儿，“没毒啊这也。”

他实在不懂眼前发生了什么，她好端端的好像晕倒了，可他明明没有下毒，这东西也是他亲手做的，亲手端来，谁能在他眼皮子底下下手？

他第一反应，这女人一定是装的。之后他后知后觉的吩咐人去把大夫请过来，他开始焦躁地在地上踱步，一圈儿又一圈儿，怎么人就不醒呢？

不会是死了吧？他探了探她的鼻息，舒了口气，好在还活着。

她如今可不能死，好戏还在后头呢，死了就没趣儿了。

他焦躁不安之际便听得身后一声微弱的呼唤，“小白？”

这声音清冷而温暖，便如同那记忆中，他缓缓地回头，便看见床榻上的女人支着身子，眼神疲惫而不安，可他认得这个眼神，只有他的姑姑才会这样看着她。这样的眼神燕思思再怎么装也装不出来，那种四目相对就不再怀疑的感觉，就是此刻！

他心中五味杂陈，这算是久别重逢？他期盼已久的久别重逢？可他怎么僵在原地动也动不了？

姑姑叹了一口气，“傻孩子，为什么这么执着？怎么就落到了如今的境地？”

燕思思知道的事她都知道，她就是想看一看他，她知道她的小白这个时候一定很无助，很孤独，他需要她，所以她就来了。

封跃白飞快地跑到姑姑跟前，就像小时候一样，伏在姑姑怀里失声痛哭，“小白也不想这样的，我不想变成这样，事到如今我才知道，我只是想要和姑姑在一起，我只是出不了这口恶气，盘龙丹之事是贺庄兜售不假，可若不是他们野心勃勃贪欲不止，贺庄怎么可能得手？母亲就是被他们给害死的！还有姑姑，姑姑之前受了那么多的委屈，我不甘心，我就是不甘心！”

封眠摸着他的头顶，就像是哄着一个孩子一样，“是啊，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小白好好的一个孩子，都被他们给逼成什么样儿了？”

姑姑很少这么温柔的说话，封跃白有一瞬间的恍惚，却更加伤心了。

便听得姑姑又说道，“可是小白啊，我们都病了，我们本不该如此的。”

她也很悲伤，自己被下了药也就罢了，还连累这孩子吃错了药，他们都做了许多违背本性之事，可他们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

“病了？”封跃白喃喃道。

“不过没关系的，剩下的日子，姑姑陪着你。”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如今这副身体十分虚弱，就算是她也没有一点儿办法。

“真好，小白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姑姑了。”姑侄二人相视一笑，原来世间只他二人能够温暖彼此的心，相伴着度过黑暗的岁月，等待生命的凋零。而如此，痛苦也就不是那么的醒目了。

凌虚渡对岸，钟遥从睡梦中醒来，揉着脑袋一时分不清状况，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二话不说就冲出了营帐！

时度彼时正在营帐外，兄弟两个撞了个满怀，他一把就把自家弟弟给扯住，“封跃白把她带回去了，她已经不在那儿了！”

“她……还活着吗？”只要活着就还有机会，他声音低沉而脆弱，就像是受了惊的鸟。

时度能够理解他现在的心情，就像那个时候小芝被人抓去，他每时每刻惴惴不安，想到她可能会有的遭遇他就要疯了。

可是封眠与小芝不一样，封跃白就算是为了女魔头也不会真的对那个丫头做什么。

“还活着，当然还活着，封跃白那么在意她！”他道，“咱们进去帐子里头说话，从长计议。”

他环顾四周，小心翼翼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应当知道你自己的处境，多少双眼睛都盯着你！”

钟遥听闻这话，缓缓回头，步履蹒跚，全身的力气都不知道去了哪里，这一刻他的世界崩塌了，他很伤心。

他突然想着，如果她死了，他现在所做的一切还有意义吗？他从前什么都不在乎，后来只在乎她，如今做这一切也不过是为了她而已。

如果她死了他又为何如此？

那样他会痛恨自己，恨自己当初为什么不把她留下？恨自己思虑不周，怎么就放心地叫她远去？还是和路乔一起！还有路乔那丫头，她自顾不暇，如今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营帐里，时度给他倒了一碗水，据说喝水可以压惊。

“你就放心吧，封跃白不会伤害她的，爱一个人，她会比他的命还重要！”时度道，“封跃白那么在意他姑姑，如你所说，封前辈把元灵给了那丫头，那就是封前辈留存于世唯一的气息了，他怎么可能舍得让她死！”

“可是你又怎么解释呢？就今天的事。”钟遥闭了闭眼，攥紧了拳头，他实在难以忍受，“他已经疯了，末路穷途他什么事做不出来？今日有一次，明日保不准就有第二次，思思她……”

“思思？”时度有些惊讶，“倒是很少听你这么说起她。”

“她不想再做封眠，她是燕思思，是越夏的小公主，从来就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锦衣玉食，婢仆成群，哪里受过这样的苦？或许我不该把她带走，即便是和亲又如何？她当初不过是一时任性，若我不纵着她，亦不纵着我自己，她哪里会有如今的凶险？”

当初离开越夏是燕思思的意思，如今回头再想，他又何尝不是乐见其成？怕着她松口答应，盼着她舍下家中眷顾，同他远走高飞。这朦胧的情感在他心底潜滋暗生，只是他当时还未曾意识到。到头来竟然是这样的局面，他们分开了，她却落于贼手，生死未卜。老天似乎同他开了一场很大的玩笑，他这一生似乎本身就是一场玩笑。

看到自家师弟这幅颓丧的样子，时度也是心中不忍，毕竟当初拆散他们他也有份，这些日子以来，阿遥他一直都很痛苦。他苦心钻营对付封跃白，让自己陷于忙碌之中可能就会忘却情殇，可是这怎么可能呢？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经过他门外，有时候会听到他的哭声。

还能为了什么？

偏偏那位王公子也要出来搅局，好端端地非要说那些挑拨离间的话，那些话他听了都不信，可是阿遥什么都不知道，在他的世界里，他就是被抛弃了，燕思思就是不爱他了，那些话还是给了他不小的打击，他的心都快要死了。

可是他还是不能告诉他真相，还是不能告诉他，她没有不喜欢他，她离开他都是不得已。

“那是她自己的选择，思思姑娘看着乖巧柔弱，实际上主意大得很，她认准了什么事，别人无论如何都奈何她不得，你只是帮着她遂了她的心愿，对待自己所爱的人本就应该如此，你并没有做错什么。”他轻声道，“阿遥，事情到了今天这一步已经是最关键的时候，一鼓作气除掉封跃白，思思自然会没事，这种时候你一定要坐得稳，坐得住，封跃白把人吊在那儿图什么？就是要叫你心神不稳，就是要叫你犯错，好叫他有喘息的余地，甚至扭转局势，你可不能上了他的当。”

是这个道理啊，理智告诉他，可是他要如何才能做到云淡风轻？如何才能做到不在意，坐得稳，坐得住？

“你放心吧师兄，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他拳头攥得紧紧的，骨节都泛白，可是他真得不知道若是今天这一幕再一次发生，他还能不能忍住！

时度看着他这个样子心里是不安的，总觉得这家伙要食言。可如今救人已经不可能了，如今的仓山派就是一个铁桶，里头的人出不来，外头的人也休想进去，哪怕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唯一能够解决此事的方法那就只有杀人！只要燕思思死了，阿遥这小子也就断了念想，还会激发他对封跃白的恨意，燕思思若是此时死在封跃白手里，绝对是再合适不过。可若是死在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手里，就会适得其反，所以怎么叫她死还得掂量掂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