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洁一行人第二日一早归来,距营帐尚远之时便见着了郑连翘,她孤身站在那处,像是在等什么人。
李洁心里就不大舒服,这些日子她真是受够了。那女人看着清清冷冷,可缠起人来简直是没完没了,根本就是只野狐狸。
总是有意无意地跟洛经搭话,有的时候还会送点儿汤汤水水,好一副体贴的模样!也不知道这会儿又要耍什么花样儿!
她的眼神充满敌意,郑连翘偏偏对她视若无睹,快步朝他们几个走来,眼里除了洛经便没有旁人了。
“洛公子,你可算是回来了,小眠姑娘如今在封跃白手里,昨日她被吊在点经楼上,整整吊了大半日,也不知道现如今如何了,有没有性命之忧!”
思思!这个时候李洁就无暇顾及其他,“你说什么?小眠,是封眠?”
“正是啊,容姑娘。”郑连翘道,“知道几位与她交好,想必如今也只有几位才会为她悬心,才会想着搭救,还是得快些想个法子才好!小眠姑娘在封跃白手里,多一个时辰都很危险!”
李洁二话不说朝着营帐跑去,李玏与洛经两个人都没拉住。
营帐里,钟遥彻夜未眠,这会儿就跟个木头似的杵在原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的手在哆嗦,顶着发青的眼圈儿,看着像是受了很大的打击。
看样子他一定是知道的,可是他当时为什么不救人!
不过比起他,李洁更加心疼自己的好姐妹,思思怎么那么可怜?她本不与这江湖相关,都是因为这个男人,她才让自己变得如此狼狈!蜜罐里长大的姑娘如今经受着这些,她父亲她哥哥知道了该有多心疼!思思当初选择了这个男人,不顾与哥哥的婚约也要和这个男人私奔!可如今呢?她出了这样的事儿,他在做什么?
“昨天思思被吊在点经楼上你是知道的吧?”她急得眼睛里都快冒出火来。
他不言语,她便又说道,“你是她最在乎的人,她为了你什么都不要了,你为什么不救她!你是怎么做到的?竟然可以眼睁睁的看着她被吊了大半日!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钟遥本就怨恨,如今听她这样一说心中更是五味杂陈,“为了我什么都不要了?你错了,容姑娘,你似乎并不了解她。在她心里,很多事情很多人都比我重要,我不过是她人生中的一个过客,她很快就要把我忘了的,说不定她已经忘了。”
“忘了?”李洁快要被他给气笑了,眼眶里却是蓄满了泪,“你有没有良心啊?你没有良心的是不是?她怎么可能忘了你?她……”
“洁儿!”她话还没说完便被人打断,李玏疾步从帐外走来,脸色不善。
“哥哥,你想想办法好不好?思思现在有危险,别人已经不在乎她了,可怜思思一片痴心错付,你能不能想想办法?”她带着愤恨与担忧,她同自己的哥哥说道,“你救救她吧。”
李玏的眼神很是沉稳,看着他的眼睛就会让人感到安心,双手搭在她肩上,李玏安抚自己的妹妹,“不要害怕,她会没事的,你现在先出去好不好?哥与阿遥商议一番。”
“他……?”李洁对他已经颇不信任,不过既然是哥哥说的,她自然是听的,垂着脑袋走出这营帐,白日里晨曦微露,夏日里难得有一丝凉意。
营帐内,李玏拍了拍钟遥,说起话来很是淡然,仿佛无关紧要,“阿遥,你有什么打算?”
钟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没打算,正在想。”
他就道:“你可不能做傻事啊阿遥,你很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这一步,不要为这件事分心。”
钟遥惊讶地看着他,“就连你也这么说?”
他以为他会和李洁一样的,他们都是思思的好友,这个李玏不是亲哥胜似亲哥,怎的他就对自己妹妹如此无情吗?
燕思思回去之后若要恢复身份,极有可能继续走上和亲之路,那是要嫁给他的。这就是她未来的夫君?
如此一想,那丫头实在是可怜了。
“燕思思若是知道的话也会希望如此,我心里还有她就不要让她失望,封跃白喜欢她,不会伤害她的。”
“封跃白喜欢的不是她,是另一个人!”
“那有什么分别?反正都是她。”他道,“封跃白就算是自己死了,也会让她活着,深深地爱一个人就是用生命也要相维护,怎么可能伤害她。”李玏说道,“他昨日里就是抛出了诱饵,今日就等你上钩,你一时不慎,就会前功尽弃,你想想眼前的局面有多难得,你耗费了多少心神才有如今的结果?还有你的兄弟们,他们又付出了怎样的辛苦?你若为她不顾一切,怎么对得起他们?”
是啊,这说着的都是他的心里话,这是他心里的纠结。
他不能亲手摧毁眼前的局面,那不只是他一个人的心血,几位哥哥在帮他,都在救他,他不能做了那扶不起的刘阿斗!更不能没良心!
可是思思呢?思思怎么办?深深地爱一个人可以用生命去维护她,不希望她受到一丝损伤,他这又算什么呢?
封跃白怎么就不会伤害她了?若是不会伤害,昨日里又是谁把她吊在点经楼上?她在他手上多一瞬,就多一分危险!
他心里原本纠结不安,李玏这样一说,他突然想明白了。他回过头来看着李玏,眼神已经很坚定了,“子木兄,你说得对,深深地爱着一个人甘愿用生命去维护她,我爱她,我必须要去救她。即便她已经不要我了,可我依旧放不下她,我若是黑了心肠对她都不管不顾,即便是我赢了,走到了最后,后半辈子我都休想安生,我永远都会记起那张苍白脆弱的脸,直到死去。这样的冷漠无情怎么会是我自己?做一个没有心的人,纵使成为武林霸主又能如何?不过是一场笑话罢了。”
“你要去救人?”
“我是要去救人,而且我还要全身而退,既不辜负兄弟们的血汗,也不辜负我自己。”
李玏这个时候便笑了,“也罢,想来你已经下定了决心,也好,也好。”
钟遥似乎明白了什么,“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才是子木兄你的本意?”
李玏如果真的不管燕思思的死活,那这个人真的挺可怕的,他跟外面那些人有什么区别?他跟封跃白有什么区别?
这个道理换在他自己身上也是一样的。钟遥若是不管燕思思的死活,那又跟他们有什么区别?
他突然清醒了,如果一个人没有人性,那连人都不算,猪狗都不如。他差点儿让自己变成了曾经自己最讨厌的人。他为自己曾经犹豫过而感到羞愧!他对不起思思,同样也背叛了自己。
李玏却道,“愚兄的本意是如何还重要吗?关键是在兄弟你,你要自己去选择自己认为对的事,人生在世,求的不过是一个问心无愧,利害得失,需要兄弟你自己去衡量。”
“我不能不救她,她不爱我了,即便她不再爱我,我也只爱她一个,她对我无情,我却不能对她无义,她不在了,我的心也就死了,只剩下一个躯体在人世间那有什么意义?”他喃喃道。
他的声音低沉,宛若哀伤的乐。
李玏只道:“你如今有什么打算?可有救人的法子?”
钟遥点头,“有,只是……”
他似乎有所犹豫,似乎是这法子有什么不妥,这个时候便有人掀开帐子进到里头,“既然决定了就不要犹豫了,封跃白已经是强弩之末,就算是动了他,也于大局无碍!”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路南月。
身边陪着时度,还有花明。
此番陈泽身子抱恙,来的路上病倒了,便在途中歇着养病,只叫于修带着人过来。
路南月却是亲自过来的,昨日之事他也有所耳闻,甚至还走出帐子看了一眼,不过看了一眼便回去了。首发
听说钟遥是昏倒了被人拖回去的,他就知道这家伙不能安分。钟遥这小子曾经为了给路乔那小东西出头可是得罪了不少人,那是不计后果的,何况如今是为了心爱的女人?
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他估摸着今日钟遥会有些动静,便紧赶着过来盯着,万一有什么不妥之处他好早做防范,免得这小子一个不小心一把火烧到他明月阁身上。
不过英雄救美这种事他还是乐见其成的,他知道一定有法子救她,他知道自己很关键,若他能够给了他这颗定心丸,想必他就能够放开手脚去做,如此甚好。
时度也道:“师父北归之前跟你说了什么你可还记得?若你心中已经有了答案,那就按你想得来。”
师父……爹爹……
钟遥自然还记得那一幕,那个时候师父身子已经不好了,他不得不回家去静养,临走前对他很不放心,抓着他的手问他,“要美人儿还是要天下?”
他当时刻意回避这个问题,“师父你可别开玩笑了,我就是一江湖上的野小子,你这口气就跟我是皇帝似的。”
师父的眼神却很认真,“天下并非只有朝廷的天下,而是你胸中的一腔热血,是你的志向,是你的雄心壮志,宏图伟业!江湖又何尝不是一片新天地?”
“徒儿没有雄心壮志,没有宏图伟业,更不在乎什么天地新不新。”
“那你在乎什么呢?”师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你这孩子啊,终究过不了情这一关?眼底只有那个女子,再没有旁的了?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事到如今你还是没有半点长进。”
钟遥听了这话心里就不是滋味,仿佛是不甘心,明明已经被人抛弃了,他如何还有脸面承认自己对她的喜欢?甚至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
如果是以前,他会很骄傲的,他会告诉师父,“我只要美人,不要天下,你这徒儿狭隘又窝囊,这辈子都没什么出息,只想守着心爱的女人过日子。”
这些话如今却说不得了,太可笑了。
他只是说:“师父,我再也不会惦念她,您可能误会了什么。”
“误会?”师父眼里露出些许无奈,就像是看着一个撒慌的孩子,“你好好想一想,若是有一天她遇到了麻烦,甚至有生命危险,可你一旦去救她就要面临失去一切的风险,你去救她?还是保全自己?你要守护的是她还是你自己?不管你的答案是什么,阿遥,做自己想做的人,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要让人生留遗憾,等到有一天千帆过尽,你再回头,发现人生中做过的每一件事都不曾叫你后悔,这就是你的福气。”
“师兄你也不拦我吗?”他有些不懂。
时度便道:“我若拦了你,只怕你要恨我一辈子,我可打不过你。”
这一屋子人难得齐心,尹子辰与郑连翘晚一步来,已经赶上他们几个在谋划此事了。钟遥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路南月,他什么时候有人味儿了?
尹子辰心中是一阵唏嘘,路乔那丫头如今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上回跟他发了那么大的火,之后仿佛销声匿迹。他听说她在这里出现过,此番亲自过来却没能见着她,听说是又走了。
如今连见一面都这么难了,也不知道她若是看到路南月也有如今这模样,该作何想。
或许这世上真有冤孽一说吧,谁注定就要欠着谁,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
仓山派中,封跃白与燕思思好几日都相安无事,准确的说应当是封跃白与他朝思暮想的姑姑相安无事,两个人时常在一处,赏花遛鸟,读书写字。她身子很是虚弱,他陪着她喝药时往往要自己先尝上几口,最后抢她的甜果子吃,他说这叫做同甘共苦。
她对他很是无语,“药哪有乱喝的?伤身体。”
他就只是淡淡地说,“我不在乎的,你说这药苦,我就陪你尝尝这苦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