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是香云对不住她?她二人之间从来都只有她燕思思对不住她的份儿。
从来都是燕思思一次又一次地对不住香云,享受着她的服侍和照顾,还要对她暗下黑手。她如今已经全然想起,当初香云被人绑架,根本就是她亲手做的,那一夜女魔头出现了,她绑走香云只是为了把哥哥他们引到外祖家的密室,好叫父皇发现秘密杀了外祖一家,为女魔头的救命恩人她燕思思的亲生母亲报仇。
香云这辈子都太苦了。
这些痛苦许是父皇造成的,又或者是她燕思思自己。
到了最后,香云为救她而死!
这份债,只能是下辈子再还。
这一夜,辇碑山上烟花满天,孤寂清苦的修行之处难得这般璀璨,耀目。燕思思与李玏并肩而立,站在廊下远远地望,然则这世间的繁华热闹皆与他二人不相干,只有孤独才是他们的宿命。他们曾经为了摆脱苦海竭力挣扎,然而拼尽全力也无法与命运相抗衡,如今也都认了命,放弃了挣扎。
燕思思这一夜心绪不宁,回到房中辗转难眠,心中生出寒意,这滋味实在煎熬,整颗心都快要跳出来。
床头那镜子据说来历不凡,此刻闪现出阵阵银光,说来也是怪异,从前它每每如此,她就会痛到生不如死,今次竟只是烦躁不安。
从前她都把它放得远远的,此刻它就在床头,倒是近在眼前了,她随手取来,只觉得这触感冰凉刺骨,她一时无法适应竟然脱了手,“咣当”一声,镜子沿着被褥滑下,摔在地上。
她连忙起身跳下床去捡,却发现这镜子当真是神物,镜中不是她的模样,却是阿遥。
阿遥似乎病重,躺在床榻上奄奄一息,一层血雾漫上来,遮住了全部,镜框冰凉刺骨,漫入心里的或许是恐惧,又或者是别的,镜子再度脱了手。
成洵今夜同样心神不定,不知不觉间抬头,竟已站在燕思思的屋檐下。
耳边传来一声尖叫,他想也没想就冲进房门,只见燕思思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眼中满是惊惧,像是一只受到惊吓的小白兔。
他眸中闪现痛色,走过去的步子一步一步其实很沉重。
“思思,你怎么了?”他缓缓地靠近她,她仿佛呢喃着什么,他顺着她的视线看见了镜中那场面
另一边,江博与李玏带着那几个小的闹洞房,几个长辈也都掺和着,新房里头好生热闹,外头就冷静些,陈泽摇头感叹,“看不出来啊,江家这位世子爷平日里板正无趣,就跟块儿石头似的,今儿也热衷于这样的热闹。”
“那不一样,洁儿是他表妹,他们这些人从小一起长大,即便是没有血缘都胜似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的,思思和他们之间还差点儿,但是已经足以叫人羡慕了。”大约是这喜庆的日子给衬的,路乔越发觉得自己命运凄苦,很凄凉啊。
她只有一个哥哥,不过不如没有。
她凄婉地笑笑,与这夜色很不般配。
陈泽看着她的眼神认真而专注,不知不觉间,声音也温柔了,“你也有的,何必羡慕他们?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爱与恨,谁都不必羡慕谁。”
“我有吗?你是说路南月?”
“是尹子辰,他不是来找你了吗?”
“他啊?”路乔微微勾唇,她笑了,可是她的笑总不是出于欢喜,恰如此刻,“怎么就想到他了呢?他只是一个无聊的好心人,因为一件无关自己的事自责到如今,折磨自己罢了。”
“可他喜欢你。”陈泽道,“拜堂的时候你不在,那个时候你在哪儿?我都看见了,也听见了,他想带你走,他说喜欢你,外头都乱成一锅粥了,他还有时间留在这里陪你消磨光阴,便如个无道昏君一般,你倒是有做那祸国妖姬的本事,叫人为了你什么也顾不得了,可是你怎么拒绝了他?你不喜欢他?”
路乔笑眼看向他,这家伙跟着他主子贺新人大婚来了,结果人家拜堂的时候他却忙着听墙角,听得倒是全。
的确,天黑之后尹子辰就不见了,这家伙自打上山以来就跟个狗皮膏药似的粘人,成洵都抽空在她跟前打趣过好几回,她好生解释几番也并没有驱除众人眼里的奸情,反倒是那家伙变本加厉。
今天突然消停了,也不知是不是疲惫了,决定放弃了?
路乔没空深思,可不曾想过了一阵子江姝竟然找过来了,鬼鬼祟祟地把她拉到一边,拿了个纸条给她看,“救命。”
她年纪可能是大些了,受不得这样刺激的事,当时竟有些无法承受,抓着江姝的手都在颤抖,“这是尹子辰的字迹,你在哪儿找着的?”
“大大大大门外。”江姝道,“我想我知道他在哪儿,你跟我来。”
她当时脑子里不甚清醒就被人拽着走,江姝这丫头给她拉到外头,暗夜里的辇碑山顶犹如卢安那座鬼山,两人摸索着找寻了好几个时辰都一无所获,江姝才肯罢休,“算了,我回去找找人,姐姐你要不要再找找?”
“你不是说知道他在哪儿?”
“白天我知道,天黑了就”
“算了,我陪你回去,别回头你再出什么意外。”这丫头还真是挺不靠谱儿的。
“那也行。”
她与江姝一进门就见着尹子辰那混蛋了。
江姝抿唇一笑,逃得倒挺快,路乔才知道自己一晚上都在被人当猴儿耍,一时间竟不知要说什么才好。
尹子辰朝她迈了几步就停在她面前了,定定地看着她,眸中含笑,“知道你关心我,找我这么久,还说不喜欢我。”
“我没想到你这么幼稚。”路乔也是很无奈了,“你没事儿开这种玩笑?尹子辰,你是真挺闲。”
她说罢就要往里走,却被人一把拖去了,武功尽失以后的自己总是犹如一蝼蚁,被别人随意拖拽,这种日子她也是过够了,“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