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天气转暖，京城时有大风，天干物燥，很多人家都开始洒扫庭院，以防起火。

这天深夜，林府大大小小的人都已入睡，只有两三个守夜的小厮在院子里巡视。

“哎呀，好困啊，每月都有三个晚上不睡觉。”小厮甲说。

“你可满足吧，每个月拿那么多钱，守守夜怎么了。要是别的府啊，要你天天守呢。”小厮乙说。

“诶，你看隔壁卫府，怎么这个时分还灯火通明的啊。”小厮丙抬头看着卫府的墙壁说。

“不对啊，刚刚我从这里过的时候还没这么亮呢？”小厮甲疑惑地说道。

“坏了，一定是失火了，你们看，这里的灰尘，是烧焦东西的样子。”小厮乙惊恐地说道。

甲听到后吓得把手里的灯笼都掉到了地上，颤颤地问，“会不会......烧到我们这里？”

三人互相看了看，赶紧敲响手里的锣，把府里的人都叫醒，赶紧救火。

林月还在香甜的睡梦中，梦到了卫小浓和吕平墨成亲的日子，喜轿经过自己家门口，然后和林熙趴着门看得不亦乐乎。突然，喜锣敲得越来越紧急，眼前的境像逐渐消失，林月从梦里醒来，发现有小艺一直在摇晃自己，嘴里还不停的喊着，“小姐，醒醒。”

“小艺姐姐，发生什么事了，”林月赶紧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尽力使自己清醒。

“小姐，隔壁卫府失火了，赶快起来，我们去救火。”小艺一边帮林月穿衣服一边急切地说。

林月则仿佛被雷劈了一样，整个人怔住不动，以为自己在做梦。

“小姐，你怎么了，奴婢没有说谎，整个府里的人都去救火了。”小艺正说着，却见秦舒怀推开门惊慌失色地跑进来，冲到林月床边，一把抱住林月。

“月儿，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秦舒怀俨然一副喜极而泣的样子，看到林月安然无恙高兴地哭了。

林月则被这紧紧的拥抱彻底惊醒了，这不是梦，这是，真的！意识到这一点后，林月挣脱秦舒怀的拥抱，连滚带爬地从床上轱辘下来，踉跄地向门外跑去。

“月儿，你去哪儿，外面着火了，你可别乱来！”秦舒怀站起来去追林月，小艺也跟了出去。

林月跑到院子里，果然看到卫府火光冲天，熊熊燃烧的火，照亮了半个夜空。火光摇曳在林月眼睛里，由惊恐变成了眼泪。

林熙和秦舒怀一起从月院跑到林月身边。“姐姐，是卫府吗？”林熙也同样难以置信地问道。

“是。”林月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林肇从门外回来，看见林月她们三人站在一起，叹口气说，“我们去的太晚了，目前只有卫府的小女儿救了出来。”

林月控制不住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到地上。林熙则是小声抽泣。秦舒怀看到两个孩子这样，心里不免心疼，但是终究无能为力。

“爹爹，我想过去看看。”林月噙着泪说对林肇说。

林肇略略犹豫了一会儿，毕竟外面有很多官府的人，自己的女儿尚未出阁，这样出去多少会失礼，但是看着林月和林熙伤心的样子，也就答应了。

到了门外，卫府已经堆满了人，邻里乡亲，官府衙役，府里小厮，都拿着水桶拼命救火。林月则从众人当中一眼看到了那个俊美的出奇的身影——吕平墨。他手里提着水桶，一桶桶地去浇灭那蔓延的火势，希望还可以与心爱的人在火光中重逢。

林月跑到放水桶的地方，拎起一桶水向着火光泼去。炽热的火苗摇曳在林月和吕平墨的脸上，竟然看不出悲伤。失去的滋味，这两个人已不是第一次品尝，只是憎恨老天，为什么和自己开这么滑稽的玩笑，难道容不下自己一点点的欢乐吗？

黎明时分，火势渐渐减弱，林府只是后院有些损毁，其他街坊四邻并没有波及，人也渐渐散去，只是，到最后也没有找到除了卫小鱼之外的其他卫府的人。卫小鱼因为吸入的烟尘太多已经送去周大夫那里诊治了，由林府的人陪着去的。

吕府来救火的只有吕平墨一个人，因为吕府有规定，不许任何人同隔壁林、卫两家来往。但是吕平墨渐渐成长为家里的顶梁柱，除了吕家洭基本没有人能阻拦他，而吕家洭入冬时中了风寒，到现在也没好，所以无心管吕平墨。

林月和林熙看到吕平墨直愣愣地站在已经烧得难以辨认原状的卫府门口，互相看了看，便决定上前安慰一番。

“墨哥哥，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或许这就是天命。”林月看着吕平墨说道。

“你相信命？”吕平墨突然发问。

林月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嘴角嚅动了几下，终究是没说出话来，因为任何语言都描述不出现在的心情，也宽慰不了破碎的心。

“我曾经信过，所以我一切听从安排，我以为顺从可以解脱失去妹妹的悲恸，但是，没有，反而失去了一个爱我的人。”吕平墨自言自语道。

“或许我也不信命。”林月缓缓说道。

几日后，清水寺以“天干失火”结了此案。卫小鱼在周大夫那里逐渐康复后，被接到了林府。卫小鱼比林月小三岁，现在已经八岁了。样子和卫小浓有些相像，特别是眉眼，彷佛一个人。只不过没有卫小浓的娇弱之感，而是多了几分伶俐。本来卫小鱼是要送去城郊老家那里的，但是却从老家送来了一封信还有一张身契。信上写着家里拮据，能够收留卫氏姐妹多年已属不易，如今没有条件接济城西卫氏，所以决定将卫小鱼发卖为奴，请林肇收留。

林肇看到信之后，倍感震惊，便与秦舒怀商量。

“你看看，这闲事我们要不要管？”林肇愁眉苦脸地问。

“毕竟邻居一场，只是以丫鬟的身份收留，传到不知情的人那里，会以为我们不近人情。”秦舒怀说道。

“夫人说的确实是我担忧的地方，不过即使老卫家不这样做，那卫府的女儿也没办法被人轻而易举地收留，毕竟整个卫府只有她一人存活，所有人都与她非亲非故。”林肇转身说道。

“那我们要不要拒绝？”秦舒怀有些迟疑地说。

“唉，当然更不能拒绝，信里已经指名道姓地要我收留，我怎能撒手不管？”林肇回头看着秦舒怀说道。

“留也不是，不留也不是，这个邻居当的可真难！”秦舒怀忍不住抱怨。

“爹爹，娘，你们在为难什么啊？”正当夫妻二人为难之际，林月跑进来问道。

“你还小，不懂，去陪着小鱼玩儿吧。”秦舒怀摸摸林月的额头说。

“等等，或许月儿可以帮我们解决这个问题。”林肇突发奇想。

“什么问题，是不是和小鱼有关？”林月看着林肇问道。

“对，来，你看看这封信，要是你，你怎么办？”林肇把信递给林月。

林月把信反反复复看了三遍，相信没有漏掉一个字，然后抬起头对林肇和秦舒怀说，“就按信上说得做吧，我愿意让小鱼当我的贴身丫鬟，但是我私下里会代替小浓姐姐照顾她的。”

林肇和秦舒怀互相看看，觉得还是不妥，便问林月，“那外人认为我们不近人情怎么办？”

林月笑了笑，回答，“不会的，这是小鱼最好的归宿了。”

林肇和秦舒怀这才一拍脑袋想到，确实，之前光站在外人的角度来思考，却忘记帮小鱼想一想了。如果林府不收留，那就违背了这信上的嘱托，而且小鱼已经是奴籍了，没人收留的话，被卖入烟花之地也是有可能的，那这个小姑娘可就彻底毁了。如果林府收留了，日后脱籍还是有可能的。林肇和秦舒怀想到这里会心一笑。

自此，林月又多了一个小跟班，卫小鱼。虽然对外说是贴身丫鬟，但是林月和林熙待她如妹妹，衣食住行没有亏待的，京城里的人也没有闲言碎语。

自清水寺以“天干失火”结了卫府的案子后，林月心里一直存疑，当然，吕平墨也是。毕竟卫、林、吕三家相连，潮湿度都是一样的，更何况每次林府打扫都要帮着卫府一起，更何况起火的时间还是三更半夜，人寂灯灭的时候，又有何种原由失火呢？

林月想着，却想起了‘宁归来’酒楼，都是失火，难不成还是金家？如果是，那金家到底要做什么呢？这天下终究是有王法，不是金家只手遮天，为所欲为！

卫府失火后，这片地方就归官府所有，不过不久后就开始重建府邸，听说还是官邸，真是难得，不知道是哪位官员舍弃戒备森严、达官贵人居住的城北跑来这农户之地居住呢？

一个月之后，林府有贵客登门，这个贵客，也是日后的邻居，京城广事府新上任的羽州司的司长赵君全。林府上下都高兴不已，对于林肇而言更是如此，毕竟自运城一别之后，林肇来到京城营生，而赵君全被调至多地，看来那些都是历练，现在终于回到京城任重要官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