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君泽坐在医院长廊尽头冰凉的地砖上,一双手揪着头发,脸埋进膝盖。
他把能打的电话全打了。
唯独不敢打家里的电话。
抢救室的灯亮着。
深夜的医院除了消毒水的刺鼻味道,就是令人窒息的安静。
学校通知将要组织高二暑期补习。
想到花费会给家里再添一笔开支,丁君泽本不愿参加。
随即班长在班上让大家举手进行意愿调查。
丁君泽左顾右盼,不管是不是心不甘情不愿,同学们无一不举手。他从小怕成为别人眼中的异类,只能将手迟疑向上。
凡是有利于学习的,丁超夫妇排除万难也要支持,但丁君泽比任何人都能察觉他们的辛苦。
尤其是最近,母亲的腰间盘突出愈发严重了,只是性子倔咬牙硬挺着。
钱,钱啊钱——
丁君泽恨它,却不能不想办法挣它。
近来天气热,外加妻子身体需要照顾,丁超没有再大晚上的出去捡废品,这倒是给丁君泽创造了好机会。
趁他们熟睡,他偷偷摸摸骑了丁超的二手摩托车,去火车站载那些半夜归家客。
生意每天还不错,枕头纸箱里的钱慢慢增多,丁君泽睡前数数时,很有成就感。
载客到半夜,随之而来的是睡眠严重不足,这不,瞌睡一来,头一向下扎,丁君泽失控的摩托车如脱缰野马,撞向一个醉了酒刚走到斑马线中央的男人。
无尽血色在男人的身下蔓延开。
丁君泽第一个念头是想逃跑。
然而一切仿佛是宿命般注定。
四五个生意人从紧挨人行道的KTV走出来,见此一幕,立马掏出手机,报警的报警,打120的打120。
交警扣了摩托车,问清楚丁君泽还是个未成年的高中生,让他打电话通知家里人。
南城一中。
男女生宿舍几乎是同时有人嚷着难受。
两边宿管员通知了两个学生各自的班主任,报出他们的名字后,俩班主任都很痛快而放心地准了他们出校看病。
沈尽染和季漫江在校门口撞见了。
瞬间心知肚明皆是为了丁君泽的事。
之前关系略微尴尬的两个人,看到对方一个捂着腮帮子……一个捧着肚子的装模作样,忍俊不禁相视一笑,倒把气氛破了冰。
沈尽染问:“……你身上有多少钱?”
“这个月生活费还剩一百二。”季漫江从衣服兜里摸出一把零钱数了数。
李敏管得严,生怕儿子多得了钱去上网或者买乱七八糟的课外书,每个月生活费是经过严格计算过的。季漫江能够多出来的一点点,有赖于季爱国私下小金库给的补贴。
“听君泽说人在抢救,我们身上的钱估计是车水杯薪,”沈尽染默了默自己平时的积蓄,抬眼,看见有出租车过来,伸手一拦,嘱咐季漫江,“待会你先去医院陪着君泽,我回趟家再过来。”
“我同你一起吧……晚上不安全。”
季漫江看了眼长得一脸凶相的司机,不接受女孩的安排。
涉及到安全,沈尽染没有反对。
到了小区,沈尽染上楼取钱,季漫江坐车上等。
等人时一聊天,才发现司机居然讲话有些……呃,娘娘腔。
出租车再次出发,转过一条街,正好碰到沿着街道一直向医院方向飞奔的涂南。
沈尽染发誓,她从没见过涂南像现在这样,跑成了风一样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