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考试开始大概已经过去了半小时了，视野范围内看不到其他人，只有遍地长到了膝盖高的杂草，和无时无刻不在阻碍着视野的树木。

虽然是早上，但阳光显然不能很好地落入树丛，光线晦暗，一不小心就会将缠绕着的藤蔓当做蓄势待发的毒蛇，当然，要是反过来就更可怕了。

压轻了脚步，控制住自己的呼吸，右手紧紧地握着为了这场考试刚买的短剑，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四周很安静，但时不时还是会有鸟雀的叫声，和微风拂过的沙沙声。

好在事先被他机缘巧合地在家里翻出来一份地图，虽然已经有些古老，也没有标明赤朱果的生长地点，但其上标注出来的醒目的红叉，却不得不令他在意。一路上他径直向那个地方走去，也许那里没有赤朱果，但至少也能发现点什么吧。即使什么都没有得到，再去其他地方寻找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损失。

依旧一步一张望地走着，他倒不担心会发现什么能力之外的怪物，这只是见习武士或是魔法学徒用来进行入学考试的地方，早就被老师们提前探查过，不会有什么大危险。

不过这么说起来，有什么好处的话，肯定已经被老师们都拿走了吧。他心想。随即又摇了摇头，甩掉脑子里沮丧的想法。本来也没有太在意会得到什么，即使没有地图，也是随便找个方向前进而已。

凭着脑子里的记忆，他估摸着自己应该快到了。又四下张望了一番，贴着树走了两步。

依旧是差不多品种的树木，依旧是晦暗的光线，没看到赤朱果，也没看到别的什么奇花异草。他不禁稍微有些失望，果然好东西都被前人拿走了，考试也没这么好过。

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决定向北走，碰碰运气。抬起步子，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什么，一时没稳住身子，连忙伸出左手扶了一下旁边的树。

好像听到了“卡啦”一声。

他警觉地想把手抽回，却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动弹，周围那些许的风声陡然停滞，眼前的画面一下子暗了下去。

一片漆黑。

他僵硬地握着手里的短剑，试图找回些许的勇气。

“嘀嗒”。像是水滴在岩石上的声音。

试探性地将半悬空的脚踩到地面上，脚感和刚刚截然不同。不过好在可以动了。

空间变换了？！

第一时间想联系考场外的老师，但又突然想到也许这里还真有什么怪物，如果联系的波动被怪物察觉了怎么办？他觉得他应该没法在老师赶来之前活命。或者这其实只是考试的一部分呢？如果通报了，肯定会被认为太过于胆小，而判不合格的吧。

前面不知什么时候隐隐地有了些光亮，隐约能看到自己是身处一个石洞之中，后面是石墙，没有路。犹豫再三，他小心翼翼地扶着墙壁，猫着腰，向前走去。

洞里安静极了，比刚才的树林还要安静。也没有岔道，只是一直有些向右弯，没多久就到了底。正前方是一个圆台，圆台上方随意摆着几块灰暗的石头，墙上则画着一幅画，好像是十个按照不明顺序排列的原点。他低下头，数了数圆台上的石头——刚好也是十块。

四下又探查了一番，没有再多的发现了。又回头看向圆台，他纠结地皱起了眉。

要不，摆一摆？

这个想法一出来便压抑不住。

反正也没有别的可以做，也没有什么出口。老师全程都会关注他们的考试情况，既然没有插手，那自己的经历也一定是在他们的考查范围之内。这么明显的摆石头都不会做的话，考试不合格还真是没话反驳。

这么想着，他终于着手摆了起来。仔细看的话，每一块石头都略有不同，和墙壁上的画一一对应。想着说不定摆好了就会蹦出一两株赤朱果，他的心情就好了起来。墙上的图案并不复杂，很快就摆好了。

刚想向后退两步，他陡然发现他又和刚才一样不能动了。即使完全放松肌肉，半悬空的腿也没法着地。

又，又空间变换了？他控制不住地内心咆哮。这只是个见习武者的入学考试而已啊！为什么会这么复杂？

奈何他现在连说话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圆台上的虚空出现了一条裂缝。

他脑子里乱成了一团，空间法术只有圣城城主掌握了，难道圣城城主居然亲自插手一场普普通通的入学考试吗？根本不可能啊。前面的空间变换还可以说是机关之类，这直接硬生生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空间裂缝，怎么都不可能由机关做到。

还沉浸在自己胡思乱想里的他没有注意到，一只白皙的手，从逐渐变宽的空间裂缝里探了出来。

监察室。

入学考试是一场极其严肃的考试，几乎关系到每个人未来的发展。考得好，可以去顶尖的圣学院学习，而考得不好，可能只能去一些二三流的小学院，或是直接与魔法师、武士无缘。在圣城，如果一直只是个修炼上的学徒级别，或者甚至连学徒都不是，可是会很被人看不起的。因此，必须保证这场考试公平公正，无数初级、中级、高级的魔法师和武者们，都通过每个学徒身上佩戴的通讯器，监视着学徒们的一举一动。

“那个学徒怎么一动不动的？”一名佩戴着初级魔法师徽章的男子，看着一手扶着树的小学徒，皱着眉自言自语，“好像都有一刻钟了？”

“那好像是艾明。”他身旁的一位女子开了口，“我记得他父母都是高级魔法师，前几年被圣城招走了。”

男子吃了一惊，转过头，看到女子的脸后，连忙行礼：“米菲那院长。”

被称作“米菲那”的女子随意地摆了摆手，目光依旧停留在那个一动不动的小学徒身上，喃喃自语：“父母都是高级魔法师，他应该也不会差吧。”

洞穴中。

小学徒的诧异之色怎么也隐藏不住，心脏狂跳着，仿佛下一秒就要越出胸膛，如果不是他依旧无法动弹，他想，他的嘴肯定会控制不住地变成“O”型。

他看到了什么？他看到从那条空间裂缝里走出了一个人！白皙的双手，雪色长裙遮住了鞋子，一头乌黑的秀发径直披到了腰间，双唇微抿，双目微睁，双眉微蹙，举手投足间安人心魂，却又淡淡疏离，似乎不愿让人靠近。

但是，人怎么可能从空间裂缝里走出来呢？圣城城主应该也只能制造出空间裂缝而已啊？他记得空间裂缝非常危险，稍有不妥就会被撕成碎片的啊？

空间裂缝缓缓消失，女生也终于站定，睁开了眼，微微有些迷惑，环视一圈，终于将目光定在了面前动弹不得的少年身上。

“你是谁？”女生开口问道，声线亲和，却又夹杂着三分警惕。

我要是能动我也想说话啊。少年内心炸裂，试图用眼神交流。

女生终究是看不懂少年的意思，蹙眉在脑海里搜索，突然感觉自己脑海里多了点什么——夺舍？搜魂？解除限制？

不是很懂自己想到的词汇，女生试探性地在脑海中选择了解除禁止说话的选项。

“……你是谁啊？”本来在脑子里一连串乱想的少年突然发现自己想的话被说了出来，自己也吓了一跳，惊疑不定地望着圆台上的女生。

“我先问的。”似乎意识到脑子里的控制有些作用，女生回道。

“艾明。”少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对方，对自己的处境大概做了个评估，“我叫艾明。”

随即挤出一个欠兮兮的笑容：“漂亮小姐姐，你看，我还在考试，能不能等我考完了再说？”

“考试……”女生抬起手捂着头，总觉得自己也明白什么叫“考试”，但记忆依旧是一片混沌，支离破碎。

良久，她决定还是先搞清楚自己在哪里：“这是哪里？”

等了她良久都没有反应艾明有些崩溃，暗想着自己的成绩绝对要不合格了，便没什么好气地回道：“我怎么知道是哪里？莫名其妙就被拖下来了。”

在脑海中找了半天，还是找不到有用的信息，女生决定先把能问的都问出来。

眼见着女生一个一个问题地丢过来，还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艾明一脸崩溃：“小姐姐，你就不能先让我考完试吗？一年一次啊！错过了就要重考了啊！”

女生皱着眉，似乎思量了很久：“不能。”

艾明选择翻白眼。

最后，艾明还是选择老老实实地回答女生的所有“弱智”问题，毕竟对方好像掌握着自己的生杀大权，看她动都没动，就能让自己痛得呲牙咧嘴。

“也就是说，这里是圣城，每个人到了五岁就会进入预科学院学习，九年后可以参加‘入学考试’。学的东西总的来说有两个方向，一个是魔法，一个是武士。而入学考试也分为体力、爆发力、技巧、实战等很多科目。你现在在考最后一门实战。圣城中，最厉害的是圣城城主，是魔导师，往下是高级魔法师、中级魔法师、初级魔法师和学徒。如果成了中级或是高级魔法师，就有可能得到城主的传召，享受极好的待遇。”女生理了理刚刚得到的信息，总觉得和记忆里的什么东西很是熟悉，但就是想不起来，“那圣城之外呢？”

艾明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她：“什么圣城之外？圣城外面都是空间乱流，没有人能生存。”

女生皱着眉，依旧在沉思。她记得自己的名字，知道有种东西叫做“穿越”，但她想不起任何的经历，她不记得自己之前是干什么的，和谁在一起做了什么，只记得自己叫云千颜。

“逆向健忘”，她脑子里蹦出来这么一个词，但却不记得是从哪里知道的了。

除了那些碎成一地的知识碎片，还有些刚穿越来便留在自己脑海中的信息。比如劈开圆台有惊喜——她走下圆台，略作犹豫，抬起手，掌刀利落地劈下。

艾明只觉得头发都在向后飞，接着白光一闪，圆台就变成了两半。

艾明瞪大了眼睛。

女生丝毫不觉得自己所为有多么惊世骇俗，往里走了两步，捡起一个小布袋，用手拉了拉，打不开。不知哪里获得的记忆又被点亮，女生调动着丹田里的气息，投入小布袋——打开了。

小布袋的容纳量比她想象的大了很多，一眼望不到边，里面各种各样的东西都有，而且被细心归类，每一个都标出了名字、用法和效用，甚至于看到一颗丹药旁边的标注是“直接口服”。

大致浏览了一遍，又按照自己不知道哪里来的记忆给小布袋安了个神识标记，女生又在自己的脑海中发现了“主仆契约”这几个字。

“我们签个主仆契约吧。”

“不要！”

意念一动，眼前的少年顿时痛得全身痉挛。

“我签！我签还不行吗？！”

女生歪了歪头，似乎觉得这一招挺好用。

按照脑子里的信息，女生和艾明签好了主仆契约，大意也就是艾明无法伤害女生，一有背叛的心思就会痛不欲生。

签完了主仆契约，艾明终于知道女生的名字叫云千颜。

“你的名字好奇怪啊。”艾明已经放弃考试合格了，开始嘟嘟囔囔地吐槽，没有半点主仆之分的自觉。随即又想到了什么一样，顶着发光的眸子盯了过去，“小姐姐你是初级武者吧？或者中级武者？你刚刚那一掌实在是太帅了！可以教我吗？教我吧？”

并不在意对方对自己的称呼，云千颜认真地思考了一番，摇了摇头：“我以前应该不知道‘武者’这种东西，虽然大概明白你们的等级划分，但还是没有概念。”

又自顾自地想了想，云千颜开口问道：“你们实战考试就是要找到赤朱果？找多了还能加分？”

“对。”已经无所谓了的艾明轻快地应声，“听说野外的赤朱果会自己隐藏成绿色的，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摘下来以后才会变成红色。当然可以凭运气找，也可以躲在终点附近截杀。”

“所以这是赤朱果？”

艾明唠唠叨叨地还没完，突然就被眼前的一片红色晃到了眼睛。

“你，你有？！”一把抢过云千颜手中的果子细细看了起来，“真，真的是赤朱果！你竟然有！”

“袋子里的。”云千颜看他孩子似的蹦来蹦去，嘴边也不由地扬起一丝微笑——十四岁，本来也算是个孩子吧。说起来自己应该是几岁？不记得了。

“但……我们该怎么出去？”冷静下来的艾明把赤朱果放好，望向云千颜。

“我知道。”云千颜平静地望着他，突然问，“你觉得我几岁？”

艾明一愣，挠了挠头，似乎觉得这是个坑，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往小里猜测：“二十？”

云千颜自顾自地点了点头，没再纠结，从袋子里——哦，搜索了记忆，也许这个小袋子该叫“乾坤袋”——拿出一张符纸，贴在了自己身上，然后又带着艾明走到了墙壁前，拿出一根小棍子在墙上有规律地敲了几下。刹那间，眼前的景物匆匆变换，艾明一个不稳摔了下去，刚好砸到了高高的草丛里。

“考试可是有老师们一直在看的，你被发现可就完了。”艾明一边站起来，一边说着。

“我贴了隐身符。”云千颜优哉游哉地站在他旁边，淡淡道——隐身符旁边的注意事项里写着“元婴之下无法察觉”，似乎“元婴”也是个等级，但一听便觉得和那所谓的“高级魔法师”体系完全不一样，虽然不知道到底能不能行，总之试一试。

艾明想接着提醒她，那些老师中可是有中级，甚至高级魔法师的，但转念一想，被发现了自己好像也没什么损失，便懒得再提醒，站起身，四下望了望，便打算直接往出口走，毕竟他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