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逐渐热闹了起来，有早起买菜的，有一大早就在院子里挥刀练习的，还有边走路边背书的。

艾明打了个哈欠，迷糊地揉了揉眼睛，又坐了一会儿，等圣学院的门开了，便一溜烟地跑了进去。却不料被门卫给抓住了，好说歹说才算是让门卫相信了他不是哪个坏学生。但门卫还是坚持等院长来了，让他们当面对质。艾明只好翻了个白眼，继续等了起来。

并没有等多久，米菲那便降落在了圣学院的门口，艾明当场哭诉，其状之惨烈，容之悲怆，惊天动地，闻所未闻。

当然了，是艾明在内心这么设想着，旁人看了只觉得他是个神经病。

“你是说，你昨天在家里练火球术，不小心把家都烧了？”米菲那重复着确认，一贯温婉的眼眸里难得显出了点讶然。

“对……”艾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抽了空又瞪了旁边隐身的云千颜一眼——他们有主仆契约，所以若是云千颜愿意，两人之间就会有所感应。

“住的地方倒是不用担心，我既然是你的老师，自然会帮你打点好。”米菲那似是稍微思索了一阵，又道，“前段时间，我又有个学生被圣殿招去了，他的屋子便空了。你没地方住的话，就可以住过来。”

“谢谢老师！”米菲那院长不愧是他的女神！

米菲那接着又递了了个小袋子和一把短刀过去：“这里有些钱，还有这短刀，算是我给你的见面礼吧。”

看着艾明开心地蹦跶之后，云千颜严重怀疑他已经把昨天晚上烧掉的房子忘到哪里去都不知道了。

说什么那个家是他的全部……云千颜揉了揉跳动的眼角，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被她提点以后，觉得能见到父母就好。

告诉了艾明住处在哪里，艾明便蹦蹦跳跳地走了。

米菲那看着艾明跑去的方向，不自觉地叹了口气：“要是就好了。”

云千颜的步子顿了顿，站在她不远处，等了半天，却没等到什么后文，只好寻着艾明的气息跟上。

什么叫“要是就好了”？

云千颜皱着眉，总觉得今天的米菲那和昨天有些不同，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米菲那昨天和艾明说的最后几句话也很奇怪，“印记”什么的，艾明这个土生土长的家伙肯定是明白的，所谓“印记能映照人的一生”，显然是个新的理论，因为看起来艾明并没有听说过。但说这么一句虚无缥缈的话到底是为什么呢？让艾明要好好努力？她觉得不像。

如果说，她是说给她听的？

意识到有被察觉的危险，云千颜微微蹙眉，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剑——那是她穿越过来时一并带来的，不愿收在乾坤袋里，免得拿起来麻烦。她记得那剑似乎被她叫做“九玄”。

获得了新屋子的艾明分外开心，直在床上打滚。

后脚到的云千颜笑眯眯地提醒他，这里也许好久没人住了，都是灰尘。他才微微耐下了些性子。

“喂，那个谁。”挠了挠头的艾明发现他忘记了女生的名字，稍有些尴尬，但很快板起了脸，一脸严肃，“你说要教我的。”

“现在？”

“当然！”艾明一仰头，满脸写着“快夸我勤奋”“我超棒”。

云千颜轻笑，从乾坤袋里重新拿出了那边《魔法入门》：“那你便先扎一个时辰的马步。”

她本是随口胡说的，却不料艾明认真地应了声，便走到院子里，端正地扎好了步子。

云千颜挑眉，走过去提点了几句，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认真道：“我们是不是没吃早饭。”

艾明一下子破了功。

吃完了早饭的艾明又不打算练功了，决定先把满是灰尘房间收拾干净，云千颜便施施然晃到了外面，一点没有帮忙的意思。

艾明向她办了个鬼脸，便认真收拾去了，似也没有特别在意。

云千颜一路乱晃，看到学院里有人上课，便停下来蹭一会儿课，晃到坊市，便四处看看，听些路人的八卦闲聊。城里还有一座图书馆，她依旧悄无声息地晃了进去，挑了几本基础的看了起来。

说起来，这个世界的文字似乎和她本来学习的文字有所差别，幸而差别不大，综合着上下文多半都能猜出意思。

史书上说，五百年前左右，人间界爆发了一次史上最大的“虚空乱”，所有界面都被毁灭了，只有圣城之中还有人类。而圣城周围都是破碎的虚空，人一旦进去，有去无回。因为圣城城主一直以自身维持着圣城周围的法阵，才使最后的人类可以在圣城安居乐业。每次圣城招人，也大多是为了巩固封印，因此很难抽身离开。但即使如此，混乱的空间有时候也会防不胜防地突然穿过阵法，导致人死亡，因此阵法薄弱的地方往往被划分为禁地。

云千颜挑了挑眉。

很显然圣城之中存在的并不是最后的人类，不然她是从哪里过来的。只不过，这也说明了自己所处的世界离这里相当远吗。

云千颜合上了书本，又拿起了各种基础魔法书、武者的书看了起来。

在原来的世界里，她是战力巅峰的存在。脑海中的知识这么告诉着她。

但在这里，似乎自己也并不算特别优秀。这些神奇的术法，能学便多学点，也许不知什么时候就用到了。只不过图书馆里存着的术法并不多，也大都是些基础的魔法，当然她也不怎么介意，什么都得从基础开始学嘛，贪多嚼不烂。

她原本的路数似乎和这里的“武者”更为接近，只不过，武者拥有的叫“气力”。她稍稍模拟了一下，感觉也可以用自己的内力模拟出来，和法力的形成稍有差别，但也不大。只是书上又说世上大多数人只能走一条路，魔武兼修的有，但绝对不多。她挑了挑眉，只当做知识记下。

等她把大多数魔法和武者的套路都在脑中简单模拟完毕，外面的天色又暗了下来。

她走出图书馆，看了看天空——天上没有云，也没有月亮，只是悬着一盏大灯，使得大家多少能看得清路。仔细看看，天空的颜色不断发生着变动，细微的黑色裂痕不断出现，又扭曲了一阵，接着陡然消失，像是千万条黑色的蛇扭在一起，又像是黑色的闪电，大概那就是书上所说的“破碎虚空”吧。

晃悠回了艾明的宿舍，云千颜看他正在研究着新从老师那儿借来的入门书籍，便也没有说话，歪了歪身子，往床上一躺，看着天花板发呆。

“你们城主人怎么样？”思考了一会儿，云千颜突然开口问道。

“你吓死我了！”艾明猛地转过身，有点扭到了腰，分外不满，“城主当然是最厉害的人了！而且爱我们每一个人，也把自己奉献给了我们所有人。”

艾明的眼里充满了憧憬，既而又有些失落：“可惜我生得太晚了，城主现在为了维持阵法，越来越虚弱，已经有很多年没出圣殿了。”

云千颜插了句嘴：“有多少年？”

艾明摇了摇头：“不知道，反正我没见过，我父母大概在小时候见过吧。”

艾明在记忆里翻找，却发现好像父母不太提到城主，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太在意，便继续摇了摇头。

“这样啊。”云千颜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波动，“听起来是个好人。”

“是吧是吧。”艾明却像找到了同僚一般兴奋了起来，“算你有点眼光。”

随即便看到了躺在他床上的云千颜。

“谁让你睡我的床了！”

“诶，就躺一下。”看他焦急，云千颜突然觉得有趣。

“不行！”艾明义正言辞地拒绝，并将云千颜推出了门外。

云千颜笑着估计了一下时间，向城门外走去。

她现在没有用隐身符了，而是用着新学的隐身术，也不知道效果是好了还是差了。只是要是一直用着隐身符，过两天她就没法行动了。

一开始只是因为在“考试”中，突然多出一个人会觉得很奇怪，不好解释，所以用了隐身符。但对米菲那的话有所怀疑之后，她便决定一直隐身着，小心为上。

跟着在图书馆记下来的地图走着，她不多时便晃到了城门外。

圣殿就在正前方，只是不知到底离了多远。

书上记载说是因为禁地附近的阵法较为薄弱，所以圣殿便建在了禁地附近，以便随时改良阵法。

云千颜向四周看了看，没看到什么人，内力一转，御风诀瞬间施展，几个纵身便是百米开外。

这也是她记忆中的步伐，早就烂熟于心，似乎本来是对敌时用的功法，却常被她用来赶路。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云千颜便到了禁地附近。

来时还有些树林、草地，到了禁地周围便都是黄沙岩壁，倒确实有些“禁地”的味道。

她抽出九玄剑，压低了呼吸，警惕地向禁地靠近。

一步，两步，没有任何反应。

三步。

陡然，眼前的景色一变，脚感变得泥泞，空气刹那间污浊——充满了，血腥味。

她瞳孔微缩，握剑的右手又紧了三分。

满地的东西已经很难被称为“尸体”了，只能勉强说是尸块。碎肉和白骨混在沙地上方，血液将沙地都染成了赤红的沼泽。残破的衣服碎片隐约在尸堆中闪过，不管原先是什么颜色，都被浸成了暗红。

腐烂的气息从每一丝缝隙中涌来。她的眼眸沉了三分。

虽然有些不悦，但似乎也没有所谓的反胃，像是以前也见过如此的尸山血海一般。

抬脚，她缓缓将脚收回。

只是一步之差，眼前依旧是黄沙遍野，连血腥味都不留半分。只是脚步一划，地上便显出一道血痕。

她皱了皱眉，施了个刚学的净尘咒，血迹便消失了。

这种小咒术只需分出一丝内力，而大型魔法只需把内力一股脑地丢过去，所以都掌握得还不错，介于中间的都还有些不熟练，毕竟也没有地方供她练习，只能在脑内推演。

屏息凝神，她又施展了御风诀，快速退去。

“云千颜？云千颜老师？”

耳畔传来艾明的声音。

云千颜一怔，回过了神。

昨天晚上探过了禁地，她便回到了艾明的住所，一边综合着有限的信息，一边思考着自己接下来的安排，不知不觉竟是睡着了，还睡得挺沉。

她暗暗在心里告诫自己不可再如此大意，转头看向艾明：“怎么了？”

“你今天可以教我了吧！”考虑到昨天自己没记住对方的名字着实有些失礼，今天认真记住了对方名字的艾明非常自豪。

云千颜轻笑：“可以。”

说着，云千颜便教了艾明一些基本的招式，包括气力，也就是内力的运转方法。艾明如获至宝，愉快地蹦跶到院子里去练习了。

把艾明留给她的早饭吃完，云千颜继续她的晃荡生活。

今天她来到了练习场。

看那些练习的人胸前佩戴的徽章，便能知道对方是什么级别的武者或是魔法师。云千颜不禁觉得这个方法相当简单粗暴。

练习场里的人大多是初级武者和初级魔法师。初级魔法师向前方丢着小火球、小闪电，初级武者拿着木剑不停换着戳木头人的角度。

看了一会儿便觉得无聊，云千颜把目光转到两个中级武者的身上——一男一女。

依旧是拿着木剑戳木头人，但显然这两个中级武者比初级的有模有样多了。云千颜微眯了眼——其中一个中级武者挥出的剑上，能让她感到些许危险。明明从外表上看，两人的剑法一模一样，但那个中级武者的剑就是感觉比另一人要锋利，更有杀气。

“雷斯前辈的剑气好像又有所精进了。”云千颜听到那个弱一点的中级武者说道。

“才两三天，哪有这么快精进。”被称为“雷斯”的男武者摆了摆手，“只是几乎没有什么有关剑气的前人经验，只能自己摸索。”

“毕竟雷斯前辈是剑术天才呀，整个圣城里只有您领悟出了剑气呢。”女性武者的眼里充满了崇拜。

雷斯微微向上扬了扬嘴角，但还是咳嗽了一声，维持住自己严肃的形象：“你要是认真练习，总有一天也会领悟的。”

“嘻嘻，那也没有雷斯前辈厉害~”女性武者笑嘻嘻地随便挥了几下木剑。

对两人的对话感到无趣，再看了看也没有别的中级或高级级别的人在场，云千颜便悄悄退了出去。

那个“雷斯”的剑气能让她感觉到一丝危险，但应该还不足以威胁到她的生命，只是打起来有些麻烦罢了。

她以前也知道有剑气的存在，只是和现下看到的，好像又有点不一样。

云千颜想着，猜测自己的实力在中级武者到高级武者之间。

下意识地，她徘徊到了米菲那的办公室门口。

这位院长总给她一种奇怪的感觉。

靠门的这一边没有窗子。她想了想，绕了个圈，跳到了办公室的窗口。

窗户开着，她看了看，没有人，便跃进了办公室。

无可避免地，她的目光正好对上了办公室门的上方，那里挂着一个字——静。

她觉得上次来办公室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这张字画。

她不懂书法，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字体，只知道大概是用毛笔写的，而且写得还不错。纯白的毛笔尖吸饱了纯黑的墨水，轻轻触及那张平整的宣纸，黑色的墨汁渗透了宣纸，无限地晕化开去。

眼前的场景陡然变了。

米菲那从字中走了出来，微笑着向她伸出了手。

云千颜握紧了手里的剑，暗暗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她已然退了一步，但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

已经第二次碰到这种事情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皱着眉打量着周围，警惕地盯着面前凭空冒出来的米菲那，只等着稍有不妥，便一剑斩出。

米菲那似乎没打算等她的回应，只是笑着行了个礼，手中虚握着空气，一步一步向深处走去。

没走两步，就到了云千颜昨天晚上探索到的禁地附近。再近一步，天翻地覆，记忆中的血海还没有淡去，便又卷土重来。

米菲那视那些尸块如无物，踏着翩然的步子，向左前方走去，十步之后，她抬手将面前的尸体劈碎，接着向右前方走了三步，把那块黑不溜丢的石头斩碎，又向右后方走了十三步……

如此劈碎了大约四十几处地方，有的是尸体，有的是石块，也有的只是一处不起眼的土地。

一层看不见的屏障似乎在缓缓消失，血液渗透到了外面的黄沙里。远处的圣殿逐渐接近，然后消解，剩下一地的玉石、武器、灵石，闪闪发光，几乎将整个尸海淹没。

眼前的画面逐渐模糊，米菲那站在前方，面对着她。她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隐约看到她的手做了几个动作，然后伏下身，抓起一把地上的灵石，双手奉上。

眼前依旧是那个不起眼的“静”字。意识到自己脱离了之前的奇怪场景，云千颜瞬间向后撤去，后背抵在窗框旁边的墙上，眼眸沉寂。

米菲那所表达的意思很明显，要她去那个禁地，然后按照米菲那刚刚演示的步骤干，然后她就能获得数额庞大的财富。

“破阵”。她脑子里又蹦出一个词。有人在禁地布下了一个阵法，按分类来看，那个阵法多半是个“困阵”，把那些尸山血海困在其中。

又是“知识”型的记忆。云千颜皱了皱眉。

凡是阵法总是可以破解的，破解之后，按照米菲那所演示的，禁地会和外界相通，圣殿会消失，变为财宝。

只是，如果米菲那知道破阵的手段，又知道破阵以后会有财宝，为什么她自己不去破阵呢？

心下有了略微的猜测，云千颜跳出了办公室的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