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米菲那的办公室出来，艾明便一直情绪高涨，抱着两本书恨不得下一秒就奔到家里看书。一路上，艾明几乎碰到个人就蹦过去跟人开心地拥个抱，或者疯狂和对方握手，惹得整条街的人都一头雾水。

回到家，艾明衣服都没换，就坐到书桌前，郑重地把两本书放到了书桌上，就差沐浴更衣，读前烧香拜三拜了。

云千颜也没有打扰他，坐在旁边，翻起了那个她还没完全研究透的乾坤袋。

乾坤袋里的内容主要分为四种：符咒，丹药，书，钱。

符咒分为攻击型的，比如火球符、寒冰符，还有辅助型的，比如隐身符、遁地符。一般都是说元婴之下有效。但是完全不知道元婴对应的是哪个等级，云千颜只好皱眉把这个问题抛开。

丹药只有一种：恢复型丹药。细分的话，主要是解毒、补充灵气、治疗肉身伤害这三种。

说起来，她试着吃了一小口补充灵气的丹药，隐约觉得丹田里的气息又多了几分。但是她清楚地记得，自己丹田里的气息应该叫做“内力”，那灵气又是什么？

想到前面米菲那说的“异流同源”，难道，“内力”和“灵气”是同一种东西吗？

没人能回答自己的问题，云千颜皱着眉又看向了书。虽然把“书”当做一类单独分开，但其实只有一本小册子。

那是一本土黄色封面的小册子，没有任何署名，只是看起来有些古老。她随意地打开了一页，一瞬间，她的视野被那些横撇竖弯钩所填满了，墨色的文字，尖锐的笔锋，每一个字都跟活过来了一样，尖啸着，争先恐后地想钻入她的脑海。

她“啪”地一声合上了小册子。

好诡异，什么都看见了，但也什么都没看见。定了定神，她在脑海里思索，却发现那些文字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她甚至不清楚自己到底认不认识那些文字。

沉吟许久，云千颜把小册子放到一边，打算到时候再钻研。剩下的就是“钱”了，部分是金银，大部分都是些半透明的石头，隐约能看到内部光华流转。至于为什么她知道这是“钱”，是因为不知道谁在旁边留了个纸条，就像表述丹药用途一样地写着“这个是钱，一般叫‘灵石’，通用货币”。

不知道为什么她内心总是有点想打那个留字的人。

之前留在脑子里的讯息大概是，离开那个洞穴的方法、控制面前那个小学徒的方法，以及宝物所在位置。离开后，好像那个地方就会完全消失。很显然，给自己脑内留讯息的人，和留下乾坤袋的人应该是同一个，她很怀疑，也是同个人让她穿越了过来，并抹去了自己的记忆。

她的记忆依旧是片段式的，但她觉得，在她原来的世界，应该没有人能做到这样的事情。

这个世界的某个人把自己拎了过来，抹去自己的记忆，再给自己一点资源——那个人是不是吃撑了没事干啊？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她想到了《百万富翁》，大概是两个富翁给了一个穷人一张百万元支票，然后围观他生活的故事。

她不相信对方真的只是一时无聊，想看看没有记忆的人在获得有限资源的同时会如何活下去，只是现在自己的信息实在太少，没有推断的条件罢了。

所以在查明真相的同时，最好也能低调行事吧。她想。

耳边传来了梦呓一般的嗫嚅声。

云千颜转头望去，看到艾明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口流水都滴到了他摊开的书本上——也确实到了晚上了。

她挑了挑眉，拿起另一本艾明放在一边的魔法入门看了起来。

魔法的种类很多，按照属性来分的话，有基本的风、土、水、火，还有稍罕见一些的冰、雷、木，还有特别的时间、空间、光明、黑暗。

属性有所相生相克，每个魔法的释放时间也有所不同。有的魔法是用于攻击，有的是用于治疗。释放对象和范围也都有所不同。

理论的东西她都大致地随便翻了过去，只觉得头大，没怎么仔细看。

第一个详细介绍的魔法叫“火球术”，顾名思义，就是可以发出火球的术法。如果学成了，一般可以发出一个手掌大小的火球，根据法力消耗的不同，大小和威力也会有相应的变化。

带着几分好奇，她用自己的内力代替书中提到的“法力”，按照书上的方法，运行着自己的内力。

眼前光芒一闪，一团火球便出现在了手中，但它和书上描绘的比起来显然大了很多，或者说，大得过分了，几乎要把这个房间全部塞满。

没意识到会产生这么巨大火球的云千颜愣了愣，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法控制这团火球。没等她再细想，“轰”的一声，她手上的火球径直爆炸了开来，她想也没想，几乎凭着本能迅速往窗口跃去，顺手也揪住了艾明的后衣领，把他带了出来。

迷迷糊糊的艾明睁开眼，第一眼就看到火光冲天，愣了半天，反应不过来，看着那些反应迅速的，用水系魔法或是用最原始的方法去挑水的人们，呆呆地转头问了一句：“那是我家？”

云千颜偏头看他，眼里有些歉意：“嗯。”

两人站在隔了条街的屋顶上，那里大多数房子都是木质结构，火势蔓延得很快，但在路人用了水系魔法之后，总算控制了火势，露出了有些碳化的各种结构。

她用食指挠了挠脸颊，内心稍微有些抱歉。

“你！”最初的愣神过后，艾明一转身就揪住了云千颜的衣领，“是你干的？”

本可以躲过艾明的手，但出于愧疚，云千颜还是没有动，她看着少年眼中强忍着没有流下的泪水，顿了顿，沉声道：“对不起。”

听到对方这么爽快地承认，艾明也稍微愣了一下，但很快便将拳头握得更紧：“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做？莫名其妙的主仆契约，他技不如人，认了，但这次呢？放了个火然后带着他站在屋顶上，远远地看着，无能为力。

“那是我全部的东西啊！”

三年前，父母一起被圣殿招走了，毫无预兆地。甚至没有给他们留下整理行李的时间，甚至没有一场好好的告别，只等他从学校欢天喜地地回来的时候，才被旁人告知了这一消息。

被圣殿招去，是至高无上的荣耀。他该为他的父母感到高兴的，因为大家不都是这样的吗？被通知以后，都是兴高采烈的。没有整理行李，是因为在圣殿里会获得更好的待遇吧？没跟他告别，说明城主真得很看中他们，说明他的父母真的很优秀吧？即使，这意味着他们可能很难再见到面了。

他发了疯一样地学习、修炼，把一切都打理地井井有条。

书房里，他曾经把墨水打翻在父亲的书籍上，那书上是各种复杂的结构，他看不懂，但他知道父亲很喜欢。他以为父亲会责怪他的，但父亲只是叹了口气，笑着揉了揉他的头。餐厅里，他曾经和父亲偷偷搞怪，捉弄母亲，最后被母亲追得在家里转圈圈。卧室里，他曾在睡不着的夜晚，拽着母亲的衣角，让她给自己讲那些圣城之外的古老童话。

是那些记忆，支撑着他度过一个又一个难熬的夜晚，反复地告诉自己不能懈怠，也要能被招入圣殿。然后告诉他们，他长大了，能好好地打理好一切了，家里的所有都还是原来的样子，随时可以回去，轻松捡起那些过往的回忆。

但这些怎么就突然没了呢？怎么就突然变成一片火海了呢？父母留给他的所有东西，不管是看得到的还是看不到的，都在这间看起来狭小的小房子里啊！

“我看了那本魔法入门，看到了火球术，想试一下，然后不小心失控了。抱歉。”云千颜看他虽然拽着她的衣领，却垂头哭泣的样子，愧疚感又多了一层，简略地解释道。

想了一想，也不知道自己能怎么补偿，虽然她有些能作为货币的灵石，但直接给显然不是个合适的处理方式。

“有什么我能做的，尽管告诉我。”想了半天，云千颜轻声道。

“不需要你做什么。”艾明冷声道，推了她一把，云千颜没有动，他却倒退了三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滚！不要看到你。”

云千颜倒也没有生气，只是不知为什么反而有些莞尔，像是看到了那些没了办法，只能用生气的态度防卫自己的小孩子——自己喜欢小孩吗？不记得了，只不过这样的应该不讨厌吧。

“不用担心住的地方，你的老师一定会安排好的。”云千颜稍稍理了理衣领，“你的家也不会消失，你的父母还在圣殿等你呢，不是吗？”

因为一个人没法下屋顶，又不想搭理云千颜的艾明“哼”了一声，转过头不说话。

想到在洞穴里，艾明那双闪亮的眸子，云千颜看着面前那几乎变成焦炭的房屋，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地道：“圣城招人更偏向于魔法师，等级越高的越容易被招走，比如你的双亲，都是高级魔法师。招武者的时候，却更看重战力，据说每次都要经过严格的考核，甚至还有擂台赛——所以，想不想学？”

“学什么？”艾明依旧偏着头不看她。

云千颜却能明显感受到他语气里的松动，便微笑道：“洞穴里那一掌。”

艾明依旧侧着头“哼哼唧唧”的：“你会的我都要学！”

这可是功法啊！一般只有大家族才会传承。他父母都是魔法师，在武者方面并没有什么涉及，拜的老师也是魔法师，他在武者这条路上所能学的只有学校里的那些教材，便可知有多浅显了。他而且还能学到“手撕空间”！多帅！父母肯定会被吓一跳。

只要能见到父母，重新建个房子，也不是什么太困难的事情吧。

“好。”云千颜微笑——反正他也不知道她到底会些什么。

艾明心里乐开了花，却依旧勉强板着张脸，看起来分外喜感。

云千颜又道：“着火这件事，还是麻烦你背个锅了——如果城主知道了我的存在，我可能就没法教导你了。”

“行。”艾明答应地爽快，想着反正她也没做什么损害圣城的事，城主这么忙，也不必给他多添负担。

“那我现在先去找老师。”

带着艾明跳下了房顶，云千颜突然觉得小孩子还是挺好骗的。

虽然已经挺晚的了，但为了能找个地方睡觉，艾明还是干劲十足地一溜烟跑到了圣学院。跟门卫说明了来意以后，艾明突然意识到老师在晚上当然是会回家，而不是呆在办公室里的。一阵尴尬之后，他也不嫌脏，一屁股坐在墙角，打算一觉睡到天亮。

看着艾明毫无警觉地沉睡过去，云千颜虽然稍有意外，但还是没说什么，只是贴着隐身符，靠在墙边，捧着那本烧了艾明房子的罪魁祸首，继续看了起来——她匆忙跑出来，自然也没有丢掉这本书的时间。

反复研读和对照之后，她大概明白，自己之前用火球术的时候，调用的内力太多了，而会爆炸，则是因为她对内力的控制力不够。相比较而言，以前她用内力的时候，比这些魔法都要粗犷不少，剑锋指处，杀伐果断，如此而已。而用魔法的时候，却要求对内力的控制极其细致。生成魔法时，要把内力怎么转个圈，从哪个穴位到哪个穴位，都有明确的规定，生成魔法后，怎么维持它的存在，又是另外一门学问。

书中还提到，魔法师可以修炼“念力”来使自己的魔法更加精确，发出同等威力的时候，消耗的法力也相应更少。

法力她很明白，和内力几乎是同一种东西，只是仔细研究下来，两者又稍有不同，内力需要在体内稍许加工才能和法力完全一样，但若不加工，也可以释放出魔法。

但她不明白“念力”是什么。字面意义上来理解，似乎像是思考的能力？思念的能力？

书上说，法力是聚集在人的丹田部位，而念力则是在识海之中。

识海……

她感觉自己并不熟悉这个词汇，但脑海中陡然闪过的知识碎片告诉她，识海很有可能就在脑子里，或者说，很可能在头部。

云千颜皱着眉，试图引导内力去脑部的经脉转个圈，但事实证明，内力除了又开心地运行了一个大周天之外，并没有发生什么其他的事。

眼看着隐身符即将失效，天色也渐渐亮了，她又拿出来一张隐身符贴好，把《魔法入门》丢到乾坤袋里，假装它和艾明的家一起烧毁了，接着便坐下来打坐。

一宿没睡，虽然不是特别疲惫，但打坐一会儿，还是能恢复些精力。

金碧辉煌的房间。

“你来了。”

声音从最高处的座位传来，虽然努力显得威严，却依旧能感受到他的苍老和疲惫。

“是。”

回话温文尔雅，一如既往。

她依旧是那身紫色的长袍，温柔典雅。

她站在下方，向上望去。那里本来只是一张梨花木雕的椅子，现在却是金玉堆砌起的宝座，两旁也放满了各种玉雕，都是由千年万年的玉石雕成，各自散发着柔和，但又微弱的光芒，整个房间晦暗不明。看不清隐藏在阴暗中的那个人，但她能够想象到他衰老的面容，还有他枯木般的手指。

“过来。”他的声线混在整个房间里，模糊不清，但她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强大威压。

她垂下头，依言向前走了两步。

他的手指透过黑暗，捏住了她的下巴：“听说你又收了个弟子？”

他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但她实在是太熟悉他了，明白他现在略有些恼怒，虽然她并不想承认这一点。

“他的父母都是高级魔法师，他的天赋应当也不会差。”她恰到好处地露出些许恐慌和讨好，“您一定会喜欢的。”

“哼。”他冷哼了一声，捏着她下巴的手狠狠甩了过去，把她整个人都摔到了地上，“本座是你可以揣摩的？”

“城主恕罪。”她很快地跪好，伏下身去，一切浑然天成，自带着些美感，像是排演过很多次，尽显优雅。

他笑了，像是很欣赏这种编排出来的完美。

“这么多年还是不习惯你们这里的划分。”他自言自语，“入道就入道，什么高级魔法师。”

她没说话，依旧低着头。

“过来吧。”他收回望向天花板的目光，“今天不用回去了。”

“遵命。”她颔首，踏着完美无瑕的步子，款款向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