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官孙师道,是正桑神君座下的右神将,本应该跟着正桑神君一同飞升,可是他选择留下来了。”说到这里,石见之顿了顿,神色中有几分敬佩,“留下来照顾这位太子殿下。”
方赏听他说完,又远远望了师道神官一眼,喃喃问道:“值得吗?”
当年方赏实在不能理解,普通天神修炼数十万年也不一定能飞升大成世界,为何师道神官选择留在天界。在那时的他看来,这种选择实在有些愚蠢,弊远大于利。
那时候的他还不懂得,不是任何事都可以用利弊来衡量。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为顽勇,利弊之间选择弊,是为情义。
转眼间,云层下,师道神官已经从马厩里挑了一匹马出来,那马缓慢摆尾,平和安稳的站在原地,不骄不躁的低垂着头,一看就是温和乖顺的性子。
“马我牵走了,今年之内还你。要是天帝陛下问起来,你就说是我借走的,出了什么事,老孙我一人担着。”师道神官拍拍胸脯道。
天界的时辰与人界不同,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为了表达善意,保持与人界各族的无障碍沟通,天界神仙通常称天上的一天为一年。故而这里师道神官所说的“今年之内”,在天界的意思其实是“今天之内”。
“既然师道神官作保,那这马您就牵走吧。”马仙官有些无可奈何。
丹心得意的笑了两声,冲着马仙官做了个鬼脸,转头牵着师道神官的手走了。方赏看着丹心冲师道神官灿烂一笑,那笑容天真无邪,是打心底里的开心。
等他回过神,忽然发现石见之已经腾云走出了大老远,他这才立刻大步跟上去。
穿过一大片厚实蒙蒙的云朵,方赏终于来到了著名的天东,抬头一看,场面果然很震撼,名不虚传。
正前方是高起华丽的寒玉桥,整座桥飘转着淡淡的紫色烟气。寒玉桥宽约百丈,一直延伸至前方不可望见的彩云中。桥边的穿阑上以各种珍贵的珠子勾画镶嵌,呈现出花鸟虫鱼、飞禽走兽的花纹。
万灵同朝,紫气东来。
视线再往上,其阔大华美更是难以形容。天顶的云气是薄薄的金粉色,在这浅和温柔的背景色下,半空中漂浮着数不清的宫殿。五行元素以完美的比例组成色彩纷呈的星风,轻缓的漂浮笼罩在这些精妙绝伦的建筑上。
因这星风的光芒,每一座宫殿远望着都像一颗闪耀的明星。
定睛一看,各家宫殿的样式与风格不尽相同。有的是传统的红木,高阁盛楼,上以彩色金漆绘雕,在天光下呈现出绚丽纷繁的图案。
有的只有小院与花园,院墙是晶莹的水蓝色琥珀,蓝得几近透明,能散射出光线来,瓦顶是华亮的白琉璃,像鱼鳞一样排列得整整齐齐。
每一处都有自己的特色,每一处都是三界绝色。
在最高的一片叠云中,隐约可见层层方正的阶梯,再往上走便高耸入了更高处的云,只能看见莹亮的金色瓦顶,巍峨庄严的翘角挂着银质的九转铃铛。
那里,应该就是天帝的九霄殿了。
头一次见如此壮阔纤美的场景,方赏不免有些惊了,一边跟在石见之身后,一边目不暇接看着近处的建筑。
“那处红木楼是雨神的甘露殿,你别看它好像没什么特别的,那梁柱栏槛上的花纹十分巧妙,看着一会像鱼,一会像鸟,换个方向看吧,还有点像花花草草,总之就是妙不可言。
更难得的是,那些花纹是她一点点亲手雕出来的,用的是她族落已经失传的技术。听说啊,她人界的族落因为长达十几年的战争,全族覆没无人生还……还好她飞升了,否则未免太可惜。”石见之边走边给他科普。
两人并肩走在寒玉桥上,正说着话,忽然间听到有人在哀哀的哭喊。
“哎哟喂,我的娃娃哎……你别去啊,你别去啊……”是个老人家的哭声,声音无力而嘶哑。
方赏朝前方望了望,那人似乎在桥的更远处,看得不真切,他只好问石见之,道:“这是谁在哭?”
“月老嘛,常常这样。”石见之见怪不怪了。
“月老不是牵姻缘的吗,喜事有什么好哭的?”方赏想不明白。
石见之叹了一声,道:“神都有天缘,这你知道吧。这天缘有时候不尽如人意,就会有人费心思断缘。月老有两件法宝,欲断缘之人借助那两法宝,再搭上自己一半的修为,八成就能把那天缘断了。”
“那也是别人断天缘,月老何至于哭成这样?”方赏疑惑。
“这断天缘是件极冒险之事,毁一半修为,等于破一半灵魂,切一半命脉,搞不好会要命的。更何况,做为神,都有自己的职责,毁了修为以后,倘若不能正常任职,上头追究起来,那也是要被贬的。
月老啊,劝一个劝不住,劝两个也劝不住,次次追人追到这寒玉桥来,劝不住只能看着他们走远,忍不住也在这里哭两声罢了。”石见之望了望柔色的天穹。
方赏又不解了,道:“既然这么危险,为何一定要断缘?为了个缘分,毁一半修为,甚至身死。如此得不偿失的买卖,谁会这么傻?”
石见之偏头看他一眼,嘴角一勾轻笑了一声。
“你倒是个做神的料,无欲无求,无牵无挂。”他道。
方赏摸了摸鼻子,道:“不啊。我追求力量,我还喜欢美人,我……我想要的东西可多了去了。”
“看来你还不懂。”石见之又笑了,“不懂最好。”
不懂?不懂什么?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他方赏不懂的吗?听了石见之的话,他有几分不服,完全抓错了重点。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终于见到了坐在地上哭喊的月老。
月老披着白发,留着白须,看着虽是个老人,但是鹤发童颜,脸上白里透红,气色很好。这小老头身上穿着一身粉白相间的衣裳,衣裳下摆绣着白鹤,边角上滚着白丝边。
这少女的搭配穿在他身上却没有丝毫违和感,方赏也十分费解。
他老泪纵横,正举着袖子抹眼泪,边哭边喊。
“灵玄啊,你不能去啊……天缘是天道最好的安排啊,你们一个个都要违逆,最后的结果必然会招来噩运啊……”他声音嘶哑,最后实在哭不出了,只能坐在那开始发呆。
“哟,我瞧着这是谁呢,原来是日夜操劳的月老爷爷啊……”石见之笑得如沐春风。
月老听见声音,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抬头看他一眼,委屈巴巴的抿着嘴道:“小砚之叫谁爷爷呢?我可没那么老。”
石见之蹲下身,温声道:“哥哥你这么年轻,我怎么会叫爷爷呢?我叫他呢。”
说着,目光瞥了瞥方赏。
方赏接收到信息,附和的点头,道:“是啊是啊,我姓越,飞升的时候已经很老了,小砚之叫我越老爷爷也没错。”
“那你好福气啊,飞升之后年轻了这么多。”月老攀住石见之的手臂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