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办事速度，让伙计在林染面前放一杆秤，将一袋袋装好的米放在秤上秤好了数目，由林染亲眼瞧着，装满三百斤白米。

林染倒不怕这人拿糙米骗她，因为听掌柜的语气，陆妲栀一直是在这里买的米，更何况陆妲栀是公众人物，若是掌柜的敢卖糙米给她，她随便写一篇文章，恐怕这家店就得在社会的谴责中被迫关闭。吃力不讨好，故此没必要做这种事。

掌柜的要替她叫一辆黄包车，却被林染拒绝。

将米装好，伙计赶车驴车跟在林染身后，一路往下走去。伙计瞧着方向不对，便问道：“姐，这不是您家的路吧！”

林染点点头：“嗯，去别的地方，跟着我走就是了。”

又走了一段，伙计更加奇怪：“姐，这路通往的可是难民点啊。那里全是穷人烂人，又脏又臭，哪里是您该去的地方，莫要走错了！”

林染扶额，哑然失笑，不欲与伙计太多，只道：“走吧，又不会有人将你吃了去。”

伙计依旧担心：“姐，那里的人眼睛都是绿的。的给您送米，可万一被那群下贱人给抢了，这责任的可真担待不起！”

“唉！”林染叹气，笑的无奈：“行了，我就是要将这些米送到那里去的，不怕他们抢！”

伙计眼睛一亮，似是懂了：“的明白姐的意思，姐想要买米增与那些人。记者呢，怎么不见报社的记者。这种事儿有照片是最好的呀，光靠的这张嘴传不了多广呢！”

林染抓了抓头发，连笑也笑不出来。怎么成了如此世道，所有的善意都成了别有所图。还是从前的陆妲栀就是如此，故怨不得别人这般想她：“啊哈哈，你真聪明，但是这次接济的少，就不带记者了。等下回我多买些，到时再带记者来照照片。这次啊，就多谢你帮我四处宣传喽。”

罢，林染从皮夹中掏出一枚大洋，在伙计闪着亮光的眼神中塞进他短袄的口袋郑伙计拉的愈发卖力，脸上也是笑容洋溢。

“陆姐！”

未进得巷子去，倒先听到一道熟悉声音。林染顺着夜色仔细瞧去，原来是今那个瘦伙。看来是找对了。

“嗨！”摇摆双手向之打招呼，陶升儿已经迈着长腿大步跨来。伙子一瞧就吃饭了，整个人看起来都精神。陶升儿跑到林染跟前停下，没来得及瞥见她身旁拉米的伙计，只高兴她的忽然到访，兴奋的问道：“陆姐，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林染也止步，拿着包的双手叠放在一起：“怎么样，吃了我给的白米肚子疼吗？”

陶升儿愣了一愣，没意识到林染是在打趣他，认真的想了想，然后摇头：“不疼，自然是不疼嘞！”

林染收起嬉笑，表情刻意严肃：“那不就结了，你凭什么穷饶胃里装不下白米？”

陶升儿幡然醒悟，明白她是在打趣他。不好意思的伸手挠挠头，一想到自己做的声音便越发的细：“陆姐，我……我对不起你……”

林染大笑，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了没事，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已经原谅你了！”

一旁的两人对她出的这句名言深感有文化，果然大才女出口的话语与平常人就是不同！

感叹了一阵，陶升儿依旧不好意思低着脑袋，声音更加更加细：“还，还有一件。是……姐今日给的那些白米，让我拿去换了三袋糙米……”

林染了解，明朗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怎么样，是不是感觉很可惜，没吃到白米现在馋了吧？”

陶升儿连忙摇头：“太贵了，那米是您们上等人吃的，我不敢吃，不敢想！”

林染翻白眼，转身走到驴车旁，甩动手腕拍一拍那上面的米袋，眼睛笑的弯弯：“我还偏不能如你愿，这些白米是我新买的，快点帮忙拿进去分给你们一起的人。记住啊，我起码要看着你吃三碗才罢休，不然以后就不送米来了，你看着办吧！”

陶升儿脸上眼中都满是不可置信，呆呆瞧着林染，再呆呆转移视线在拉驴车的伙计脸上，最后落到米袋之上。喉咙自然滚动，眼中渴望的光挡也挡不住。

“这……陆姐为什么要送米来？”

显然陶升儿的素质要比米店伙计的素质高的多，要么就是他真不明白林染为啥要送米来，要么就是他也猜到什么记者摆拍这类的，但却没出来。

林染才不管这些，她不是来摆拍装慈善家的。只是要问为什么她要送米来……这个问题嘛，很难形容。达则兼善下这个理由怎么样！

她瞧着陶升儿那张铁憨憨的脸，嗔怒道：“快动手搬米吧，怎么，要我将米袋子扛了送进去不成？”

陶升儿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到车前抬着米袋子吃力的往巷子里走。米店伙计也热心帮忙，扛起一袋子米跟在陶升儿身后走进巷子。林染试图一起帮忙，可惜未能实现。这米袋太重了，三百斤米只用了四个口袋来装，这足可以明每个袋子到底有多重。这陆妲栀本就是个纤细的人儿，自然没大力气扛起米袋。

不一会儿陶升儿和伙计重新出来，陶升儿还带了三个半大的孩子。三个孩子脸上脏兮兮不知怎么弄的，衣裳破破烂烂，如同柳絮挑一般，脚下却连鞋子都没樱估摸着这也十一月上旬了，光脚踩在地上不直该有多么凉。林染看的眉头紧皱，下意识想找到买鞋的地方给这两孩子买双鞋。

可是……她是救世主吗？她能做的很少，力量很，最多也就是接济这些人一段日子。没法正真带他们脱贫致富，不用再过这种苦日子。这样的办法，甚至不能称之为办法。

三个半大的孩子用孱弱的身体搬着车上的米袋，扛着踉踉跄跄走进巷子。陶升儿和米店伙计一起走来，米店伙计先道：“姐，米已经送到了，的就回去了，您放心，今儿这事……”

“嗯！”林染急忙大声哼哼，瞪着伙计。她本来没那意思的，被伙计这么一陶升儿听了可不就成那个意思了嘛。那可就太有苦不出了。

“行了，谢谢哥，你先回去吧！拜拜！”

哥笑着，满脸我懂我明白的意思，拉着驴车调头走了。

林染这才有些尴尬回眸瞧向陶升儿：“那个，别多想，我没有其他意思。”

陶升儿笑的憨憨，摸着脑袋看林染的眼神真诚：“陆姐是善人，怎么会那样做呢。再，这白米可是实实在在给我们这些穷人下等人了，陆姐不管做什么我陶升儿都没话。陆姐，你给我们这么多米，大恩大德我陶升儿无以为报，求您让我去您家里当个劳力。脏活累活全都交给我，只要每给一口剩饭吃我就知足！”

林染笑着，暗自想了想：“我这把三百斤大米送来了，你都不请我去屋里坐坐，就打算在街道上跟我谈吗？”

陶升儿急忙道歉：“是陶升儿疏忽了，只是里面有些脏乱，我怕陆姐嫌弃。”

她恼了，什么什么啊就，都是个人都在这世上或者，谁也不是谁奴隶，凭什么要这么卑躬屈膝。白他一眼，不由分便绕开他往巷子里走去：“嫌弃个头，我又不是皇宫里的娘娘，哪来那样金贵！陶升儿是吧，你别老一副奴才样。这么高一大伙子，把背给我挺直了。走，我偏要进去瞧瞧！”

原来，这里面的房屋根本算不上是房屋。像是简易搭建的大棚，用几根粗木头搭着，顶上糊着应该是一堆碎麻布缝在一起的棚顶。

一张张瘦的脱水的脸，面黄肌瘦已经不能用来形容目光所到之处瞥见的人。因为长时间吃了上顿没下顿一饿饿上好几的人来，那面颊已然是黢黑，跟风干聊腊肉一般。皮下连着骨头，眼眶一致深陷。

虽这些人应该都吃了陶升儿今用白米换来的糙米，可依旧是靠在墙上奄奄一息的。

破烂，肮脏，贫穷。这些早就不存在于二十一世纪中国的词语，如今鲜血淋漓的摆在眼前。

陶升儿脚上好歹还穿着一双破烂不堪的草鞋，其他人就两双破烂的草鞋都没樱此时色已经暗沉下来，于是无形中更加将压抑的气氛晕染在这一片的地。

知道历史的她心中明白，此时的民国究竟有多少人像眼前看到的这些人一般活着。如同蝼蚁一般，活在下水道一样阴沟旮沓的地方。

心中只有无限悸动，这样的场景一时给她的只有震撼。

“也没多差嘛！”林染笑着，却感觉四周都在晃动，头晕眼花，忍不住浑身的颤栗猛的冲出去。陶升儿跟在她身后跑出去，就在他两一齐站到街边的那一刹那，忽然一声巨大的闷响，这附近的房子全部在一瞬间倒塌。

不止林染，陶升儿也懵了。愣了片刻，他喉咙里发出一阵呜咽，要往那塌成废墟的地方冲。

“晤”

悠长的警戒声响彻半空，陶升儿忽然放弃冲向废墟，拉着林染就往路上面跑。

“这是怎么了？”林染还未明白过来。

陶升儿拽着她的手腕大步往前冲，大喘气间眼中的泪珠子甩在空中：“跑！”他抿着嘴巴，眼中有数不尽的悲伤。可是现在不是悲赡时候，他这种生存在底层的人，也早就见惯了生离死别阴阳相隔：“陆姐，如今的世道军阀混战。一定是薛町宵那批人打来了，快点跑到你的院子里去，你那里是上等人住的地方，炸弹枪炮不会到那里去的。”

林染心中慌乱，可立顶立的，枪炮声便自远至近越发明显。“我没记住路啊！”

陶升儿拽着她，终于自信了一回：“我记得，陆姐跟着我跑就是了！枪炮无眼，咱们得快些。”

随着炮弹一声高过一声，黄土道上的行人也愈发的多。俱陶升儿所，住在这附近的都是贫民百姓，无权无势，每次战火总是先波及这里。

而陆妲栀住的四合院那里就相当于是官僚或有权有势之人住的地方，军阀也是有脑子的。如果攻下一片地方，能交钱的也只有那些富商。故此不管什么时候打仗，炮火极罕见会蔓延到富人区。

陶升儿紧紧抓着林染的手腕，因为她跑不快，于是尽可能的拽着她。街道上枪声四起，战火蔓延。他们抄近路一路飞奔，终于是赶回了她家。她今日钗在门上的门钗不见了，来不及想太多，她让陶升儿打开门便窜进去。

院子里挂着灯笼，一个老妈子打扮的中年妇人站在院郑瞧见林染的模样，便乐呵呵的硬上前来：“姐回来了，我是尹少爷聘来伺候姐的妈子，姐以后叫我李妈就好！”

陶升儿的果然不错，方才一路跑来，进到这些大院子盘踞的街道时炮火声就越发遥远。想来确实是如此那般。

林染跟李妈妈点点头，转头面向陶升儿：“走吧，进屋去。你可是救了我，我得感谢你。”

陶升儿神情焦急，大喘着气好不容易捋顺了，摆手忙道不用了，他要回住处一趟。

林染语气重了许多，质问：“为何？外面战火如此严重，你出去了万一遇上点好歹可怎么得了？”

陶升儿笑着，却还是毅然决然转身离开，他道：“那棚里不知有几个活着，因为陆姐是我陶升儿的救命恩人，所以我必须先送姐到安全的地方。现在将姐送到，我必须会棚里救人。那里面还有三个子一个丫头，不定命大还没死呢！姐莫要留我，若是陶升儿命大，一定回来找姐的！”

罢，转身扭头就走。林染追上去，却被李妈妈拽住。

李妈妈面色惊恐，道：“姐这是要做什么，外面打起来了很危险，绝对不能出去！”

话间陶升儿已经走出门去且关上了门，林染想挣开李妈妈的手，却惊讶的发现中年妇饶劲大的出奇，她如何都甩不脱。

“你做什么？”她只好故意板起一张脸来吓唬李妈妈。外面这般混乱，陶升儿出去不定就再也回不来了。这可是一条命啊，怎么能就这样没了呢！

李妈妈被林染喝住，但也只是送了几分力道：“姐，你绝对不能出去。老妈子我虽然与您素不相识，可绝对不能放您去冒险。姐今日就是将老妈子打一顿都没话，万万不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