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到二楼,整个空间很大,有三间单独被隔出来的房间,都紧闭着房门,侍女带着楚银歌进了其中靠楼梯最近的一间。
房间里面不算大,但东西都很齐全,而且分了里间和外间,由一帘淡蓝色幔帐隔开。
外间放着一只雕花镂空圆角立柜,和一个放了各种精美小盒子的镜台。
里间放着半人高的浴桶,已经倒满了热水,正升起薄薄的雾气,让人一看就觉得舒服。
而桶边立着一扇雕花海棠刺绣屏风,旁边矮凳上放了一套雪白衣裳,看着倒是简单。
侍女关了房门,端着手立在一旁,轻声询问道:“不知小姐喜欢什么香料。”
这楚银歌平日里哪用过什么香料,也不了解,便随便应了句:“淡点的就好。”
然后就见侍女从柜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青花瓷瓶,伸到她跟前问道:“丁香可好。”
楚银歌凑近一闻,点头应了。
侍女得令,先是将香料撒了一点在桶中,然后就准备替楚银歌沐浴更衣。
可她哪试过这样的待遇,浑身都不自在,于是推拒道:“行了,我自己来,我不习惯别人看着。”
侍女也不作纠缠,只恭敬的端起那套白衣,“那奴婢就在外间等着,小姐有什么吩咐可随时唤我。”
说完就退了出去,顺便放下了用来隔断的幔帐。
经过这段时间的连日赶路,她确实好久没有这样舒舒服服的泡过澡,于是她试过水温就赶紧脱了衣裳。
刚没入水中,瞬间被温暖的热水包裹着,说不出的自在轻松。
一股淡淡的香气钻入她的鼻尖,但好像是从外间飘进来的,于是她问:“姐姐,你在做什么?”
只听侍女柔声回道:“奴婢在替小姐薰衣裳。”
“还要熏啊,我觉得已经够香了。”说着,楚银歌捧起一手热水,拍了拍脸,她觉得自己现在都可以招蜂引蝶了。
“小姐不用担心,奴婢给您熏得极轻,只是稍微加了些凝神的香,好让您更舒心而已。”
“哦”想不到青楼里竟是如此周到,楚银歌突然又起了玩闹之心,有心夸道:“姐姐,真是温柔体贴,又生得好看,若我是男子,定要将姐姐娶了回家。”
侍女莞尔,笑道:“小姐谬赞了。”
“我说的可都是实话,对了姐姐,这净室里伺候的都是女子吗?”
“是的呢,小姐。”
不知怎的,楚银歌突然没了话,侍女也不敢轻易打扰她,一时间屋子里安静得只剩下水波搅动的声音。
半晌过后。
侍女突然轻声提醒:“小姐,月公子的琴会快开始了。”
“哦,好,”楚银歌回过神,立马应了她。
侍女先隔着幔帐递了一段白绫进来,楚银歌微微起身接过,等换上里衣之后,她才收起幔帐。
然后侍女替她换上了熏好的白衣,请她在镜台前面坐下,又将之前看到的小盒子一一打开,原来里面装的都是上好的护肤打扮之物。
之后侍女就开始替她施粉描眉,轻点绛唇。
最后还帮她拆了发冠重新梳理,换成了简单的女子发髻,再插上了一根雕工精美的桃木簪。
等一切都整理完毕后,就连一直没有吭声的侍女都忍不住发出一声赞叹:“小姐,刚才真是羞煞奴婢了。”
侍女眼中写满了惊羡。
楚银歌看着镜中艳若桃李的少女,想想自己也真是好久没有这样细心打扮了。
自从师姐跟着大师兄外出办事,她都只能自己梳妆,也总是梳不太好。
楚银歌回头朝着侍女笑道:“谢谢,姐姐。”
“小姐,客气,请跟着奴婢,”侍女重新恢复了低眉顺眼的模样,指引着楚银歌出了房间。
“啊,我的鞋,”刚跨出房门的楚银歌才恍然想起自己忘了穿鞋,本欲回去穿上。
侍女却拦下了她,并轻声告知,原来听月情浓弹琴,都需要赤足而行,据说这还是月情浓自己定下的规矩。
难怪之前需要沐浴更衣,楚银歌心里忍不住嘀咕道:这月情浓怕是想着万一遇到了脚臭的。
她嘴上继续跟侍女讨乖:“嘿嘿,姐姐,这里过去还有多远啊,这样光脚不会硌得慌吗?”
侍女也不敢跟她调笑,只是老实的指着前边,道:“小姐请往前走,过了这玉桥就是月公子的住处。”
楚银歌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走去,原来这二楼靠里边的地方也有一道雕花门框,延伸着一座缓慢向下的石制拱桥。
而桥那头是一方木制长廊,再过去就是一处挂着灯火的小楼深院。
侍女只是将楚银歌送到桥头,便准备作揖退下。
“姐姐,你不跟我一道,那我朋友在哪儿?”楚银歌突然拉住侍女问道。
侍女躬身回道:“与您同行的那位爷在隔壁房里,会从另外一边的玉桥过去,两位在廊下应该就会遇到,至于奴婢份属于净室,是没有资格去玉桥那头的。”
“哦,那好,多谢姐姐了,”楚银歌也不为难她,跟侍女回了谢就独自上了桥。
想不到这胧月楼对人员的分配管理竟这般明显苛刻,不知道能在月情浓那边伺候的会是何等的伶俐可人。
楚银歌赤着脚走上石桥,本以为会有些生硬硌脚,却不想触之只觉脚底温润。
略微的冰凉感,反而使这夏日的夜里,更添了几分松快。
细看之下,整座桥的排面竟像是用白玉铺就而成,难怪刚才的侍女都称之为玉桥,也算是名副其实了。
想不到这胧月楼出手阔绰到这般地步,也不知道这月情浓究竟是个何等的神仙人物,才会有这般待遇。
青楼的生活如此奢靡,倒也让她长了几分见识,难怪世人都争着抢着要做个有钱人,原来有钱人是这般懂得享受乐清闲的。
等走到桥的中段,楚银歌回头才完全看清了整个净室二楼的格局,这二楼的背面总共开了六扇窗户,对应的应该就是里面的房间。
刚才在里面,她明显的感觉到左右是分开的,女客这边靠里的房间只有两间,那这就应该是二四开的格局,看来终究是男客多上许多。
楼前左右两边各开了一扇雕花门框,都架了座延伸到廊下的白玉桥,此时对面桥上并没有洛天的身影。
玉桥上虽然清凉舒服,但楚银歌却无心流连,继续踱步向前。
她忽然瞥见对面的桥尾处似乎站了一个人,也是一席白衣,看身形和洛天差不多的样子。
她寻思着,脚下也不觉快了几分。
等她上了走廊,正好那人也立在廊下,可无奈走廊里灯光微弱,那人侧背着楚银歌,一时叫她看不清样貌。
不过那人也是一席白衣,赤着双足,长至腰间的青丝用一根红绳系了半截,身形高瘦,腰肢纤细,与洛天无异。
楚银歌本能的以为那是洛天,毕竟像他那样的高个子,并不多见。
她想着自己现在的这副女儿打扮,定要大大的吓他一吓,于是提起裙角,朝着他飞奔了过去。
却未曾想到,那人听到声音突然回头,原是她自己认错了人。
可距离实在不长,她前冲的劲头又足,想停下来已经是来不及了,这一急,脚下反而是慌了神,眼看着就要扑了上去。
她正想着会不会直接把这人给扑倒在地,却瞧那人只是微微一个侧身就轻易的躲了过去,只有她自己是摔了个狗啃泥。
霎时间,只是砰的一声。
楚银歌趴在地上,只觉天旋地转,骨头都快散了架。
她好不容易收回心神,翻身坐起,抬眼正好与那人四目相对,那一刻,楚银歌怔住了。
因为她从来没有见过长得这样白皙美貌的男人。
眼前这人皮肤白皙胜似白玉,衬得那脖颈处的青紫色血脉都尤为明显,单看之下有些骇人。
但是他脸部的线条却是极为柔美平顺,是那种恰到好处没有一丝突兀瑕疵的完美弧度。
高挺的鼻梁两边,一双惊艳绝尘的眼睛,其内眼角微勾,眼型纤细且眼尾上挑,眼波流转间有顾盼生辉之感。
再加上左眼角下缀着的一粒朱红色的泪痣,和他浅色的瞳孔。
竟是足以魅惑人心的样子。
仔细一看就会发现,他的睫毛是苍白的,就连那两颊上细小的红色血丝都能清楚的看见。
他身上虽不似男子的刚毅,却也没有女人的阴柔。
明明看起来不过二十几岁的年纪,两鬓竟已经生出了些许花白的头发,傲然立于身前,不禁让人想到了绝世独立一词。
男子看着地上呆坐的楚银歌,一开始眼神里有些意外,随后取而代之的竟是有些嫌恶。
他不愿多做理会,只是拂了衣袖,便转身离去,而他每走一步身下都会传出一声清脆的铃响。
在这静谧的走廊下回荡着尤为明显,原来是他脚踝处系着一只穿了红绳的铜铃。
偶尔有月光照到他的身上,白衣就会泛起微微斑驳的星光,似与她身上的白衣有所不同,黑夜里更衬得他整个人耀眼夺目。
直到他转过拐角消失在视线里,楚银歌都久久不能回神,心里烦着嘀咕,这人怕是都不能用好看来形容了,简直就是惊为天人,难道他就是传说中的月情浓?
不过刚才他那是什么眼神,自己又不是故意认错人的,最后摔的还不是只有她自己。
想罢,她撑着腰准备起身,可是一动,膝盖和手肘的地方就同时传来疼痛,害的她才站起的半个身子又坐了下去,直接瘫坐着不想再动。
此时洛天正好下了玉桥,眼见着有人摔倒在地,连忙跑过来帮忙,准备将她扶起。
而楚银歌借着他的助力终于站了起来,站稳后正准备道谢,结果一抬头发现是他,四目相对又是两声惊呼。
“阿楚?!”
“阿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