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
楚银歌揉搓着手臂,满脸的惊喜之色,“阿洛,我刚才好像见到月情浓了!”
面对她的惊呼,洛天却是愣在原地,连一个字都没有吐出。
楚银歌见他神色有异,低垂着眼睑也不看她,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当下只觉他定是在想刚才净室里可人怜爱的那些漂亮姐姐,便有些嗔怪道:“哼,都怪你那么慢,害得我刚才认错了人。”
却见他还是没有理会自己,于是在他肩头忿然拍道:“这是在想着哪位姐姐嘞?”
洛天这才回神,对她不好意思的笑道:“没有,只是在想阿楚以后还是少穿女装为妙。”
初见她时,洛天只觉男装的楚银歌清秀英气,是个少见的俊秀公子。
但刚才惊鸿一瞥,倒是忍不了呆住几分,只觉天地间百花失色,唯有她,更盛玫瑰之灿烂,桃李之艳丽。
惊得都不敢再多看一眼,赶紧盯了他处去。
楚银歌听着他一番话,只道他言下之意是自己不该扮作女装,再往深了想,就是觉得她女装不好看。
原本她就因为刚才摔的那一跤,心里憋闷,又想到洛天被侍女伺候时,定会是一脸的欣喜满足。
这下突然心中无名火起,鼻间一哼,直接撇下了他,撑着腰往刚才消失那人的方向挪去。
然而她此番举动,也是让洛天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觉她是因为自己来得晚了。
可那也不过是因为他一开始就将侍女先打发了走,什么都得自己动手,才出来晚了些,不知怎么就惹到了她。
难怪圣人常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想不到洒脱如楚银歌这般,也会胡乱撒气。
唉,不过他又能如何,看着楚银歌走路一拐一拐的模样,还不是只能赶忙跟上前去,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又给摔了。
走廊的尽头是这整座院落的中心庭院,是一个回字形的木制回廊,外圈的左上角正好与走廊相连。
此时外圈上聚集了好几波同样身着白衣的青年男女,竟是没有一个年长的。
因为回廊外圈只有下三条边上,前后交错的摆放了几张长方形矮桌。
桌上都摆着了各种新鲜的水果,和精致的点心美酒,所以人大都聚在下方。
此时楚银歌二人站在回廊角上,背了阴,并没有引起大家的关注。
回廊的外圈和内圈仅用了一圈白玉石子路隔开,修得稍低一些,只是隔得不远,也就一个跨步的距离。
而内圈中间,是一方正方形的木制平台,不大,但可以很好的放下一张长形矮桌,还能余些方便行动的地方。
此时矮桌前盘坐着一个同样身着白衣的男子。
只是楚银歌站的位置不好,看不见他的正面。
虽说只是一个背面,楚银歌却能看出这绝对不是刚才走廊里遇到的那个惊为天人的男子。
难道这才是月情浓?
毕竟这里再怎么看,也应该是月情浓抚琴弄曲的地方,若他不是,为何又会单独出现在中间,还无人上前叨扰。
踌躇间,那人突然回头,楚银歌惊叹,想不到这月情浓竟是个十几岁的少年。
只见那人一副剑眉入骨,眼里似有星河闪烁,脸上的棱角还未分明,略带了几分稚气,嘴唇殷红倒有些少女之感。
四下张望,表情灵动轻巧,楚银歌下意识就想到了兔子。
对,他给人的感觉就很像一只调皮的兔子。
“这就是月情浓?”
楚银歌忍不住向洛天轻声问道。
洛天多瞧上一眼,回道:“未必。”
虽说他也未见过真正的月情浓,但能弹出惑人心弦的曲子的人,再怎么说也不可能是这样一位少年。
而且这少年的衣着也是与他们无异,看起来并无特别,倒更像是听曲的客人。
楚银歌本想多问几句,这时庭园里毫无征兆的响起了一阵清脆响亮的铃声。
原本还有些热闹的众人,听到响声都各自归了位坐好,大都选择了能正面看到方形平台的位置。
至于楚银歌二人,离得较远,只能是找了个边上,靠自己近的矮桌坐下,大概只能看到平台上的背影。
本来外圈的下方中央还留有一张矮桌没人坐,但楚银歌和洛天不想太过引人注意,就放弃了。
而刚才一直盘坐在平台上的少年,蓦地挺身而起,踩着白玉石子路,翻身就上了回廊外圈,正好坐了那中央矮桌。
原来他也不过是个上门来的看客,也不知道是个什么身份,那位子就像是众人有意留给他的。
响亮的铃声过后,取而代之的又是一阵叮铃铃叮铃铃的轻响,一段一段的,楚银歌只觉得熟悉。
这回廊的上边中段处单独修了条道,往上延伸出去,连接着近处的一片竹林,竹林中间修着一道长长的围墙,墙上开了圆弧形的门洞。
随着铃声渐近,门洞里渐渐出现一个白色人影。
是那个在月光下,闪着隐隐星光的白衣男子。
他一出现,楚银歌就知道自己猜得果然没错,那样的天人之姿只可能是这院里的主人月情浓。
只见月情浓仍是刚才的一身打扮,手里斜抱着一方黑色古琴,脸上表情漠然。
眼见着他走来,在场的众人都屏了呼吸。
月情浓走上回廊,脚下轻起,翩然落在了平台上,然后将怀中的古琴往桌上轻轻一放,盘腿坐下。
他先是拢了发丝在耳后,然后轻抚琴弦,手一勾一提间,第一个琴音弹出,余音缭绕,直扣众人心弦。
紧接着又是一段悠扬绵长的小调,如春日和煦的清风,轻轻划过耳畔,沁入人心。
片刻,琴声渐快,又似窗外急促落下的雨滴,清脆叮咛中倾泻而来。
当琴音即将接近爆发点,却又骤然停歇,再起时,已经渐渐转入了低沉凄清的曲调,指下似有无限心事诉说,缠绵悱恻,婉转流连。
一曲终了,在场的众人包括洛天都是陶醉其中的样子,唯独楚银歌后脊有些发凉。
这些年来,在大师兄的指导下,她也是学过好些音律的,尤其是可作对敌之用的调子。
就刚才那首曲子而言,单论音律绝对称得上是天籁之音,但有时候天籁和杀音可能只在片刻之间。
若是刚才月情浓在弹琴时加上一丝内力,在琴音急促的地方再多停上个半分,那在场的众人,怕是没有一个能够完整的走出去。
这个人对琴音的控制可以说是随心所欲,不乱分毫了。
洛天回过神,看见楚银歌惴惴不安的样子,凑近小声问道:“怎么了?”
楚银歌看他一眼,只是摇摇头,心觉这里不是一个方便解释的地方,便没有多说,只是轻轻回了他一句:“这个月情浓很危险。”
话音刚落,楚银歌浑身一颤,只感觉一道骇人的精光朝着自己闪过。
她敛了心神,环顾四周,只见众人都还沉侵在琴音中,久久不能自已,就算此时整个回廊里鸦雀无声,只要说话轻点儿,也根本不会有人在意他们。
可刚刚没来由的一阵心悸又不是假,除非她只能是朝着盘坐在中间的那人看去,却道这月情浓自始自终都背对着他们而坐。
这股突如其来,不知何处的不安,让楚银歌不得不有些慌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