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的来说，是有些失望的。

这里远远比不上他生活的地方，当然，这早有预料。毕竟，帝国的首都艾森斯塔特，乃是世界文明的中心，人类辉煌智慧的化身?——艾登语。

石板路还算干净，晨雾散去，清晨的街市上很有活力。不同于在帝国时的那种气氛，南顿的更为悠闲。帝国的特色：忙碌的人群，黑色的制服，还有印象里灰蒙蒙的天空，在这里统统不见。

阿图尔看着前去粘贴新的公告的治安官，心里觉得有些想笑。他想起了在帝国的街头的时光。艾森斯塔特的法务部给世人的印象太过深刻，冷漠而高效地维持着城市的秩序。不法生意，街头冲突，赌博债务……，这些东西往往与因诺特人撇不清关系。如果能有一个在帝国有些人脉，能和艾森斯塔特的官员打交道的人，“生意”就会好做很多。他就是那个能和帝国的治安官沟通的人。

为此，掺和了不少走私活动的“黑鼠帮”对他感激备至。在安克利姆，你总能找到咱们的人——黑鼠帮的“掌灯人”递给他戒指时说道。他拿出戒指戴在手上。

在尝过小吃之后，他顺着路人的指示，走进了一家旅店。

那个服务生有点胖，笑起来几乎看不到眼睛。

“一共133弗里。”服务生将钥匙推给他，“需要送餐的话请摁一下房门的按钮。”

弗里是安克利姆的货币单位，他记得离开时与帝国的第纳尔汇率比，约为一比十五。

他从钱包里取出一张20第纳尔的钞票，递了过去。

“剩下的换成弗里。”

服务生从他手中接过，抖了一下眉毛，“麻烦您稍等一下”，他微微倾斜身子致意，向旁边送餐回来的人说了些什么。后者匆匆向后走去。

很快，楼上传来热情的声音。

“阿图尔先生，难得一见，但愿您还是否记得在下。”

握住他的手的是个约莫二十多岁的男人，棕色的短发十分平整，瞳仁偏向褐色，胡须剔得非常干净，身材很是匀称，就像是阿图尔过去二十年里，看到的帝国中低层军官一样，一致的矫健和整洁——受到严格纪律要求或是高度自律的表现。

“我是尤利安，符文猎手，也是掌灯人的朋友。那次黑鼠帮的比试我来晚了，到场就已经是你和掌灯人的切磋，您在剑术上甚至略有上风，可惜被他耍了花招。我听他说起你要来安克利姆，没想到能在这里碰上。”

符文猎手，专门针对施法者进攻的战士，阿图尔的法术防护课程的教官就是个符文猎手，在掷电者军团服役，对抗萨兰人。他的养父艾登在退役后曾写过应对符文猎手的论文，在他的教材上被引用。

“符文猎手，确实罕见。黑鼠帮已经这么阔绰了吗。”阿图尔笑道。

也确实如此，法师本来就不算多，能花费大力气培养这种针对性的战力的，在帝国也只有军部的几个核心军团了。

尤利安干笑了一下，“生活不易，难免寄人篱下。”他尝试将话题换个方向，“那您来安克利姆是为了什么呢？”

“生活不易，奉命出差在外。”

随后阿图尔将一开始准备好的理由和盘托出。两个游子的谈话还算投机。尤利安算是他的老乡，生于布里因特湾，可以满足他对故土的好奇。

“打算在南顿呆多久？”尤利安谢过服务员递来的酒，并将一杯递给他。

酒的口感很是清澈，不同于帝国口味的甜腻。这是雾海对岸的特色，安克利姆的酿酒也深受影响。

“几天吧，这也说不准，取决于很多东西的进度。”占星者们之间标准的托词，他学的倒是很到位。“现在倒是很清闲，难得可以好好休息，这段时间太累了。”

他扬了扬手里的钥匙，示意去房间休息。

“我这里有笔生意可能会需要人帮忙，要是有空的话不妨我们谈谈。”

“当然可以。”他一只脚踏进房门，回头冲尤利安招了招手。“记得带酒。”

关上门，然后，按照艾登教的，他拿出符文石，用水晶将之激活，作为警报和闹钟。

他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有时候，阿图尔真的羡慕别人。

帝国大部分公民都具备一定的法术天赋，成为法师是远远不够的，但只要愿意接受魔力灌注，就能激活魔力节点，至少可以在没有水晶石的情况下激发法术道具。

但是他连这点天赋也没有。

这也是养父失望的原因吧。如果他有那么一点天赋，就有很多道路可以选择。

即使成为不了施法者，也可以选择符文猎手，印魂骑士。

起码那都是好走的路，艾登或是其他人都可以给他教导。

神圣遗物学会那年的入会考核里要求亲自打磨奥术棱镜，来完成解析，只有他尴尬地举手，向考官索要水晶石，试图做最后一搏。没有自身的魔力驱动，打磨根本不能保证任何精准度，如果不是被安排监督考核的伊迪丝帮忙，可能他一点机会都没有。

很小的时候，他就经常做梦，梦到自己成为画廊里常见的法师形象。魔力在指尖汇聚，萨兰人顷刻间化为飞灰。

直到他意识到自己没有一点天赋。那些梦里的符文也暗淡无光。

当他醒来时，已经是接近中午。大概这时候，那座村庄的屠杀可能已经被发现。也许很快帝国驻军就会搜查，不过这里是南顿，至少名义上不属于帝国。

房间靠着街，他掀起窗帘，向外看去，一切又平静如常。

按照原计划，神圣遗物学会不会路过南顿，他们将顺着地脉方向前进，以求发现更多线索。他原本打算去安克利姆的首都再和黑鼠帮接触。昨天的冲动改变了一切。

虽然艾登在帝国上流社会素来以冷漠著称，但养父看到凶杀现场的过度冷静还是让他无所适从。高高在上的帝国贵族不在意几个普通士兵的性命，更遑论那些外国人，那些学者眼里的蒙昧民族。

那天过得十分随心，尤利安有事外出，不在旅店，于是他在旅店的大厅与服务生或是路过的客人谈天，喝上几杯特色饮料或是到附近走走。

黑鼠帮的关系确实管用，上午和尤利安提了一句丢了地图，下午他们就送来了新的。军部和神圣遗物学会确有安克利姆的地图，然而地脉的变动和魔力潮汐的影响会产生很多新的麻烦，比如魔化生物，元素富集点甚至奇点残片这种来自异世界的东西。艾登一行人当然不需要考虑这些，但他可没那么自信。

第二天的中午，尤利安从外面回来了。与昨天不同的是，他穿了一身皮甲，匕首挂在腰间，显然发生了什么。

“给我和这位朋友各来一瓶酒，从我上次存着的那箱里拿，再烤3份皮诺萨里的野猪肉，我一个人吃两份，要熟一点。”他冲着那个眼睛很小的服务生说。“再来两份鱼，水果和小吃看着来，送到我的房间，我饿坏了。”

随后阿图尔跟着他走进吧台旁的侧门，走进上狭窄的楼梯，木板发出咯吱的呻吟声。

果然，还是有求于己，否则黑鼠帮的人也不会这么殷勤。

那个房间的一面墙上挂着很多武器，符文剑，匕首，军刀甚至一把战斧，另一个工作台上放着两把火枪。

艾登托人给他打造了一柄长剑，做了专门的奥能隔绝的处理，以加大对魔法生物的杀伤力，反正他也没办法激发符文。他记得教官看到时惋惜的眼神，毕竟，艾森斯塔特虽然以铁城著称于世，也没有那么多稀有材料可供浪费。

尤利安没有遮掩，他拿出了另一枚戒指，递到了阿图尔手上。

“掌灯人可能没跟你提过我，但是我确实是他的朋友，你可以看看，黑鼠帮的信物可以相互激活来确认身份，他们走私时就靠这个联络。符文的含义你应该可以看懂。”

仔细查验一番，也确实如其所言，阿图尔的戒指激活后另一枚戒指上的铭文有尤利安的因诺特语拼写，符文猎手的缩写也在其中。

阿图尔也激活了自己的戒指递了过去，对方身份确信无疑。

“我遇到了一个麻烦。”尤利安叹了口气。“不是那种九死一生的麻烦，但确实有一定的生命危险，只有我们两个人参与。”

“如果我听了，就必须加入？”

“是的，我确实需要有人帮忙，不是黑鼠帮的麻烦，是安克利姆的。”

阿图尔心跳骤然加速。

“要多久？”他试探着开口。

“一天，算上往返耽搁最多一天，而且快没时间了。”

“关于帝国？”

“不是，内政事件，但关于地脉。”

“那我有什么报酬？”阿图尔松了一口气，问道。

“看你需要什么。一枚勋章，几万弗里的奖金，我们的友谊。”

“我不需要勋章，不缺钱，不想得罪人。”

尤利安有些沮丧，整理思绪，想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说服阿图尔。

此时木制台阶的咯吱呻吟声再次响起，打断了他的思路。

“抱歉，治安官们找人。”那个胖服务生喊道。

阿图尔刚刚放下的心立刻提了起来。

“放心，这件事帝国不会追究，安克利姆更不敢随意抓捕帝国贵族。从因诺特人角度讲，况且你没做错什么。”他用养父的话安慰自己。

尤利安刚一打开门，一位治安官就直接跨了进来，看到了这一墙的武器和站在一旁的阿图尔。阿图尔的一只手放在了匕首上。

显然，如果不是尤利安递过去的黑色硬币，那个治安官恐怕就要大喊出来。

“这是为了国王。”尤利安沉声说道。

治安官已经满头大汗，从嘴里勉强蹦出了一句“为了王国”。随后，他转身退了出去。

那个胖服务生和搭档端着酒和烤肉走了进来。

“抱歉，我没拦住他们。”胖服务生鞠了一躬。

“不怪你，这些治安官是受人指使的，看来我们快没时间了。”

“那不然我们几个陪你去试试吧，我们必须拦住秘仪党徒。”

“不行，你们挡不住暗神官。”尤利安摇了摇头，转过身去，“我告诉你所有事情，希望你再考虑一下，就当我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