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特城内的局势已经越来越紧张，近日接连涌入的各方武装势力对这里的治安构成了巨大的挑战。

虽然民众依旧对代表王室统治了此地长达20年的科林大人充满了信心，但是个消息灵通的人都知道，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传奇将军已经到了人生的尽头。

艾登年过半百，但看上去只比自己的养子大上十来岁而已，甚至比很多自己的下属看上去还要年轻的多，身体状况也一直维持在20多岁的水准。

可不论曾经多么强大，一旦自己的寿命逼近极限，身体素质就会迅速的衰落，回到符合自己应有的高龄的水平。虽然确实有些手段可以让人看上去年轻，但除非彻底的扭转生命的规律，让人返老还童，否则这种情况是不可逆的。

而科林就是现在这样，风烛残年，随时有可能入土，只是凭年轻时的英勇气概而坚持着向民众展示其威严。

“所以，你觉得咱们的总督大人能活到什么时候？”投机者西蒙总能托人找到新的差事，为了缓解治安的压力，提特的市政厅雇佣了一批临时的人员，要求极低但待遇不俗。西蒙凭借一份看上去靠谱的介绍信和一张老实的脸混上了这身治安官的制服。

“不会太久，他老得一天比一天严重。”维兰德的语气里担忧多过幸灾乐祸。“我很不喜欢这里，但现在真希望他能多活上几天。”

这两人在餐馆的角落里，喝着利口酒，等着上菜。

西蒙进来时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预定的房间，然后又以各种不满为由退掉，然后和早有准备的维兰德“勉为其难”地拼桌。

“夜枭”维兰德作为雾海人，显然是混不进临时的治安团队的。所以他只能当作外援来配合内应动手。

餐桌上烤鱼和肉类堆得满当当的，两个佣兵谈论着自己的往事。

“在我小的时候，我一直盼着有吃不完的食物，尤其是肉。”西蒙吃得满嘴流油，然后接着讲下去，“我们那个地方，粮食的收成完全看天。”

“光景好的话，就算是路过的客人，我们也会好好招待，不管他愿不愿意，都会留下来请客，反正我们收获的燕麦因为魔力影响，也只能存上一年半。”他神色骄傲，接着说道，“你看，我也没忘了家乡的风俗，这一路上，只要兜里还有钱，每顿饭都是我付的账。”

维兰德笑着举杯和他共饮。

一杯甜酒入喉，西蒙的神色黯淡了下来。

“可要是光景不好的时候，哪怕是自家兄弟跪在面前，也不会多给上一口吃的。我有个弟弟，就是这样看着他饿死的。”

“没有人救济吗？”维兰德喝着酒问道。

“有。有一年王室派来的新市长，刚到我们那边上任就发誓不会让任何一个人饿死。”

“然后？说话不算数？”

“他第二批赈济还没发，就被一伙强盗挂在了树上，是个傻子也知道是谁干的。王室和狄西拉商业协会差点直接干仗。再然后，长公主嫁了过来，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她被自己亲弟弟砍头的那年，我和几个人抢劫了狄西拉的货，然后只有我至今还没落网。”

西蒙语气里透出了一点遗憾的意思，即便是狄西拉商业协会控制的两个州里面，巴不得他们完蛋的人也多得是。

“到你了，小子。一个伊川的忍者，怎么混成这样的？”

被问到的维兰德放下了酒杯，拿出一枚硬币拍在桌子上。

“伊川人和雾海诸国交战，掳掠财物和人口。我当初被当作战利品被卖到了伊川，也就值这个价。”他说话时带着某种怀念的语气，“大概每5个小孩里，会有一个熬过最初的训练。如果运气好的话，教官觉得你天赋平平，会建议老板把你卖掉，也算是重获自由身了。反正在哪里都是给别人卖命罢了，给富商或者大名都无所谓。”

“剩下的呢？”

“剩下的会被培养成合格的忍者。像我一样，被交到了某位大人物手上，被教导如何潜行，如何用毒，如何扭断守卫的脖子，如何把匕首送进某些人胸口。”

维兰德比划着割喉的动作，而西蒙则敬了他一杯：“这么说来你比我这种莽夫强得多。”

事实上，投机者西蒙永远不配被称作莽夫，他是懦夫，绝不肯冒任何生命危险，一有风吹草动就会立刻逃跑。

“然后我们跟着一位忍者前辈渡海而来。我本以为要来安克利姆筹备刺杀王太子的某个心腹的计划，结果他一失手就立刻投降，也有人说他是故意反水的。但不管怎么样，我们这群人要么跟着投降，要么被杀光。只有几个我这样的人逃了出来。幸好，伊川人宁可冒犯他们的盟友和邻居，也要把叛徒杀掉。”

这件事情闹得满城风雨，角逐的每一方势力都撕破脸皮，在不设防城市莱德大动干戈。

维兰德正是从那时的混乱中重获了自由身，同僚的血也好，昔日上级的性命也罢，在他眼里什么都算不上，反而是西蒙这个老家伙靠谱得多。

“你这把长刀哪里来的？这可不像是忍者的武器。”确实不像，刀柄的纹饰之精美，做工之考究，完全可以说是海对岸的那些武士们的传家宝，无名的忍者拿着这武器太浪费了。

“出发来安克利姆之前，为了掩人耳目，我曾发誓效忠位领主的女儿。作为名义上的护卫时，我被那位大小姐赠送了这么一把武器。”

“哦？敬那个女人一杯。”西蒙揶揄着他，两个酒杯在空中碰撞。

在那个可怖的夜晚，他们果断选择了逃离。

那具可怖的盔甲和崇圣宫守军的疯狂反扑让他们彻底动摇。反正预先支付的定金已经让两人足够满意。

秘仪集会许诺多少赏金也比不上自己的小命宝贵，也正因如此，他们两个成了幸运的漏网之鱼。他们联手轻易地放倒了赶来增援的一个小队，西蒙目瞪口呆地看着队友使用的那把神兵利器。

见血之后，魔力逆流反过来伤到了使用者本人。维兰德的右臂被锋锐的气流划出一道伤口，鲜血汩汩地涌出，西蒙的止血药毫无作用，许久之后伤口才渐渐结痂。

“大善人之刀。”他如此挖苦同伴。

维兰德现在只能拿着一把从敌人手里抢来的便宜货凑合，过几天他打算去定制一把新的武器。

等到基本上酒足饭饱的时候，这两个家伙的谈话终于进入了正题。

他们为什么要来这里？

为了钱和晋升的材料，但说到底还是为了钱。

提特哪里最有钱？

总督科林的私人仓库，狄西拉商业协会的保险柜，维林诺的官方银行。这三个地方通常只有命都不要的人才会有想法，他们只需要准备晋升所需的某些材料，完全犯不着把命搭上去。

现在情况不一样了，零散的情报拼出的诱人推测打动了他们。

半截入土的科林正在招募死士，准备和决意叛离王室的派系拼死一搏。虽已老迈，但只要还没咽气，就不能低估此人的力量。

狄西拉商业协会和他们的支持者已经占据了主动，他们只需要等着科林咽气即可。失去了这个主心骨，拥王者们便再无胜算。黄金和许诺已经让他们买到了维林诺北部的半数实权贵族的支持，慷慨的名声则让提特城里的一些商人蠢蠢欲动。他们的势力每时每刻都在随着金钱扩张。

“所以，科林必然会率先动手。”维兰德的推测合情合理。“毕竟是巨富，狄西拉商业协会可以轻松让整个维林诺的佣兵嗅到商机。不管是打着什么旗号，侦探社也好，治安顾问也罢，都在超这里汇聚。把他们利用起来，就足够制造混乱，拖住城卫军。”

显然，科林作为这里的首脑，不可能放着城里的混乱不管。但他的城市卫队规模有限，从外地调兵的话，牵扯实在是太多。边境上的军队朝着首府进发，想打通其中环节，说服途径领地的主人都需要大把的时间。

“我们只是要去偷上一笔。”西蒙反复强调了“偷”这个词，然而这两个家伙都对于使用暴力毫不忌讳。“珍贵的仪式用品也好，施法材料也罢，哪怕是贬值起来没完的弗里，我们也要赚上一笔。”

至于怎么赚，维兰德需要有更多的情报，以及发挥他两面下注的特长。这位忍者此刻决定混进另一方的队伍里收集情报。

西蒙距离第四级力量相去不远，而他也只是稍微逊色半分。但晋升第四级力量所需的仪式之复杂，花费之巨大，已经让他们这样的身份不干净的自由人难以承担。所以两人不得不这样铤而走险。

其实也并不是非要这样，选择效忠于某个势力也许更好，比如狄西拉商业协会或者科林。但无论是西蒙还是维兰德，在过去的人生里已经习惯了作为弃子被丢掉。既然获得了自由，就要用自己的方式掌握自己的命运，而不是当作别人的工具。

在准备付账离开的时候，西蒙头一次要求他对半付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