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足道一生不服人，纵使是天下五绝，他只怕也没放在眼里。

可今时今日，何足道彻底拜服于眼前这位年轻人，心中的震惊直直的在眼神中流露出来。

蹲下整理好抓断的琴弦，何足道眼中噙着泪水，不知为何而泣。

何足道这时才逐渐缓了过来，能将口中一句话说清楚了：“杨兄弟，我技不如人，让你见到我的丑态，多有得罪。”

杨舟跳下岩石，听到这话，心中寻思道：横绝西域的何足道什么时候说话这么客气了？

“何兄弟琴艺高超，你我交了平手。”杨舟行了个礼，说道。

虽然客套话是这么说，但郭襄一眼便能看出，何足道输了个稀里糊涂。

这何足道输了乐理，却没输人格，醒转过来第一件事却是为自己的丑态道歉，郭襄在心中对他多了些兴趣。

杨舟见何足道收拾好了琴，重新背在身后，才缓缓问道：“何兄弟，持剑负琴，是要去哪里？”

何足道此时只觉得杨舟身上有种莫名的威压，他的问话自己不得不答，也必须恭恭敬敬的答。

“杨兄弟，不瞒你说，你亲手埋葬的二位，其中那一个红胡子叫我为他捎一句话。”

“什么话？”

“我方才和他在山下遇见，他神情紧张，只叫我帮他传话到少林寺觉远大师处，说什么：经在油中”。

杨舟心中只觉得好笑，何足道上少林传话的剧情也被自己赶上了，什么经在油中，尹克西说的是经在猴中。

九阳真经被尹克西潇湘子偷出后，二人便一路西行来到昆仑山，将九阳真经藏在白猿的肚子里，尹克西不知怎么的，良心发现，只担心绝世的秘籍从此消逝便抓来一个路人道：“经在猴中。”

只可惜这路人何足道听不懂尹克西的蒙古普通话，只听成了经在油中。

杨舟抽了抽鼻涕，点点头道：“何兄弟要去少林寺？”

何足道默认道：“我此去少林，不仅仅是为了传话，还要试一试中原少林的绝学。”

杨舟知道，论乐理，自己刚才胜了何足道，但要真打起来，只怕三两招之内，自己就要一命呜呼了。

郭襄在杨舟身后跳起来道：“何先生！我与我师叔随你一同去！”

何足道听见这话，一时沉吟了。

心中道：江湖中礼数规矩最为重要，怎的这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竟主动要与我同行？

郭襄见何足道半天不说话，开口呛道：“怎么？何先生也是这般拘泥不化的人么？”何足道只觉得这一个小姑娘尚且有如此豪气，便全然没有了顾忌道：“能有二位相伴，那自然再好不过了。”

杨舟看了看郭襄，这小妮子倒给自己做了主，那便随她去吧。

三人离开昆仑山，郭襄一路上对何足道问东问西，杨舟此时心中释然：这个孤苦一生的姑娘，又有多少时候能像现在一般欢乐？

走到山下一处客店，三人坐下，店小二连忙上前道：“三位客官要些什么？”

郭襄一拍桌子，兀自道：”要十斤好酒，再添些酒菜！“

那小二一时有些踌躇，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这……十斤……”

郭襄见他这幅样子，朗声道：你只管上酒，这二位爷擅饮的很！“

店小二听到这话，又堆回一脸笑容道：“好嘞！”

过了一会，店小二捧着两大坛子酒，又取来三个大碗，摆在三人桌子上道：“酒来了！三位慢用！”

过了一会，店小二又上了些酒菜，便消失在大堂的人群中了。

郭襄为杨舟和何足道各倒了满满一大碗酒道：“何先生，我师叔要与你一气干了这一碗酒，你有没有胆量？”

杨舟对郭襄卖队友的能力向来是一百个放心，自己一路上几乎没说什么话，现在却被安排上了一大碗酒。

何足道端起眼前的酒碗道：“杨兄弟，我在昆仑山上便万般敬服你，我先干了这一碗！”

何足道说完，咕咚咕咚喝下手中满满一海碗清酒。

杨舟自然也不能失了面子，端起酒碗示意了一下，便全倒进自己嘴里。

古代的酒度数不大，但满满一碗下肚，杨舟仍然觉得似火烧喉咙一般，赶紧夹了一口菜。

接下来不用郭襄倒酒，何足道便兀自倒在碗中喝掉，不出一刻，便面红耳赤，醉的有些朦胧了。

杨舟不能每一碗都陪着何足道，桌上便只有何足道一人吃醉了酒。

何足道兀自醉醺醺道：“杨兄弟，我横绝……横绝昆仑三十余年，从未有人能在琴棋剑三道使我，使我看得起……”

“我今日，今日不但看得起，而且，唔……”

何足道言语混乱，杨舟能感受到他心中郁结。

一个天才，一个琴棋剑三道的圣手，失败二字比要了他的命还难受。

杨舟虽然没有何足道这般玻璃心，但终归还是能理解何足道为何而烂醉。

三人走走停停，一路上何足道耐心的教着郭襄下棋，也时不时跟杨舟合奏一曲。

但奏来奏去，就只有高山流水这一曲，何足道也渐渐厌了。

郭襄从一开始被何足道杀得片甲不留，到后来能与何足道对弈几百手棋，随着棋艺的增长，三人的脚步也最终踩在了嵩山脚下。

少林寺的晨钟响起，预示着这一天的不平凡。

何足道一路上在心中念叨着：经在油中，经在油中。生怕自己把这四个莫名其妙的字给忘了。

何足道走在前面，两人随着何足道，一路走上了嵩山山腰。

嵩山钟灵毓秀，山腰处一片密林，将透过树叶遮挡的斑驳的天空也映成绿色。

何足道见嵩山好景色，当下取下琴匣，抚平剩下几根还未断掉的琴弦道：“杨兄弟，此处景色秀美，虽有高山，但不见流水，你我二人何不合奏一曲？”

何足道虽然一路上弹腻了高山流水，但此时心随景动，却又来了兴致。

杨舟一只手寻向腰间，一手铺开对着何足道道：“何兄先请。”

何足道微闭着双眼，深深吸了口气，嵩山的空气都氤氲着独特的清芬。

“铮”

忽而一片叶子从树上落下，不偏不倚，正好掉在何足道的琴弦上，叶子不懂乐理，胡乱砸出一声琴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