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全身的汗毛竖起,冷汗在不不知不觉中冒了出来。
以至于我呆住了许久。
“干什么的!做什么!”那突然从街市上拐道过来的两个壮汉气势汹汹的跑了过来。
我倒退了几步,那其中一名壮汉连将竹蓝罩子盖了回去,黑布一披。
另一个则凶神恶煞的朝我走来:“哪里来的死丫头!不知好歹碰我们的东西。”
我转身便往小巷跑,我一跑那壮汉便紧追其后,嘴里还喊着:“别跑!站住!臭丫头。”
我并非是打不过他们,只是当下被吓懵了,没回过神来,只顾着跑,巷里进去都是是错综复杂的小暗巷,我也没顾着记路,便往里窜,跑到无路了便直接上墙越过另一条小巷。
那壮汉的叫骂声隐隐远去,我坐在半人高的墙上的喘着粗气,懊悔自己为什么跑……
还跑到这莫名其妙的地方来,一眼望去都是一片破落的房屋,房屋堆积坐落,毫无章法。
这可与刚才的热闹街市相差太多了…一座城里有繁华与破败是很正常的,正是人们富裕与贫穷的一个分界线,只是平宁城里前面有多热闹繁华,这片贫民窟便有多僻陋……
自然世态……我未多虑,从墙上越下,转身便看到了墙角下躺着一个人。
一身破烂不堪,已经看不出颜色的衣服,蓬头垢面的脸上呈青紫色,而其旁边有些已经凝结的血。
我行过去,探了探那乞丐的鼻息,已经死了…瞧着这裸露在外的皮肤,还是被人打死的,就这么死在这角落里,无声无息的。
“唉……”我能做的便是在心里为他祈祷来世投个好人家。
走出那破院子,我循着来时的大概方向回走,走了许久,却没瞧见半点繁华的地方,想问个路却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当我败下阵来蹲在树下,扯了片树叶,欲随缘当路标时,有只小手从树后偷偷伸出,扯下我那腰间的荷包。
我一转身,那小身影跑得倒挺快,我一路追着她身后,见着她跑进一间小草屋里…我追到门口,便瞧着那小贼扑在一个妇人的怀里,从那妇人怀里露出一只眼睛害怕的看着我。
还知道害怕了。
那妇人也瞧见了我,她抓着小孩的手,小孩的手里拿着我的荷包。
她拿过那荷包,将那小孩护于身后,而后颤着手捧着那荷包,声音低微:“这位小姐,孩子不懂事,不是故意偷你的东西…我给你磕头赔罪,求你莫与小孩计较。”
语落,她便把头一抵,又猛又快的磕起头…虔诚又卑微的认错。
我连走了进去,一把按住她:“诶!大姐,不必如此。”
我拿过她捧在手上的荷包道:“我不与她计较,你有话好说,莫磕头了。”
“谢谢,谢谢小姐。”那面色蜡黄的妇人连声感激,又将那身后的小孩拉到前面来,按着小孩的头:“信芳,快,过来,快谢谢这位小姐。”
我方看清这小贼是个小女孩,个头甚小,蓬头垢面的像个小乞丐…如同这妇人一般面色蜡黄,唇色发紫。
“对不起。”
那小孩怯生生的道歉,瞧不出是个敢偷东西的小贼。
我蹲了下来看她:“你叫信芳?”
小孩点了点头。
我将荷包打开,倒出里面的东西,只有两块软糕,里面并没有钱,花榕说了人多的地方容易被偷钱包,便往荷包里放了两块吃剩的软糕,她的确是有先见之明。
我打开包着的软糕,伸于小孩面前:“不吾知其亦已兮,苟余情其信芳,你的名字很好听。”
小孩盯着软糕,又不敢拿,两眼露着渴望,又望了望她的母亲。
我道:“给你吃。”
那小孩迟疑了一会才伸出手,拿过往嘴里塞。
那妇人红着眼眶:“小姐,你是个好心肠的人不与我们计较,我这小孩并非品性不好,她从来听话的,今日只是饿坏了才敢去偷东西,实属无奈,今日真是对不住你了。”
我看了眼那低着头吃软糕的小孩,抬眸问:“大姐怎么称呼你?”
那妇人道:“鄙妇姓赵,是这平宁城人。”
我说出心中疑问:“赵大姐,我有一事不解,如今不是战乱,又无天灾,平宁城甚是繁华,你等有手有脚,为何会吃不起饭?”
她苦笑着:“听小姐口音是外地人,便有所不知了,平宁城如今看着热闹繁华,实际上一半以上的人都如我们这般吃不起饭了,有手有脚赚的钱也不够添祭祀用的贡品的无底洞。”
我费解的皱起眉。
赵大姐抹着泪:“平宁城风俗节日众多,一月少则三祭,多则七八祭也有,盛大的祀会由城里的富商带头宗族里的各家各户出钱出力举行,我们吃穿都紧,哪能隔三差五的买贡品?我们这些祭不了的,没钱的,他们嫌我们丢人,便将我们逐出宗族,不允许我们在城里做活……也不允许我们在城里乞讨。”
我心中有些诧异,倒是没想到这个问题…平宁城人那般痴迷供奉天地神明,已到走火入魔的阶段。
“若是如此,这样的供奉还有何意义?”我道:“这已经偏离了初心,平宁城以庙会的热闹风俗闻名,现在看来不过是透过他人的赞赏来满足自己虚荣的私心。”
我侧过身看着门旁边的小小神位,墙壁下贴着张神像,似乎叫什么地主爷,而那神位前摆了几个果子。
我觉得讽刺:“且不说祭拜的那些杂七杂八的神明到底有何用处,因为供奉平宁城就那么多人吃不上饭,这样的供奉的信仰还有用吗?”
那赵大姐神色黯淡,却没有说话。
我思虑了片刻,道:“既然平宁城容不下你们,离开便是。”
她叹了口气:“贵人小姐,这是我的家乡…我们几代人都住在这里,根都在这,哪能带着娃离乡到处漂泊,何况…孩儿他爹去了远方做生意,若走了他回来就找不到我们了。”
我问:“那你一个妇人带着孩子,在这平宁城如何活下去?”
“小姐,你不必担心,有庙会之时,便有好心人施粥,虽然平日去乞讨会有人驱赶,但是庙会施善心便不会了,还有我还能去庙会帮忙,只要多做点活,就可以分点贡品,虽然不多,但是不至于饿死。”她的脸上带着笑,眼尾满是皱纹,有些心虚:“小姐的意思我也明白,我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不懂什么大道理,但这是我们平宁城几代人的风俗信仰,怎么能随意推翻……不过我现在啊,念心也只是上柱香而已。”
愚昧,愚不可及。
我思来想去,便是无法理解,她那意思虽知眼前事不对,但是已是多年习风,怎么也是要随风追逐,一副认命般了,不曾想过那面瘦肌黄的小孩。
“这不是唯一活着的方式。”我和声道。
便从怀里掏了一锭银子,足有二十两,将它塞进赵大姐手中。
她将银子推了回来:“不可不可,贵人呐我不能收你的钱。”
我未收,退了一步,正色:“收下,大姐,她日若有机会再回报我。”
她面露为难,犹豫了好一会才握住银子,语气颇激动:“贵人你的大恩我这粗人何以回报啊。”
我只是扬唇轻笑。
时间已经不早了,我未再说下去,临离开时,我问了赵大姐回主街的方向。
我一路朝着那方向走,彼时这片破屋区开始看到人了,皆如乞丐般衣衫褴褛。
这回我眼尖…甚至瞧见了很多个墙角下都躺着一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