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越三年间,永裕帝继位,陸昌侯辅政,任职当朝宰相。
时七年,永裕帝以陸昌侯私养精锐,意图谋反之名,一举将陸家拿下。
陸昌侯被革职流放,流放之路又遇山贼掠劫,陸家血脉皆绝,诺大的陸昌侯府一夜垮台。
又十三年,永裕帝愈发暴虐专宠,娇奢无度,多方势力争斗,时局动荡。
天子脚下是繁华的长安城,而距长安城几千里开外,就是这安稳平淡的洛城了。
晌午才过,陆子歌掩了门,在药柜后方的狭小内屋里小憩,才睡着,便被门外一阵嘈杂吵醒。
少年稚气未脱,肤若凝脂,打开门。
“吵什么呢?”
“这卖豆腐的死老头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早就看他态度差,豆腐还卖得贵,若不是味道还行,我哪会去他那儿买!今日他居然敢在豆腐里加东西,可被我逮住了!”
说话的老妇人一手叉着腰,另一手揪着豆腐张的手臂,气势汹汹地说道。
“怎么回事儿啊?”陆子歌揉了揉眉心,有些头痛。
“这老婆娘真是不识好歹,这几日降温,我就从自家院里摘了些驱寒壮体草药绞成汁儿,兑进些豆腐里卖,明明是好心,到了你这泼妇嘴里,怎么就变了个味儿了!”
“我呸!哪个草药那么臭,就这味,谁信你是草药!”
“我呸!我们家祖祖辈辈都是做豆腐的,祖祖辈辈都加这草药,你这泼妇!”
两人各执一词,眼见又急红了眼,推搡着就要打起来,陆子歌忙拉开他们俩。
“别急别急,我当什么事儿呢!”
她把两人拉进屋坐下,给那老妇人倒了杯水,娓娓说道:“大娘,这豆腐张在洛城确是卖了许多年豆腐,豆腐里加草药,这却是年年都有的事儿!”
顿了顿,见那大娘将信将疑,她便绕到柜台之后,在墙边仔细挑选一番,取出了放那草药的匣子,将它拿给老妇人闻了闻。
“您闻闻,是不是这味儿?”
“是是是。”那老妇人掩着鼻连连点头。
“大娘,您不是洛城人吧,我们这确实有这味药材,初尝可能味道是难吃了些,但对身子很好的。”
“就是!”豆腐张附和道。
“这……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串通好了的,看你这药铺又小又破,老板还是个小孩……”
那老妇有些心虚地语气弱了下来,嘟囔着说道。
“您若不信,自可去别处药房问去,这药房破,说明开得久,有经验。这原来的掌柜便是年纪大了,才将药材铺传给我这后生。再说了,我这药房小,租金低,卖的药材才便宜啊,您若去别处药房,保准比我这贵一倍了去。”
陆子歌俯着身在她身侧,推心置腹地分析道,终是哄着她乐呵呵地买了六七袋药材回去,说要拿回去出嫁的女儿补补身子。
目送老妇人走后,那豆腐张拽着她连声道谢。老人赏识的目光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赞不绝口道:
“嘿嘿,我就知道啊,来找你就对了。”
“还要多谢您每次都忽悠人来我这介绍药材了。”陆子歌无奈浅笑两声,这老人的小心思浅显易懂,次次都替她介绍客人,倒叫她都不好意思了。
“都是街坊邻居嘛,总要互相照应的。”
老人干笑一声,背着手离去了。
陆子歌回到柜台后,经过一番折腾,这会也没了睡意。
自她和七叔五年前搬来洛城,七叔便嘱咐她换上了男儿装扮,说是十多岁的男女孩相貌差别不大,作男儿装扮出门在外能安全些。
没钱无势的小女孩儿和年过半百的老朽在异城他乡生活,难免容易受人欺负。这一扮就是五年,周遭邻里都以为她是个男孩,她倒也乐得洒脱。行动自如,还不用拘谨,更能少叫人欺负。
她初来时只会些木工的活儿,年纪尚小便没什么力气,好在左邻右舍都热情善良,有事总会互相照应。
后来在这小药房当了三年伙计,掌柜是个外地人,年纪大了,便想回乡去,就把小药房送给她了。
陆子歌原是没学过什么药材的,但在前掌柜手下做事时,耳濡目染地学了些,再加上闲时钻研了些古药书,故而便也能说出各草药的功效和用法了。
小药房处在杂平街西边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周遭尽是些廉价店铺,只有没什么钱的穷人家才会来这条街上买东西,这便是穷人置办物品之处。
在小药房中翻了会书,只觉得枯燥无味。下午也没什么人路过,更别提进店买药了,陆子歌索性关了门,晒着太阳慢悠悠穿过街角,拐进了一旁的小茶馆。
她寻了个位置坐下,茶馆里围坐的人不少,围坐的客人们皆安静屏息,朝着一个方向看着,目光汇聚之处,一位说书老人绘声绘色地说道:
“刹那间啊,天昏地暗,漫天黄沙,自昏暗中走出一个蒙着面罩的男人,这男人是什么来头,且听,下回分解!”
抚尺落下,茶客掌声雷动。
陆子歌尤其鼓掌得卖力,那老人对着台下鞠躬,尔后下台,慢慢地向她走过来。
“你今日怎这么早就来了?”
“店里冷清,便想来看看七叔艳惊四座的模样。”
“去去去,艳惊四座是这么用的吗。”抚尺轻轻在她额头敲了敲,脸上的疼爱溢于言表。
暮色将近,茶客们陆陆续续走得不剩,小茶馆里只剩个收拾桌椅的七叔,陆子歌捡起一颗瓜子,用手指剥开,送进嘴里。
“诶,七叔,你知谢既明吗?”她随口一问,方才七叔的描述倒叫她想起前些天遇到的男人了。
正在收拾桌椅的老朽一愣,继而转过身来。
“好端端的,问起这干嘛?”
“哎,这不就好奇一下嘛,难道真有此人?”陆子歌翘着腿,剥过瓜子的手在一旁的卷帘上粗略擦了擦。
七叔瞧了瞧门外,压低声音,“喏,锦安酒铺的掌柜便是他。”
“锦安酒铺?富仁街的锦安酒铺?”
“是啊,我还是偶然间听见茶客们谈论到的。洛城少有人知道他的存在,更别提见过了。”
“我听茶客们说,他功夫了得,私下里也接些杀人越货的活儿。惹上他的,都没什么好下场,你可小心点。”
陆子歌僵直了身子,心中咯噔一声,坏了。
“那、那他不怕官府吗?”
闻言,七叔嗤笑一声。
“官府?就官府里那些混子能做什么?况且此人行事诡谲,从不留下痕迹,他在洛城也待了十年左右,从未被洛城百姓察觉过。”
陆子歌双手互相擦了擦,指尖微微发凉,神情恍惚。
不该这么背,应当只是重名吧。
“你想什么呢?”七叔推了她一下。
陆子歌回过神来,勉强地冲他一笑,回道无事。
“对了,早上张大娘来找你,说桌脚有点跛,叫你去给她修修。快去吧!”
“知道了叔,我去了。”陆子歌从椅子上跳下,拎起她的小破布包去接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