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歌托额,望向昏睡着的谢既明,眼前之人的脸上难得少了些冷峻和讥讽,姿色真道是一绝。
她不禁暗暗道,怪不得谢既明出门总要戴面纱,若是顶着这张脸,定是叫人人都移不开眼了去。
陆子歌百般聊赖地盯着眼前侧脸,眼底略带笑意。
眼前之人五官甚是俊逸,只那长柳剑眉紧紧地锁着眉心,似是睡得极不安稳。当下四周寂静,陆子歌竟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想抚平那深锁的眉心。
“做什么。”
低沉的声音骤然喝道,陆子歌眼眸一颤,迅速缩回手。
“谢、谢大哥,你醒了。”
那深邃墨色的眼眸偏转,面无表情地将她打量了一通:
“你在这儿做什么?”
“大哥你忘了,方才是你救了我,见你晕了我便把你送回来了。”
“哦。”
他淡淡地收回目光,直盯着床榻上方,沉默不语。
陆子歌不知所措地干咳一声,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气氛沉默得有些诡异。
“阮安他……给你打水去了。”
“哦。”
“谢大哥怎么会发烧啊?”
“泡了个冷水澡。”
陆子歌愕然,昨晚还邀她泡汤,感情泡的是冷水啊。
她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眼神飘忽地看向了窗外。
“阮安怎么还没回来啊,我去看看。”
说着,她便起身去寻阮安,脚步方动,还未踏出房门,便听得身后闷闷地来了句:
“呵,走吧,都走吧。”
陆子歌脚步一顿,柳眉微蹙,疑惑地回过头来。
“什么?”
“嘁。”
“怎么了谢大哥?”她撇了撇嘴,不解地扁起嘴。
“你就这么巴不得要走。”
听见这话从谢既明口中说出,陆子歌怔在原地,心中犹黄沙铺了江南春,甚是惊骇。难不成谢既明烧坏了脑子?
“我……我没有巴不得要走。”
“不愿意便算了,就当是我错付了。”谢既明又撇着嘴嘟囔了一句,便携了被子翻过身,怄气般背对着她不说话了。
“我、我不去叫阮安了,行了吧?”
陆子歌好气又好笑道,饶是心中惊诧,但又想到谢既明救了她一命,还是无奈地走了回来。
拖着步子走回床边,那人还背对着她一副生气的样子,她扯了扯那被角,轻唤道:
“谢大哥,谢大哥?”
那人只拖着厚厚的鼻音冷哼了一声,还是不转过身来。
“谢大哥别生我气了,我就在这,哪儿都不去,好不好?”
她低声下气地哄道。话音刚落,只见床上之人微微动了下,随后慢慢转过身来,仰面躺着,却并没有说话,仍一脸执拗。
陆子歌好笑地看着他,这铁阎王生了病怎变得跟个小孩一样了。
“我要那个。”
她正不知说什么,只听谢既明翁声说道。
“要喝茶?我去给你倒。”
陆子歌循着他的视线望去,正是桌上茶盏。
“我是说这个。”
他伸出指尖,轻轻地点了点陆子歌腰间的铜片。
“咳,这个啊,这就是块废铜,不值钱的。”
“我就要。”
陆子歌无奈,只好解下腰间那块铜片放进他手心。
修长的手指一把握住了这铜片,竟直直地顺进了被子里,随后警惕地盯着她,小心翼翼地努了努嘴:“送我了?”
陆子歌被他副稚气模样逗乐了,大手一挥。
“送你了。”
闻言,谢既明咧嘴一笑,狭长惑人的凤眸轻轻眯起,眼角的泪痣也显得分外妖治。陆子歌望着他这模样,微微出神。
“水来了,二哥!”说时,阮安终于端了盆水姗姗来迟,锋利凶悍的脸上挂了狼狈的水渍,显得有些憨傻。
谢既明机警地瞥他一眼,迅速钻进了被子里。
“你怎的去了这么久?”
“别说了,水盆叫我给打翻进井里了,捞了半天。”
“那、那我便走了?”
“嗯,谢谢你照顾我二哥啊!”
“没事没事。”
她匆匆告辞离开,像谢既明这样的狠角色,若是丑态让人见了,心眼再小一点的,定会寻机会杀人灭口,她还是先跑为妙。
回味起他方才的稚气模样,陆子歌弯着眼眸轻笑,顺着那后门小跑回去了。
待陆子歌回到药房时才发现,早晨给七叔买的那两袋药材不见了,仔细回想竟想不起来丢在了哪里。
心下一阵抽痛,十五两银子啊,小药房一个月的盈利都不够,就这么轻易的打了水漂,还遇上了这么一通祸事。
陆子歌眉心紧锁,久久不能释怀,在小柜台后怄了一下午,直到夕阳西下,眼前的药书仍停留在第一页。
唉,就当是破财消灾吧,她深深叹了口气,合上手中药书,正打算关了店回家。
忽见一抹倩影碎步跑了进来。
“还好,你还没走。”
“秦姑娘,你怎么来了?”陆子歌诧异道。
“你这药房还真是让我好找。叫我宁宁便好了。”她灿然一笑,举起手中东西晃了晃。
陆子歌这才注意到这姑娘手中还提了个翡翠酒坛。
“宁、宁宁,你这是?”
秦宁宁将酒坛在一旁放下,忽扁了扁嘴,上前执起她的手,柳眉轻垂,小脸透露着自责道:
“我回去后便听二哥说了你早上在巷子里的事儿,那巷子里确是常有混混出没,怪我没有应该提醒你……”说着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脑袋耷拉着。“若是当时我陪你走一段路,许是便不会如此了。”
陆子歌忙轻声安慰道:“你可千万别这么想,况且我还是个男子,哪有让你一个小姑娘保护的道理。”
“可是……”
秦宁宁急抬起头想要争辩什么,却欲言又止地别开眼。
“反正下次你若是遇到什么麻烦,便来找我就是了!”
“好。”陆子歌望着眼前豪气叉腰的小姑娘,无奈浅笑。
“对了,我给你带了一壶好酒,权当是早上你送二哥回去的谢礼了!”
秦宁宁拉着她到桌边,“这可是我们酒铺中最好的酒,就是有些烈,一次只能小酌一口,你可千万别贪杯了!”
“多谢啦。”
陆子歌端起酒坛,这坛子通体呈透明碧绿翡翠,瓶口用白瓷盖作饰,瓶内琼浆在透绿的翡翠中晃动,整体显得通透又醇厚。
“这酒肯定很贵吧?”
“哎,我们酒铺里多的是,没事儿的。”
“那你二哥他病好些了吗?”
“嗯,喝了药不一会便好了!”
陆子歌放下酒坛,舒眉展笑。“那就好,今日之事,还要多谢他了。”
“你不用客气,二哥本就不是什么行侠仗义之人,今日去救你,定是将你当作朋友了,既是朋友,我自然也要多照顾你了!”
陆子歌吃吃一笑,这小姑娘倒是心直口快,虽和谢既明是兄妹,性格却完全相反。
秦宁宁拉住她正要再说些什么,只听门口咣咣一声,许斐然被门槛绊了一跤,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
“许斐然,你怎么来了?”
“小、小陆,我娘腌了些萝卜,叫我拿给你。”他从身后掏出一个土陶罐,递给陆子歌。
她伸手去接,却见许斐然别过脸,眼神有些躲闪。
陆子歌狐疑地顺着他别过的位置,俨然是自己身后的粉衫小姑娘,心下一片了然。
“替我谢谢你娘啊!”她捧过坛子,拍了拍他的肩。
他点了点头,双手都不知怎么摆,最后只同她挥了挥手道:
“我、我先走了。”
说完便急匆匆地逃离了,陆子歌望着他仓惶的背影,笑得轻快。
“那我也回去了,改日再找你!”
“好。”
秦宁宁低了头碎步跑走,临行前她匆匆瞥过,那小脸上似也挂了一抹红晕。
陆子歌合了店,提着秦宁宁送的好酒和许斐然拿的腌萝卜,悠哉悠哉地晃步回去,脑间回忆起方才画面时,惊觉不对。
秦宁宁方才是不是握着她的手说话的?她自是知道两人皆为女子,可秦宁宁不知啊!方才她那般主动热情地执着她的手,难不成……秦宁宁喜欢她?
陆子歌意外而茫然地止了步子,这可不妙了。
随即扬眉轻叹,透亮的眼眸自怜般轻垂,长得过于俊俏也是一种负担,总惹了小姑娘的芳心错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