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姬寒柔福拜别陈王寒雪后,踏上了前往北央的路途,她此番前行,不光带了价值连城的嫁妆,还带了许多玉影门的人,其中就有张奭。张奭虽带来了灵丹妙药叫公子寒姜起死回生,却没有被封为王都的大将军,他的理由是,公子寒姜的命是影子寒川拿自己的命换来的,他不能坐享其成。张奭讲得隐晦,众人听了他那句“影子寒川拿自己的命换来的”,纷纷猜测帝姬寒川已身死他乡,公子寒姜听闻妹妹寒川为救他性命而死,一时悲恸不能自已,他大病初愈,再受打击,整日茶饭不思,几日后,形容枯瘦,再无一点颜色。
寒柔福只当寒川真的死了,一日日愈发畅快,又因与北央公子洛的婚事谈成,面色越发红润,整日笑容满面,待人也就更加和蔼,旁人见了,都一个劲夸她。
车马队伍行了一个多月,才到靖都,此时太子芈铭出使东南瑶国,圣主称身体抱恙,公子芈洛只得亲自去王城外迎接她。
寒柔福毕竟不同于南孟帝姬,她知书达理,温文尔雅,车马停下,她款款而出,向公子芈洛行了礼,众人见她袅袅婷婷,明眸皓齿,面若凝脂,真不愧为列国美女之首。《诗经》有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想必自古美人都是一个模样,因此心中都替公子芈洛高兴,纷纷称赞二人是天作之合。却不知那寒柔福乃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芈洛亦不喜欢她,因无法违抗父命,只得将寒柔福接到瑞戎殿的贺月台。
安墨白自小心高气傲,这时听说列国第一美人寒柔福到了靖都,心中不免有些不快。她在南孟时就听过不少关于柔福的传闻,什么三岁会吟唱,五岁会骑射,七岁会作诗,九岁已出落得不俗,十二岁更是以一舞名动天下,同为女子,同为身份尊贵的帝姬,她与寒柔福可谓是天壤之别,又因为听到了外面的流言,说她野蛮不知礼,初来北央,就惹得太子整日不快,这样的人实在无德,不能成为北央的王妃,安墨白气得大哭了一场,更加痛恨寒柔福。
有一日,安墨白在后宫中一处花园见到了一个美人,打探一番才知那人就是寒柔福,心中嫉妒,便忙不迭地追了上去,就要挖苦她。
正巧从安墨白身边逃走的媵妾自幼侍奉安墨白,安墨白虽欺负她欺负惯了,却也整日与她缠在一起,因此安墨白追上去时,假扮那媵妾的寒川也立马跟了上去。
“姐姐可是那陈国帝姬寒柔福?”寒柔福闻言莞尔笑道:“妾身愧不敢当。”她这样一笑,不光是安墨白,就是寒川和众位侍女,都觉如春风沐面,身心舒适不已。安墨白打量了她一番,见她行为举止、一颦一笑无不叫人欢喜,心道:“原来外人传言不假,这寒柔福果真是个天仙一般的人物,就连我一个女子见了都忍不住心悸,更不必提男子了。”随即又心生不满,说道:“姐姐你生的花容月貌,真是可惜了,若你并非陈国女子,那你便真的是雍容华贵的王族之女了。我听闻那陈国境内贫困寒酸,你父母该是费了多大的心思,才将你养的这样水灵,我猜,他们都是有好的东西先让给你吃吧。”
寒柔福笑道:“不知姐姐是哪里人。”“我父王是南孟王,我们南孟无论王公贵胄还是布衣平民,不敢说过的是神仙一般的日子,却是锦衣玉食,金玉满堂,不过你见识浅薄,怕是想象不出来吧。”“原来姐姐是南孟人,我在陈国常听赵子讲些奇闻怪谈,以前就听闻南孟国物华天宝,物产丰富且奇特,我还听说南孟国有一种禽类名为豪彘,其性凶恶,然南孟国人,男女老幼,王子王女都可徒手捕捉,我以前还不相信,今日见到姐姐,才知道传言不假。”安墨白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寒川虽厌恶寒柔福,可这时却仍觉得好笑,寒柔福娇笑道:“我看姐姐身形彪悍,想必没少捕捉过豪彘吧?我见识短浅,不知那豪彘味道如何,姐姐吃惯了豪彘肉,应该对那种味道特别熟悉吧?”
“好大的胆子,你居然敢笑话我?”“姐姐这话从何说起,我怎敢笑话姐姐呢?不过我初来靖都,就听得了一件关于姐姐的事情,听说姐姐来到靖都时,太子没能亲自迎接,大王派遣公子芈洛与北央国身份尊贵的圣主前去迎接你姐姐,这事原本也没什么可说的,只是那日姐姐对圣主暗送秋波,被圣主冷落了一番,因此坊间才传出了姐姐的笑话,柔福心想,那圣主是何等尊贵,侍女们平日里都不敢抬头看他一眼,圣主定也瞧不上那些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下贱胚子,即便如此,仍然有人不知廉耻想要讨好圣主,可她也该知道,北央圣主忠于王族,终生都不会娶妻,想必下贱之人生来骨子里就是下贱,任凭她怎么装模作样,都改不了她卑贱之人的事实,姐姐说是不是?”
寒川只听到清脆的一声,安墨白已扬起手朝寒柔福的脸颊狠狠抽了一巴掌,寒川心中不由得“啧啧”叹息道:“这又是何必。”寒柔福应声扑在地上,顿时含泪委屈道:“若此举能解姐姐思乡之苦,姐姐只管打我就是了。”安墨白不解道:“你胡扯什么?看我今日不收拾你这个小贱人!”说着便又要抬手,却被人拦住了,那女子擒住安墨白的手臂,狠狠将她推到地上,护着寒柔福,趾高气昂道:“早听闻南孟女子不知礼数,今日才叫我见识到了,这里是靖都,不是你的南孟,要撒野,滚回南孟去!”
安墨白气急败坏地起身,骂道:“你胆敢对我动手,待我回了大王,定叫你后悔。”女子冷笑道:“这是大王的后宫,后宫是我母后做主,我是我母后最疼爱的女儿,我想惩治谁就惩治谁,大王来了我也是如此。我在这里站了许久,我身边的人各个看的清楚,是你安墨白先动的手,怎么,还想恶人先告状?”“原来是芈静帝姬啊,你既然知道我是南孟帝姬,就该知道我日后是要嫁给太子做北央王妃的,你今日对我不敬,这笔帐我记下了。”“我北央王妃也不是谁说当就能当得上的,父王是说过许你王妃之位,可父王也说过王妃可以随时更换,太子凤表龙姿,你长相奇丑,太子乃人中龙凤,你是个害群之马,太子德才兼备,你无德无才,凭你也敢妄想成为我北央王妃?真是痴人说梦。”
安墨白早气得失去理智,正要上前和帝姬芈静动手,寒川见状,伸出脚将安墨白绊倒,随后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惊慌地将安墨白扶起来,周围人多,安墨白没看清是谁绊倒的她,她气红了眼,此时寒川撞了上来,正给了她出气的机会,她将手掌高高扬起时,寒川已猜到她要做什么了,这时却在犹豫要不要挨她一巴掌,略微思索后,寒川只得自认运气不好,生生挨了安墨白一巴掌,诚惶诚恐地伏地求饶,安墨白却并不解气,气冲冲扑过来又是一巴掌。
寒川两颊滚烫,见安墨白再不下手,微微缓了口气,不由得对那个逃走的媵妾心生怜悯,也难怪她冒着被杀的风险也要从安墨白身边逃走,换成寒川,说不准也会做出同样的事情来。
安墨白受了气,苦着脸头也不回就往云落台走,寒川挨了两巴掌,心里有些委屈,可还是尽心尽责扮演媵妾安叶,她跟在侍女们身后,听到芈静的叫骂声和寒柔福的劝说声,鼓了鼓腮帮子,心道:“恐怕寒柔福不会轻易放过安墨白,真想不明白,安墨白这样一个愚钝的人,大人为何要我时刻盯着她。”她又道:“大人做事一向稳当,他要我看着安墨白,自然有用处。”
再说芈静与寒柔福初次见面就出手维护她,完全是看在公子寒姜的面子上才这样做的。芈静爱慕公子寒姜,却不知寒柔福与寒姜不合。
寒柔福谢过芈静后,芈静说道:“过去我只在母后的嘴里听到过你,母后总在众人面前拿你和我作比较,每回都要说我的不是,那时我还不服气,心想日后定要亲眼见一见你,看你究竟有没有母后说的那么好,今日终于见到了,才知道你比母后说的更好,只是看你这弱不禁风的模样,今日我若不在,那安墨白就真的要对你动手了。”
寒柔福心中不屑,面上却笑道:“今日多亏有姐姐出手相助,我初来乍到,不知南孟帝姬如此刁蛮,我与侍女们一同散心,没想到就碰上她了,她刚来就朝我发脾气,我还以为她思念家人,寂寞难耐,我心生不忍,想替她解忧,便将我自幼带着的玉石送给她,不知怎的她就恼了,也是我自作多情,我本不该与她说话,她也就不会顶撞姐姐了。连累姐姐与我一起受气,柔福实在愧疚。”说着说着,便以手掩面,哭了起来。“妹妹别难过了,待我回去将此事告诉母后,看她安墨白还怎么嚣张。”“母后会为我们做主吗?”“后宫是母后的后宫,母后当然做得了主,好妹妹你就别难过了。”“多谢姐姐。”
回了章月台,寒柔福命人找来张奭,吩咐他道:“太子芈铭向来与安墨白不合,北央也不再忌惮南孟国,芈铭不在,安宁殿防卫空虚,云落台的人可以解决了,一个都不留。”“你这样做未免太显眼了。”“怎么会?这后宫是王后做主,我怎么了?再说了,安墨白自己不堪受辱而自尽,与我有何关系。”“是。”“你的父母并几个弟弟妹妹我都差人安顿好了,你还有什么可顾及的?那死去的寒川还有个孤苦无依的哥哥,她都能视死如归,你还做不到?”“我的家人在何处?”“你是在问我吗?”“帝姬恕罪。”“放心,我知道你向来将他们看得比你的命还重要,你还有用处,我自然不会将他们怎么样,退下吧。”
张奭面色难看,咬着牙退了出去。
寒川料想寒柔福定会派人来取安墨白的性命,待天色暗后,她便藏在屋外院中,等了许久,直到屋中烛火灭了,都不见动静。寒川又等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人不一定非要走正门,遂急忙冲进屋里,掌灯来到榻前,见安墨白已睡熟了,又吹了灯,静静坐在榻边,没过多久,听到外面人说话的声音,原来是守夜的侍从来换班了。
寒川听得一人走远了,另一人打了几声哈欠,就开始打呼噜。她一刻也不敢放松警惕,听到屋中屋外人的酣睡声,便将脸埋进双臂间,稍微眯了一会儿眼,被屋中的脚步声惊醒,还不等那人靠近,寒川已杀了出去。来人没料到屋中还有人,再看那剑身冒着冷光,心中吃惊,破窗而出,急忙逃窜,寒川紧追不舍,两人在屋顶打斗,月光下的谪仙剑浑身闪着银光,寒川出剑极快,虽招招毙命,可张奭熟悉她的剑术,因此每剑都躲过去了。
张奭与寒川斗了几个回合,两人同时停手,寒川疑惑道:“张奭?”张奭急忙跳下屋顶,寒川追了上去,两人出了云落台,张奭将她引到一处无人的屋中,点了几盏烛火照明,他摘下面罩,静静地看着寒川。
他面如冠玉,仪表堂堂,眼尾处有一颗泪痣,寒川认出那人就是张奭无疑,吃惊道:“你也来北央了?”“柔福帝姬出嫁时将我带来了。”“我以为你此刻已是陈国的将军了。”“那个位置本就不是我的,你这个样子?”“怎么了?”寒川想起她顶着那媵妾的脸,又笑道:“我一时半会解释不清。”“我就说这世上怎么会有人和你的剑术一模一样,方才你拿着你的佩剑,我还以为你已遭遇不测,谪仙剑也落入别人手中了,你何时才能摆脱那人,回到陈国?”“我虽做了神龙的奴,他却待我不薄,若不出意外,想必我今生都会跟随他,直到我死去,不过你今晚没杀掉安墨白,该如何向寒柔福交代?”“你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应付,倒是你,你才应该万事小心些,陈国上下都以为你死了。”“寒柔福呢?”“她也被我骗过去了。”“多谢。”
两人拜别后,张奭去见寒柔福,得知安墨白身边有个剑术了得的人庇护,寒柔福怒道:“又是个剑术了得的人,死了个寒川,又来了一个!真是该死。”张奭道:“我们还可以想别的办法。”“你这个没用的东西,连剑都拿不稳,只会变些小把戏,叫你杀个人,你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我看你是不想叫你家人活命了。”张奭忍辱伏地道:“帝姬恕罪,那人剑术了得,我实在招架不住,不过我已想到了叫她很快就从你眼前消失的办法。”“什么办法?”“在她的饮食中下毒,再放出消息说她是服毒自尽的就行。”“用毒药毒死她算是便宜她了,就用最毒的蛊虫吧,南孟国不是盛产一种蚀骨虫吗?”“我这就去办。”“再有差池,你和你家人的性命就都不必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