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川在王宫中深得北央王的重视,顾苏南辰听闻此事,面上虽平和,心中却有些不满,北央王接连好几日不召见他,他便差人日日在宫中守着,凡有一丝风吹草动都要及时向他汇报,他自己在家中无甚乐趣,便每日邀请公子芈洛在府上做客,公子芈洛本就与他交好,听闻他的遭际后,更是每日前去他府上为他解闷。这日他去见顾苏南辰时,顾苏南辰正在雅室中弹琴,琴声清雅动人,摄人心魄,芈洛就着席子坐下,顾苏南辰只弹了一会儿,就停了下来。
“想不到圣主还会弹琴。”“也是闲来无事才弹的。”“近几日宫里很热闹,难为你每日陪我在府上打发时间了。”芈洛道:“宫里从来不缺少热闹,旁人的热闹我不感兴趣。”“芈洛,你可信我?”芈洛不解道:“圣主何出此言?”“大王虽封锁了消息,可纸包不住火,南孟帝姬安墨白死在云落台,南孟王早晚会知晓此事,那日安墨白身边的侍女荣乐急急忙忙来我府上见我,说安墨白生了病,要我去看看,我前去查看,她只和我说了几句话就死了,据我所知,她是死于蚀骨虫之毒,这种毒药来自南孟,你可知是谁害她性命,要她痛苦而死。”“愿闻其详。”“不久前陈国帝姬来到北央,在王宫中见到了安墨白,两人起了争执,当夜陈国帝姬就派人去杀了安墨白,但被她的媵人救了,陈国帝姬便又派人在安墨白的饮食中下了毒,那毒就是蚀骨虫。”
芈洛闻言,只觉得不可思议,他说道:“那寒柔福看起来并非如此狠毒之人,怎么会?而且她初来乍到,能派谁人前去杀害安墨白?”“陈国玉影门,公子可听说过?”“就是传言专为陈国王族服务的杀手组织?”“正是。”“寒柔福就是叫玉影门的人杀害安墨白的?”顾苏南辰点头道是,芈洛道:“我即刻回宫将此事禀明父王,如此狠心之人,留在北央可不妥。”“公子请听我把话说完,寒柔福是王女,陈王病危,宫中势力一分为二,其中一位是公子寒姜,另一个就是寒柔福,她手握大权,且此番和亲带来了几位玉影门的高手,更令人气愤的是,她欺上瞒下,公子可知那寒柔福在陈国一手遮天,行为淫荡,她早已不是处子之身,她在陈国有过三位驸马,尽管他们三位都已经死了,可大王和群臣显然不知晓此事,寒柔福不仅犯了杀戮之罪,更是犯了欺君之罪,大王身边的半仙正欲将寒柔福谋杀安墨白一事告知大王,想必大王不会相信,那寒柔福更不会承认,所以我打算进宫面见大王,帮大王解决这个麻烦。”
“圣主想怎么做?”“我与那半仙同时向大王进言,就不怕大王不信了。”“只是圣主与那半仙素无交集,她会同意与圣主联合吗?”“那半仙进宫也是有目的的,且公子有所不知,她也是陈国的帝姬,名为寒川,不过早早的入了玉影门做了剑客,寒柔福素来与寒川不合,那寒川虽不会公报私仇,却是个有一说一的人,她不忍叫安墨白冤死,所以会与我联合,只要我在面见大王之前与她见上一面就行。”
公子芈铭便与顾苏南辰进宫,两人同去寒川暂住之处拜访她,寒川不知他们的用意,顾苏南辰便简明说清他的意图,寒川心中拿不定主意,遂问他道:“圣主怎么会知晓寒柔福的过往?”顾苏南辰笑道:“我是御灵族的新生御灵,生来具有灵力,且多年修行,自然可以知晓凡俗人心。”寒川心想:“倒是和大人相似。”顾苏南辰继续说道:“我不禁知晓寒柔福的伎俩,我还知晓半仙你的过往。”“那圣主可看得透凡人的前世来生?”顾苏南辰摇头道:“这我就看不清了,毕竟我只是半神,而不是天神。”“天神就一定看得透吗?”“半仙是想成仙吗?”“圣主说笑了。”“你与寒柔福不对付,她又多次想置你于死地,今日你若与我联手,说不定大王会将她赐死,如何?”“大王赐死她是早晚的事情,与我无关。”“你就不想亲手了结她?”“人各有命,她该死在谁手中是天注定的。”“她若不死,定会残害你。”“我恨她,所以想要她死,圣主与寒柔福并无纷争,为何也一新要她死呢?”顾苏南辰浅笑道:“因为我有能力杀她。”寒川微微一笑,心中不免有些厌恶他所说的话,转念一想,他的确有能力杀死寒柔福,遂说道:“我答应你。”
于是两人前去面见北央王,将寒柔福如何谋杀安墨白、如何欺君罔上之事细细告知北央王,北央王听完后立即派遣侍从将寒柔福带来,寒川说道:“她身边有几个玉影门的高手,想必侍从们带不来她。”芈洛道:“既然如此,那我便亲自去诱她过来。”
不一会儿,芈洛就将寒柔福带到众人面前,寒柔福只当北央王真要与她商量她和芈洛大婚的事,并不知其中的圈套,因此毫无防备就来了,见到北央王时还恭恭敬敬向他行了礼,直到北央王吩咐左右道:“将这心如蛇蝎的毒妇抓起来,行腰斩之刑”时,寒柔福才大惊失色,抬起头道:“大王息怒,不知妾身犯了什么错,竟要被腰斩,还望大王告知。”
北央王道:“你用蚀骨虫毒杀南孟帝姬,蓄意挑起我北央与南孟的战事,你还敢抵赖不成?”寒柔福心中一颤,仍然狡辩道:“大王,妾身冤枉啊,我与那帝姬只有一面之缘,为何要杀她呢,还望大王明察,南孟帝姬之事实在与我无关。”说着便掩面哭泣。
“圣主和半仙都指定是你下的毒,你还敢狡辩?”
寒柔福抬头向北央王身边的人望去,以为张奭下毒时被人瞧见了,又想起旁人不知道张奭是谁身边的人,不由得心慌不已,她看到寒川时,顿时目瞪口呆,愣了片刻,才说道:“你居然没死?你居然没死!”说着便起身朝寒川冲过去,还未到跟前,就被顾苏南辰一掌打远了趴在地上,恨恨地道:“好啊张奭,你居然敢欺骗我。”
北央王见状,问寒川道:“怎么,半仙与她认识?”寒川正要回答,顾苏南辰说道:“大王,想必那帝姬认错了人,胡乱发疯罢了,半仙怎么会认识这样的人。”说完朝寒川望了一眼,寒川说道:“大王,我与此人初次见面。”
寒柔福破口大骂道:“贱人,你这个贱人,寒川,我要杀了你!”
这时顾苏南辰还未出手,寒川已唤出谪仙剑,指着寒柔福道:“你杀了南孟帝姬,欲挑起战乱,北央与南孟相斗,陈国坐享其成,帝姬好精明。”寒柔福冲上前去伸手欲掐住寒川的脖子,寒川一剑寒柔福的手臂,骇的寒柔福连连后退,侍从们趁机将寒柔福擒住,寒川对北央王说道:“想必此人定将我当作她的故人了。”
顾苏南辰说道:“大王,陈国帝姬在我北央公然谋害人命,定是依赖于她的母国,大王,陈王居心叵测啊。”寒川道:“陈王病重,国中势力一派为公子寒姜,一派为帝姬寒柔福,寒柔福手段狠辣,谋害安墨白,与陈王有何关系?”北央王道:“区区陈国不足为惧,杀了寒柔福,也好给南孟国一个交代。”“父王,既然是给南孟国一个交代,何不将人交给南孟王,叫他们自己处理?若是我们将寒柔福杀了,再告知南孟王,那安墨白尸骨不存,想必南孟王不会相信,说不准还会借机进犯我北央国。”
北央王细想一番,决定将寒柔福交给南孟国,由顾苏南辰亲自押送她离开靖都。
再说太子芈铭在瑶国莫名生了一场病,又莫名病愈后,决定回北央国。出了瑶国疆域,一路遇到了不少刺客,盘问清楚后,才知道是先瑶王的旧部,因不满芈铭扶持公子璇卓为新王,才派遣刺客在途中刺杀芈铭。芈铭命人杀了那些刺客,车队继续向前行,又行了半日的路,车马在一处平川休息,芈铭等人还未坐久,就见远处黑风四起,天地间飞沙走石,狂风四起,不等狂风停歇,就听见一个个嘶哑的声响朝他们靠近。
只见一只只周身乌黑,红眼白发的怪物从黄尘中现身,它们张着恶臭难忍的嘴,看到芈铭等人时忽然兴奋不已,远远地站在对面,伸出手臂时,干瘦如骨的手臂却像伸缩自如的鞭子,飞快地向他们伸来,抓住一个人后又飞快地缩回去,那怪物就将人当场开膛破肚,吃干了肉,喝完了血,就听见它们嚼骨头的声音了。
众人被吓得魂飞魄散,早乱成一团了,那些怪物越来越多,它们的鬼臂伸了又缩,缩了再伸,不过几下车队中的人就没了大半了。芈铭这时双瞳放光,纵身跃起,展开双臂,身后便出现了一柄长剑,他念了个口诀,那剑就冲到那群怪物当中,与它们缠在一起了。
原来芈铭自小得了仙人的指点修习仙术,仙人虽不指望他一日得道升仙,芈铭却天赋异禀,得了那仙人的真传,成了个半仙,仙人又送他一柄神剑,既可斩妖除魔,又可护身。芈铭斩杀那群怪物,自然不在话下。
眼看着神剑将那群怪物一个个斩断了头颅、砍碎了五脏六腑,一群怪物又纷纷将手臂伸向芈铭,芈铭左右逃窜,却被那群手臂困在中间,再召唤神剑时,神剑也被鬼臂缠住,逃脱不开了。芈铭心中一惊,急忙向空隙处冲去,他原以为可以逃出去,可是快要触到间隙时,地上那群怪物忽然抓住了他的脚踝,将他拼命往下拽。芈铭闻到一股恶臭,再回头看时,被神剑杀死的怪物的身体里正往外流出血浆一般的、发着恶臭的东西,只一瞬间,芈铭再回过神时,一只鬼臂已近在眼前,鬼手血迹斑斑,指甲发黑,朝芈铭胸膛穿去,芈铭忙弯下腰身,才躲过一劫,却被鬼手划伤了皮肤,伤口处有黑血流出,芈铭只觉得疼痛难耐,浑身无力,恍惚之间看到了一个娇小的背影。那个背影转过身来,向他微笑。
“璇玑?”芈铭伸手去碰她,忽然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他往远处看时,却什么都没看到,随后他便昏过去了。
芈铭十二岁只身前往瑶国做质子,那时他还不是太子,他的母亲也不是北央的王后,他初到瑶国,还未进宫,便在王宫门口遇见了一个小姑娘,小姑娘穿着华服,要从马车上下来,便有侍从跪在她马车下,她不愿意踩着那人的后背下车,就从车上跳了下来,徒步走进了宫门。他觉得好笑,就问旁人道:“那小丫头是谁?”旁人都说不知道,他便不再追问。
瑶国处处与北央国不同,他没过几日就病倒了,身边的侍从去向王后禀报,求王后指派个太医为芈铭治病,王后仁慈,亲自前去探望他,见他身边没有侍奉的侍女,就将一个年纪幼小的丫头赐给他,芈铭生病的日子,小丫头整日整夜待在他身边照顾他,直到他病愈,要将那丫头还给王后时,她却不愿意回去。
芈铭问她:“为什么不愿意回去?”“王后不喜欢我母亲,她身边的姑姑们又惯会作践人,我还是待在公子身边,得个安静。”“你母亲是谁?王后为何不喜欢她。”“我母亲早过世了好几年了,她是宫里的赵夫人。”芈铭说道:“原来你是瑶国的帝姬。”“我是帝姬不错,但只是有名无实的帝姬,别人都将我当成侍女了。”“你那日进宫时我见到过。”“我不知道,我没见到过公子。”芈铭哈哈大笑起来,问她有没有读过书,她说道:“只认识几个字,读过《诗经》,其他的就没看过了。”“你叫什么名字?”“璇玑。”“我教你写字吧。”芈铭便教她认字,璇玑认了几个字,说道:“这些字我全认不得,可不像我瑶国的文字。”“这是我北央国的文字。”“那我也教你瑶国的文字吧。”
芈铭在瑶国语言文字皆不通,整日里便只和璇玑待在一起,不常去外面走动,也不招惹是非,却不想祸从天降,一日王后身边的姑姑带人到他屋子里来,说是王后的一副耳环不见了,有人看见他拿走了,王后要拿他回去问话。芈铭心知被人诬陷,却只能跟那侍女去见王后,璇玑也跟了去。
芈铭心高气傲,哪里容得别人诬赖他,没做过的事情就是没做过,他没有承认他偷盗王后的耳环,陈国的公子吉恪却一口咬定就是他偷的,寒吉恪身边的公子们也纷纷指证,王后只好命人砍去他的一只手指头,芈铭心中不服气,闹着要见瑶王,惹恼了王后,再不听任何言语,就要对他动手。这时璇玑出面说道:“王后,东西是我拿的,不关公子铭的事,王后要罚就责罚我吧。”
王后吃惊道:“竟然是你?”璇玑沉默不语,王后继续说道:“你身为王女,怎可做出此等龌龊事?公子铭是北央人,你却是我瑶人,你虽是大王的孩子,可犯了法,照样要责罚,那就砍去你一只手吧。”
芈铭将璇玑护在身后,说道:“今日不见大王,这责罚我不依,王后只听他们的一面之词就妄下决断,难以服众,且此事若是传到民间,百姓们都会认为他们的王后太过蛮横,为了一副耳环坏了王后的名声,才是得不偿失,更何况我与璇玑每日在屋内安心待着,从未到王后的寝殿去过,王后休要听信有心之人的诬陷,还望王后彻查此事,还我们清白。”
王后便下令搜查后宫,闹腾了半日,终于在公子吉恪的房中找到了那副耳环,公子芈铭与璇玑才逃过一劫,王后得知是公子吉恪拿走的耳环,却并未责罚他,芈铭说道:“王后此举不妥,公子吉恪贼喊捉贼,诬陷我和璇玑,您便要命人砍去我们的手,如今真相大白,您却袒护寒吉恪,若是外人得知此事,定会说您黑白不分,有意针对我北央国。”
王后只好命人砍了寒吉恪的一根手指。
璇玑憋着泪水回去后大哭了一会儿,又转悲为喜道:“幸而我们都平安无事,要是你的手指真被王后砍掉了,那可就有大麻烦了,你少了一根指头,以后别人家的姑娘都不敢和你说话了。”“那你呢?若是被砍去一只手,别人家的公子都不敢靠近你了。”“我不稀罕。”“我也不稀罕。”两人又咯咯笑了一会儿,芈铭说道:“你若是没了一只手,那以后就嫁给我吧,看别人敢不敢笑话你。”璇玑说道:“你开什么玩笑?你是北央的公子,虽不比太子尊贵,但日后要娶的人定是诸国王女,而不是没了一只手的人。”“你也是诸国王女之一,我怎么就不能娶你?”璇玑正色道:“你再胡说我可生气了。”芈铭说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璇玑你懂这个道理吗?”璇玑红着脸斥他道:“我以后再不给你做红枣糕了,也不给你做饭了,你等着饿死吧。”“我是饿不死的。”“胡说,让你一天不吃饭,你就要饿坏了,三天不进油米,你就要死了。”芈铭笑道:“那你还是别叫我饿死了,否则将来谁娶你?”璇玑争辩不过,一时说不出话,沉默了片刻,说道:“我只想离开瑶国,去一个谁都不认识我的地方,过完这一生,我不想一辈子任人摆布,不想被大王送去和亲,我母亲就是被人送到瑶国和亲的,她生下我之后没过几年就去世了,我猜她在宫里也不自由,所以会早早的离开人世,去别处寻找自由去了。”“你放心好了,日后我若娶你为妻,就不会再多看别的女子一眼,若是多看了,你就剜了我的眼睛。”璇玑又笑道:“别胡说了。”“我没胡说。”
芈铭忽然从梦中惊醒,定神环视四周,发觉自己在一间屋中,他从榻上坐起,再看伤口时,已经被人包扎过了。他浑浑噩噩地坐了一会儿,忽然听到门外有人敲门,他让那人进来,那人推开门,却叫芈铭吃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