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陷入了沉思,并未发觉身边蠢蠢欲动的陈启。
陈启死皮赖脸的跑到她身边来,企图和她套近乎,一双桃花眼里满是狡黠的光,他十分好奇被面纱遮挡的脸会是什么模样。
忽然,他迅速抬手摘掉了李华央的帷帽,然后他在李华央花一般的脸上看见了惊愕和愤怒。李华央猛然停了脚步,下意识的皱起眉头,眼眸紧缩成两朵花的模样。
陈启的眼睛忽然更明亮有神了,他呆呆地站着,呆呆地看着李华央那张世间绝无仅有的脸。
他温软的红唇惊讶的张开,倒吸了一口凉气,白皙的脸庞上现出层层红晕,日光将他温情似水的眼睛照的格外迷人,他眨了眨眼睛,伸出修长的手擦了擦英俊的鼻梁,随后艰难的吞了吞口水,目不转睛的看着李华央诱人而散发着怒气和危险的眼睛。
陈启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人。
他以前常常自诩是整个东南地区拥有最精致的皮囊的男子,即使那止戈城将军府的小娘子,他也未必瞧的入眼,可现在眼前这个人的眼睛彻底将他的魂给勾去了。那双眼睛清澈的像泉水,明亮的像星星,又清冷的有些像月亮,眼里满是灵气。
“该死!”李华央拧着眉,握着拳头朝陈启挥去,沉迷于美色无法自拔的陈启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李华央的拳头扔了出去,却仍旧失了魂一般看着李华央。
这时,一直沉默的姬舒忽然微微张开嘴巴,显然有些吃惊。
“小公子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啊,我不过是不小心而已。”陈启麻溜的从地上爬起来,朝李华央跑过来,李华央那一拳看似威力十足,其实并没有要伤害陈启的意思,所以陈启只是单纯的挨了打。
李华央不动声色的带上帷帽,上前几步掐着陈启的脖颈冷声道:“再有下次就剁了你的手!”
陈启连连应声:“是是是,我再也不敢了,不敢了,小公子别生气。”
李华央松开手,牵着马继续往前走。她忽然有些害怕,怕自己的身份暴露。她心里暗骂道:“这个可恶的陈启!”
三人一马一路沉默着,林间的日光越来越强烈,他们所走过的路程也越来越多,可他们终究无法徒步到达禅州,所以李华央在耐心等待另外的人来接应他们,至于那帮山贼,凭他们是干不掉的。一想起那帮山贼,李华央就有些无可奈何的郁闷和急切,不知道止戈城的圣人会怎么处理那帮山贼。
不多时,又一阵马蹄声传入她的耳朵里,她停下脚步,一手将快要撞到她后背的陈启推开,敛着眸子领着二人进入林子深处,自己再出来探路,直到看到谨涉等人时她才放下心来。
与谨涉的人马会合后,谨涉向她说道:“公子,阮禅道那边有些问题。”
“我知道了,你们送他们去禅州,我去看看情况。”“是。”
李华央又转身向姬舒和陈启说道:“二位,谨涉会护送你们去禅州,无论如何都会让你们平安抵达止戈城,还请二位放心,我还有事,告辞了。”
一旁的陈启开口道“小公子,日后是不是见了你还要装作不认识?”
李华央浅笑道:“怎么?你还想日后和我碰面?我们不过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既然你活着出了阮州,想必日后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了,你且惜命些吧。”
你且惜命些吧。这句话听着怪叫人不爽的,陈启有些不满,好似他一旦离开东南,马上就会面临脑袋搬家的危险。
“小公子怎么这样不近人情?”陈启拧着秀气的眉头,语气有些委屈。
李华央不再理他,利索地上了马,朝原路返回。
姬舒和陈启被安置在马车里,前往禅州。因为只有一辆马车,所以陈启厚着脸皮和姬舒共乘一车。
“那个,五殿下,您不觉得这个小公子很奇怪吗?”
姬舒不语。
“您怎么像那个小公子一样,对了,您认识他吗?”
姬舒摇头。
“我有些害怕,会不会我前脚刚到止戈城,后脚就有人来取我的命啊?我可不想英年早逝啊,我还未娶妻生子,还未……”
“闭嘴。”姬舒冷冷的打断他的话。
陈启只好委屈的安静的坐在姬舒身边。
姬舒又说道:“放心好了,没有人会在止戈城对你下手。”
“那我就放心了。”陈启立马转悲伤恐惧为舒心无忧,安静了片刻,又忽然开口问姬舒道:“殿下,您娶亲了吗?”
姬舒闻言,缓缓睁开眼睛,眼里有些茫然。
陈启以为姬舒不会打理他,正准备开口时,姬舒忽然说道:“尚未娶亲,下月大婚。”
“什么?”陈启吃惊的瞪大眼睛,问道“娶的是哪家的女儿啊?”
“将军府李蜀望之女李华央。”
“李华央?就那个不正经的小娘子?啧啧,据说那个小娘子和寻常人家的女儿们不同,从小被当成男儿养,长大之后成日里混迹在男子们身边,不温柔贤淑,毫无大家闺秀的模样,殿下您怎么会看上她呢?不过嘛,那个小姑娘模样是很好看的,据说长得很标致,就是有些蠢,而且除了一身蛮力,毫无长处……”
姬舒呵斥道:“闭嘴!”
“啊?”陈启看到姬舒阴沉的脸,心想他这是生气了?又急忙向他道歉:“殿下,不,明安,是我多嘴了,你别生我的气啊,我以为你不在乎李家小娘子的。”
姬舒不理睬他,往一边挪了位置,陈启忙不迭跟上去,姬舒再挪,陈启再跟,姬舒只好将陈启往一边推开,说道:“别碰我,你走开一点。”
自从李华央回了止戈城之后就生病了,唐棋云来将军府拜访时,她正迷迷糊糊躺在床上,彼时李蜀望、李南江及她二哥李卓晏都不在府里,主事的是李熙予,李熙予下了命令,因此府里的人都闭口不提唐棋云前来拜访这件事,后宅的李华央自然不可能前去见唐棋云。
她是忽然生了病的,几个大夫来瞧过,都瞧不出她是得了什么病。李熙予每日得空便守着她,他看着李华央每日精神萎靡的样子,心里急得不行,差点将军营里的李卓晏给叫回来,李华央却跟个没事的人一样,一点也不着急。平日里总不会安心待在后院里绣花喂鱼的人,这几日却换了个人,李熙予笑她,说她总算有了些正经姑娘的模样。
她待着后院里的半个月里,后院每天飘着一股药味,她每天心不甘情不愿的喝着一些苦药,最后的几天里,她只要闻到药味就不由得叹息,怎奈李熙予仍然每日监督她喝药,直到一日清晨她终于喝不下去了,在李熙予面前转了好几个圈,证明她身体已经康复,李熙予才苦笑着放下手里的药碗。
但李熙予仍然不让她出门,他说:“阿爷和哥哥们事忙,这几日不得空,便由我来管着你,你都要出嫁了,怎能不沉心静气些,圣人看重你和五皇子殿下的婚事,你可要仔细些,都知道你那双手绣不了嫁衣,没关系,这些不是大事,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那点心思我了解,别想着翻墙,也别想着爬狗洞出去,你虽与唐小公子有交情,可你终究是个女子,大婚将至,别人听不得一丝半点的闲言碎语,你就安心待嫁吧,三哥哥我现在只等着将你嫁出去,最好啊,让人好好调教调教你,磨练磨练你的脾性,别再整日里喊打喊杀的。”
李华央听后十分无奈道:“三哥哥,天下哪有你这样的哥哥?我虽一事无成,可也不至于如此不堪啊。”李熙予笑道:“四娘现在也只有这张脸可以拿来显摆,除此之外,三哥哥我实在瞧不出你有何出众之处。”“哥哥就会取笑我。”李熙予收起笑容,柔声道:“华儿要记得,在将军府中,阿爷是我们的靠山,就算你嫁了人,你也还是我们李家的人,无论何时,家里人都是最亲近的,这是旁人不可比的。”
“三哥哥,这些我都知道,也一定不会忘记的。”李华央看着眼前儒雅清隽的李熙予,心里暖和不已。
“好了,别像个孩子一样,你早不是孩子了,怎么心境还这般?如此轻易的被别人感动可不好,对了,若是以后姬舒不善待你,你尽管告诉我们,有我们几个哥哥替你出头。”“哥哥,放心吧,我不会让别人欺负我的。”“对,除了我们几个哥哥之外,谁都不能欺你辱你。”
一阵沉默后,李华央忽然开口笑问道:“大哥哥的婚事已经成了,不知三哥哥何时娶三嫂嫂回来?”
“什么?”李熙予呆愣片刻,忽地红了脸,骂道:“死丫头胡说什么呢!你瞎操心什么?”
李华央看着李熙予羞红脸的模样,不由得笑起来,她一笑,清澈如泉水的眼睛便更美了。
“看你这模样,我倒是不用每日提心吊胆了,别笑了别笑了,我不与你说了,家里有好些事情等我处理呢。”李熙予起身匆匆出了房门。
李华央看着他略有些单薄的身板从门口消失,垂下纤长的眼睫,缓缓叹了一口气。若她是个男儿身,她便能长久的陪在他们身边,而不是总叫他们替她担忧了。
这几日她心里总惶惶不安,仿佛将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会降临似的,夜晚做梦也总梦到些杀戮的场景,她像是亲身经历了那一场场可怕的战争和混乱,又像是个旁观者,想要阻止那些嘶吼着搏命的人,却又无能为力。
她披着件外衣,顺着亭廊独自在院子里散步,后来鬼使神差般来到后院门口。当她听见门外的猫叫声时,忽然眼前一亮,嘴角也抑制不住的向上扬起,露出一抹笑意,随后,那抹笑浅了,那道光还亮着。
门外的人徘徊了好久,他在李熙予那里吃了闭门羹,却始终没有离开的打算。唐棋云本来是抱着尝试的心理来等待的,如果他今日等不到李华央,那他便一直等着。
幸好,他运气够好,他要等的人还是来了。
他听到脚步声,双眼忽然睁大了许多,满眼欣喜的转身奔向后门。可大门一直紧闭着,里面的人也沉默着。
“华华?是你吗?”唐棋云将脸颊贴在门上,言语里都是欢喜。
“是我,你怎么来了?”李华央下意识伸出手,刚想打开门,又想起李熙予的话,只好将手重新放下。
“我听说你病了,病得很严重,我心里着急,就过来看看你。”唐棋云并没有告诉李华央,她生病的这段日子,他每天都来将军府,只不过他总站在后门这边,有时一站就是一个多时辰。
李华央道:“我没事,好得很呢,你该回去了,别总这样折腾自己,今日偏你运气好,倘若我一直待在房里,你难道要一直在门外站着吗?”
“我就是高兴,说不出来的高兴,可惜你现在不能和我一块儿出门了,不然我会更高兴的,华华,你别担心,我这就走,马上就走,不会叫人说闲话的,你,你也保重啊。”
“你快回去吧,你的身体自小孱弱,要是在这烈日下站的久了,中了暑,昏倒了,可怎么办,你以后……”李华央后半句“你以后想出去玩,都来后门找我,府里的人不会拦你”硬是没说出口,想到以后再也不能像往常一般和唐棋云游山玩水,她心里竟然隐隐有些难过。
“你以后……”李华央垂下眼,终究没有说出话来。
“华华,你告诉我,你想不想嫁人啊?你要是不想嫁人,我,我去求我阿爷,让他在圣人面前替你求情,退了婚事如何?”
“你又在胡说了,你敢在唐相面前胡说,看他老人家怎么收拾你,你上次那顿棍子忘了吗?”
“我没忘,我、阿爷的教诲我从不敢忘记,可是,可是你马上要嫁人了,你嫁了人,我以后就见不着你了,我就成了孤零零一个人,我怎么办?”
李华央听着唐棋云有些抱怨的语气,不由得笑出声来,她说道:“我自小就知道你一定是看上我的拳头了。”
门外的唐棋云垂下忧郁的眼,强装镇静道:“那你出嫁那日我可以来看你吗?我有个东西想送给你。”
“当然能啊,不过你可别再像以前那样送我一堆奇怪的东西啊,我记得你以前送给我的风筝上画着一只呲牙咧嘴的鬼,送给我的刀上刻着你的名字,送给我的镯子是你阿娘戴过的。”
李华央细细想着唐棋云送给她的物件,想着想着,就又笑了。
“华央。”唐棋云正声道:“你日后一定要万事顺遂,无忧无虑,否则我会难过的。”
李华央扣了扣门,道:“我知道了。”
唐棋云也伸手扣了扣门,沉声道:“我该走了。”
“你去吧。”
“还有,尽管我不想承认,可我的心告诉我,你不喜欢姬舒。”
李华央心底一颤,眼前猛地一阵发黑,她没有回答唐棋云,而是将冰冷的手指覆在眼上,叹了一口气。
她当然对姬舒没有任何感情,可是她也不明白,究竟何为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