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十三章 在地下城(一)(1 / 1)东西偷余生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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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那具女尸,原来并非李华央,而是止戈城的姬舒得知李华央逃走,有意帮助她,才暗中找来一个身形与李华央相似的死囚,让她顶了李华央,自己再派人寻找她的踪迹,只是一直没有结果。

李华央被人救走后,救她的那人将她托付给了谨临,那人从始至终一直蒙着脸,带着帷帽,以至于得到消息后急忙赶来救人的谨临没有认出那人,更不知他的身份。

即便全城搜捕李华央的那段时日,谨临也仍然将她藏得很好,直到外面的风波平定,李华央都一直住在章阳城最大的一处地下城里。

章阳城是整个容国仅次于止戈城的第二大城,它的经济贸易甚至超过了止戈城,其繁荣程度可想而知,这里各坊鱼龙混杂,又因不在天子脚下,因而整个章阳城处处十分鲜活,一点没有止戈城的虚伪安静。

李华央那日突然爆发了极为强大的力量,本就超出了自己身体的承受范围,又因为那人冷不防将她打晕过去,那股力量虽然没有继续爆发,却在她身体内横冲直撞。

她昏迷之时,那人虽压制了她体内那股疯狂的力量,可她到底受了重创,短期内无法再飞速行动,只好整日郁闷的待在地下城里。

李家破落后,家里的下人都被变卖,谨芳也受到了牵连,与李华央分开了。

她不知道谨芳的下落,幸而谨临神通广大,将谨芳从止戈城里带了回来。

两人再相见时,李华央想起冤死的李蜀望等人,心中又气愤又难过,抱着谨芳大哭了一场,此后与谨芳在地下城里住了一段时日。

李蜀望死后,李华央也借着那具女尸从隐真教脱离,从此隐姓埋名。

因她十岁之前的名字叫周无弈,且知晓这个名字的人并不多,她就弃了真名李华央,改名为周无弈。

地下城人多眼杂,她就一直扮作男子的模样,甚至为了掩人耳目,还每日将自己的脸涂上黄粉,再往脸上画几颗痣,这样一来,往日里一个相貌十分出众的少年郎这时俨然成了一个面黄肌瘦的人了。

在这之前,她为隐真教做事,每次任务拿的钱财不多,可日积月累,到现在手里已经有不少财物,足够她和谨芳两人在地下城藏身好长一阵子。

昔日带她进入隐真教的那两个道士,听闻止戈城将军府出事,真的以为李华央遭遇不测,只能将消息上报,叫隐真教除去这个人的名字了。

这样一来,周无弈曾经的手下中,唯有谨临一人知晓实情,其他的人都以为曾经带领他们执行任务的郎君已经死于非命。

就连谨芳也改名为钟唤,每日与周无弈一同涂抹黄粉,乔装打扮一番,才敢出去见人。

周无弈和钟唤隔壁住着一个年过六旬的老妇人,这个老妇人虽脾气有些怪,嘴上总说些不中听的话,可实际上并不讨厌这两个刚进入地下城不久的年轻人。

周无弈每日从小屋里出来,见不到外面的阳光,心里更加烦闷,就去那老妇人的屋子里做客。

每次周无弈刚进屋时,那老妇人总要问她一句“你来我屋里做什么?”

她对周无弈的态度始终很冷淡,可只要周无弈进了她的屋子,她就绝对不会将她赶出去。

老妇人年轻时得了眼疾,因此眼神不好使,加之屋里光线昏暗,所以她其实一直都没有看清楚周无弈的脸,她只知道那是个很年轻的孩子。

周无弈住的屋子没有灶头,没法生火煮饭,老妇人就将自己的锅灶让给她,条件是周无弈必须也给她做饭吃。

钟唤在身边时,周无弈有了帮手,做饭的事情自然是事半功倍,而且事实上只要钟唤在时,她只需要帮钟唤淘米洗菜,至于叫她亲自下厨,那是不需要的。

可钟唤也有不在的时候,比如米快要吃完了,菜也没有了,她就要出去买米买菜。

地下城有专门的市场,可那地方距离她们的住处实在太远了,来回一趟就要近一个时辰,要是那日运气不好,出来买菜的人多了,钟唤就要一直等,这样一来一回至少要两个半时辰,甚至更久。

一日钟唤出门后,周无弈就将仅剩的一点大米煮了,熬成了米粥,与那老妇人一起吃。

吃饭时,老妇人坐在周无弈身边,仔细打量了她一番,但因为周无弈早就乔装过,所以老妇人并没有瞧出什么,她用沙哑的声音问周无弈道:“你姓什么?是哪里人?”

周无弈回答道:“我姓周,是容国人。”

老妇人听到她姓周,干枯的手指微微一颤动,周无弈察觉到不对劲,也不说话,端着碗将自己的大半张脸遮住了,余光却一直停留在老妇人身上。

老妇人笑道:“你怎么会姓周呢?”

“阿婆,这有何不妥?”

“你怕是从没有出过远门吧,竟然不知道这周氏是大容的邻国启国才会有的姓氏?你在骗我老婆子吧?”

周无弈闻言,心中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个老妇人来历不简单,她愣了几秒,随后面色羞愧的说道:“实不相瞒,我不姓周,也不知道容国没有这个姓氏,我与钟唤是表亲,两人自幼在一起长大,前些日子家里遭逢变故,我们就来到章阳城,想要投靠这边的亲戚,可没想到我们那个亲戚早搬走了,又听说仇家在到处打探我们的下落,我们两个没地方去,就只能隐姓埋名,来到这地下城先住一阵子,所以我刚刚才会谎报姓名。”

老妇人眯着眼点了点头,周无弈问道:“刚才听阿婆说到启国的周氏,难不成阿婆是启国人?可是你为何会来到容国章阳城呢?我看这屋子里只有你一人,想必阿婆是孤身来到章阳城的。”

“我来到章阳城已经有十多年了,当时我是随我的夫君和两个孩子来的,可是他们三个都去参军了,到现在都没有消息,就留下我一个孤家寡人,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城里消磨时光。”

周无弈只简单的回了一句“原来如此”,就不再多言,各怀心事的两人都知道对方有意撒谎,却并不想将那谎言戳穿。

周无弈回去后,将老妇人的话又回想了一遍。

她虽不记得是谁将她带到那座寺院里的,可她却记得很清楚,她就叫周无弈,只是当时年幼,记不得那座寺院究竟在哪里,但她一直都记得自己的名字。

那老妇人说周氏是启国才有的姓氏,难不成当初是李蜀望将她从启国带来的?

周无弈心想,无论如何,在旁人面前提起周氏,别人都会有所怀疑。

地下城住的都是些亡命之徒,他们身上的秘密,以及他们要为别人查明的秘密,注定了这群人的与众不同。

若是她再顶着周姓在人前炫耀,也许很快就能给自己惹上麻烦,于是干脆再改一次名字,叫钟武得了。

于是她就叫钟武了。

钟唤没有回来,钟武朝门口张望了几眼,又回到屋里关上门,拿出那把短刀来。

短刀的寒光刺得钟武眼睛生疼,她看着那把刀,眼里一阵湿热,看了许久,又将那短刀压到箱底,心想,她的短刀只是为了自保,要这样的兵器有什么用?只能保住自己,却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至亲们死去,这样的刀,不要也罢。

她见钟唤不回来,心想她也许不会很快就回来,于是起身走出屋去,并将房门上了锁。

恰巧这时隔壁的老妇人在屋外,她问道:“郎君这是要去哪里?”

钟武说道:“在屋子里待了太久,整个人都闷坏了,所以四处去走走,阿婆要与我一起出去吗?”

老妇人摇头说道:“我老婆子腿脚不便,跟着你一个小郎君,别人看到了会笑话我,我不去。”

钟武只觉得这样与人敷衍实在难受,却还要向那老妇人笑了笑,才转身离开。

她并不知道哪里有卖兵器的铺子,就在地下城里漫无目的的转悠。

这地下城虽是座见不得人的城,可这里的一切都和外面相差无几,外面有管事的各级官吏,这里也有整日在街上走动的巡逻兵。

她初来乍到,也无人指点她,因此并不知道这座地下城真正的主人,更不知道地下城的主人手下的爪牙们各个都有看家本领。

要真说出和外面的不同来,那就是外面的百姓们看着都面色和善,安居乐业,而这里的人则目光深沉,面色凶狠。

毕竟是供亡命之徒居住的地方,怎么能要求它和外面的章阳城一模一样呢?要真是这样,这座地下城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钟武在狭长的暗道里穿行,一路上时而恶臭扑鼻,时而热闹非凡,时而花香四溢,时而寂静冷清。

面色红润的酒鬼们在一边高声嚷嚷,有个醉酒的还挡住了钟武的去路,要拉着她一起喝酒,钟武急忙推开那人,朝那群哄笑的酒鬼们尴尬的笑了笑,又往前走,妖媚的老鸨们向她伸出粗短的双手,年轻的女妓们在一边细声叫唤她,钟武都一一谢绝了,还有些傀儡班子大白天戴着面具与众人玩乐。

一个身量与钟武相似的人戴了个恶鬼的面具,将钟武拦住了,钟武往左他也往左,钟武往右他也往右,无奈之下,钟武只好往回走,那人正要追上去,钟武急忙一个转身将那人扔开,小跑了几步路,再回头看那个人,他又与众人玩乐去了。

她见那人没有追上来,就转过头去,结果迎面就撞上了一个带着青牛面具的人,这人比之前那个人身量高出不少,因此钟武并没有撞到他的面具上,额头却撞到了他的下巴。

钟武捂着额头向他道歉,这人也和之前那个一样,无论钟武往左还是往右,他都要挡着路不叫钟武过去,钟武只好装傻充愣似的向他笑了笑,随后再次往回走,走了三两步,那人却没有追上来,钟武就又折回去,待走到他身边时,急忙绕开那人,就要撒开腿往前跑,不料那人先她一步,一把拽住钟武,不让她走。

钟武猜测那人并没有恶意,遂问道:“今日是有什么节日欢庆吗?怎么郎君总不叫我离开?看你这身装扮,我猜想你应该不差钱,也不差吃喝,那郎君是想要什么?”

那人从背后拿出一个面具来递给钟武,钟武迟疑道:“郎君的意思是要送我一个面具吗?”

那人说道:“戴上了面具,别人永远也不知道面具下的脸到底是在笑还是在哭,这不是很有趣吗?”

他的声音分明很平静,可钟武却立刻对他警惕起来,她说道:“多谢郎君的心意,只是我不需要这面具,也不需要伪装什么,郎君还是将面具留给自己吧。”

那人说道:“我已经有一张面具了,现在你比我更需要它,因为你脸上的黄粉掉了。”

钟武知晓了他的用意,知道自己误解他了,遂羞愧的笑了笑,接过那人的面具戴上,向他道了谢,那人才放她走。

再往前面,就是寻常人家的住处,几个孩童正在外面玩闹,见了钟武,也不躲避,都跑到她身边,将她围在中间,纷纷问道:“哥哥有没有带糖果?”

钟武看这群孩子年纪最大的不过六岁,他们各个天真烂漫,仰着头冲她笑,心里不禁一阵暖意。

她笑道:“哥哥今日没有带糖果,过几日哥哥再送糖果给你们吃,好吗?”

孩童们欢喜的回答:“好!”

随后钟武听见女人们的呵斥声,转过身去看时,好几个妇人正站在不远处唤她们的孩儿。

那些妇人的神色阴沉,丝毫没有善意,与这些孩童截然不同。

钟武从那些孩童中间走出去,孩子们还在原地唱童谣,像是完全忘记了她这个人。

她再走了几步,忽然有人将盆里的脏水泼了出来,溅了她半身,幸好她躲得及时,才不至于被人泼的透心凉。

她抬头一看,那人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就转过身走了。钟武也不生气,拍了拍水渍,就往前面走。

她又走了好一阵,却没有一家铺子出售兵器,只好原路返回。

回来的路上,各家都点了灯,她便猜测时辰不早了,应该快些回去。旋即又有些好笑,这地下城整日整夜暗无天日,白昼如同黑夜一般,为何这些人还非要在夜晚点灯,实在是没有必要。

这回路上没有再唱童谣的孩童,也没有那些傀儡班子,酒鬼们和女妓们倒是还在,不过酒鬼们都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了,女妓们忙着接待客人,再没有功夫向她招手,只有巡城的壮汉们不时从她身边经过,此外再看不见人影。

钟武遂身影一闪,如同鬼魅一般,脚下更是生了风似的,瞬间就回到了屋子里。

钟唤与那老妇人在隔壁吃饭,钟武进去时,钟唤说道:“你可回来了。”

钟武见那老妇人正眯着眼看着自己,遂对钟唤说道:“我今日去各处打探了我们家那个亲戚,这几日先想办法联络他,到时候我们就能离开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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