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武和钟唤逃了一路,她们的速度虽快,但并不熟悉地下城的地形,只是看到哪里人少,哪里有路走,她们就往哪里跑。
逃了好久,见身后没人追来,两人才放下心来,钟唤累的直喘气,钟武也跑的满头大汗。
两人坐在无人的角落里,对视了一眼,都笑出声来。等她们休息够了,才决定离开。一路上钟武一直牵着钟唤的手,生怕她忽然消失,她们以为那些人一时半会追不上她们,干脆就放心大胆的寻找回去的路。
钟唤说道:“主子您真是太厉害了,拉着我还能将那些人扔的远远的。”
“别叫我主子了,叫我阿武吧?我们下次出来,定要好好打扮一番,不能再叫那些巡城的人认出我们来。”
钟唤点头,钟武又说道:“也不知我们到底得罪了谁,那些人怎么会平白无故的盯上我们呢?”
不如我们回去之后问问阿婆吧,她在这里住的久,应该知道这里的规矩。”
钟武闻言笑道:“你可真聪明,我都没想到要问阿婆呢。”
两人说说笑笑的走了一段路,又回到了地下城里热闹的一带,仍不见巡逻兵的影子,她们也早将那些巡逻兵抛到了脑后。路过一处妓院,见到那日那个老鸨时,钟武有些吃惊道:“原来我们竟然已经绕到这里了吗?”
那老鸨记性好,见到钟武就眉开眼笑道:“这不是前几日那个小郎君吗?进来坐坐吧。”
钟唤看了那老鸨一眼,难为情道:“主子,啊不是,阿武,这个老鸨你认识?”
钟武凑到她耳边说道:“不认识,只是昨日遇见过,想必她是个热情好客的,昨日我路过这里,她就朝我招手呢。”
钟唤才松了口气,笑道:“我还以为你进去过。”
钟武作势打她,钟唤急忙笑着躲开,钟武又笑道:“我又不是真打,你跑什么跑?”说着就将钟唤拉到身边来。
两人正欲说话时,钟武忽然看到不远处的几个巡逻兵,顿时变了脸色,急忙拉着钟唤转身。
钟唤问道:“怎么了?那些人追上来了?”
“我看到几个巡逻兵了。”说着,钟武又转过身去看,却见一个英气十足的女子带着十多个壮汉朝着这边走过来了。
她背对着那些人,听见那女子说道:“他们跑不远的,这里人多,要仔细搜一搜。”
十几个壮汉齐齐回应了一声,吓得钟唤浑身一激灵,死死拉着钟武的手不松开。
钟武反手握住她的手,眼看那些人步步逼近,钟武的余光向两边打探了一番,见那老鸨正朝她欢笑招手,心里有了主意,急忙拉着钟唤往老鸨处走。
钟唤自己没有注意,只一心跟着钟武走,待看见那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老鸨时,却迟疑道:“阿武,我们要进去吗?”
老鸨笑道:“两位小郎君想必是头一回来我们这里,别担心,我们这儿的娘子们最温柔体贴,一定会将二位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钟唤闻言,头皮都发麻了,钟武却从怀里掏出一只沉甸甸的钱袋,往那老鸨手里一扔,老鸨见钱眼开,拿着钱袋往手上颠一颠,听见铜币撞击的声音,欢欢喜喜的搂着钟武的肩膀,将她往里面送。
钟唤见状,心生不满,急忙将那老鸨的胳膊从钟武肩膀上拽下来,老鸨见她瞪了自己一眼,也没有冷下脸和她争吵,仍然欢欢喜喜的笑道:“想必两位小郎君感情甚好啊。”
钟武笑道:“那是自然。”
老鸨将她们迎到里面,钟武和钟唤两人抬头环视四周,才发现这里面虽然不比外头那些楼台水榭雅致,可也是别有洞天,与地下城里的昏暗截然不同,这儿各处都挂着灯笼,光线不刺眼,十分温和。
老鸨笑道:“我们这里也不比外面差劲,想必二位见惯了地下城整日整夜的黑暗,如今突然见了这神仙洞府一般的地儿,难以相信地下城也会有这样的地方吧?”
钟武说道:“的确叫人意外,你这外面看着不怎么样,原来惊喜都在这里面。”
她以前也从未去过烟柳之地,总以为所有的花楼里都是男子女子们高声喧闹的场面,昨日见门口的那些娘子们,心想只要有人进去,里面定会涌来一群女子,将那人堵个水泄不通,今日无意间进来,才发觉并非如此。
老鸨问她道:“不知小郎君是想喝点酒,吃点小菜,还是听听小曲儿呢?又或者您想快活快活?我这就叫我们这里姿色最出众的娘子们来陪你。”
钟武有些难为情,尴尬的笑道:“就为我们找个清静的地儿,准备点酒菜,其余一概不要,待我们吃饱了喝足了,再与各位娘子们玩乐。”
老鸨就吩咐手底下办事伶俐的花莲子领钟武和钟唤去了雅间,站在雅间外还各种各样的声音,有行酒令的,有喝醉酒后趁兴作诗的,还有男女嬉笑打闹的,钟武和钟唤一路走来,直听的自己浑身汗毛竖立,待进了雅间,却瞬间安静下来。
花莲子见状,轻笑道:“二位请稍等,酒菜马上就好。”
钟武点了点头,花莲子就在一边候着,钟唤凑近钟武,满脸的兴奋之色,朝钟武笑道:“阿武,这里我以前可从来没有进来过,今日头一回来,真叫我激动。”
钟武也笑道:“我又何尝不是?我和你一样激动。”
两人正谈笑间,那老鸨忽然推门进来,向二人说道:“二位郎君别着急,外面不过是来了些城主手底下的人,说是要找个人,这不,那位欧阳柒带人闯进来了。”
钟武和钟唤闻言,心里都是一惊,花莲子问老鸨道:“妈妈可知那些人找的是什么人?”
“说是两个身量小巧的郎君,他们带了画像的,只是不叫我看,这会儿一一个个房间找人呢,白白叫我们的客人生了气。”
钟武和钟唤对视了一眼,钟唤紧蹙眉头,欲从钟武那里得到脱身之计,钟武冷静下来,对老鸨说道:“既是找人,就叫他们找去了,只是我和唤郎第一回来你这里,你可不能叫我们扫兴啊。”
老鸨忙陪笑道:“郎君放心,他们找他们的人,你们玩你们的,互不干扰。”
钟武凑到老鸨身边道:“唤郎虽是男子,却自幼喜欢娘子们的装束,只是往日里得不到机会,今日既然来了,就要玩个尽兴,不知妈妈可方便为我唤郎找一身衣裙来,也好叫他高兴高兴?”
老鸨说道:“这有何难?我马上给你找来。”说着就从雅间屏风后面的衣柜里翻出了一身襦裙,向钟武解释道:“这些衣裳本是为了叫娘子们方便,才一直在各处雅间里备下的,今日派上用场了。”
钟唤扯了扯钟武的衣袖,钟武虽没有回过头看她,却在背后握着她的手,面上笑道:“还请这位娘子为我唤郎打扮打扮?”
花莲子浅浅一笑,说道:“郎君若不嫌弃,那自然是极好的。”
钟武叫钟唤去屏风后面换衣裳,再叫花莲子在雅间陪着她,等那些人进来搜查时,她也不至于太过害怕而漏出马脚,只是这样一来,她自己就要另想办法了。
这时另一个女子急急忙忙跑进来对老鸨说道:“妈妈,那个欧阳柒叫你呢。”
老鸨又朝钟武笑了笑,才与那女子一起出去。
钟武对花莲子说道:“劳烦娘子陪我唤弟玩乐片刻,我也去凑凑热闹。”
花莲子道:“郎君还是别去了,您是没有见识过那欧阳柒的本领,她不是个好相处的,她手里那根皮鞭抽起人来,常人可经受不住。”
钟武说道:“多谢娘子提醒,只是我素来与那欧阳柒无冤无仇,她就算看我不顺眼,只要我不招惹她,难道她还能随便打人不成?”
钟唤神色忧虑,说道:“阿武,你小心些。”
钟武看着神色紧张的钟唤,笑道:“好。”
说着就离开雅间,听见沉重的脚步声正往楼上赶,钟武面上不慌不忙,一边走一边将身上的胡服脱了扔下。她这边刚从拐角处转了弯,那边那些巡逻兵就从拐角处上来了。
其中一人顺手推开了左手边第一处雅间房门,其他几人就涌了进去。
里面的人骂骂咧咧的从房里走出来,等那些巡逻兵搜寻完,他们又骂骂咧咧的进去了。
那些巡逻兵们一间挨着一间搜捕,连雅间的床底下都不放过,生怕一时疏忽放走欧阳柒要找的人。
待那些人搜到钟唤她们的雅间时,花莲子正在为她梳头发。见到那些巡逻兵,两人都微微一愣,随后不等那些人呵斥,两人就站起身去了外面。
钟唤趁机四处张望,却不见钟武,心里像着了火一样着急。
那些人四处搜寻不到男子的身影,又继续往下一间找去。
花莲子将钟唤拉到雅间,浅笑道:“小郎君别着急,那位郎君聪明,想来不会有事。”
钟唤向她笑了笑,可心里却没有因为花莲子的话而松懈。
她心里明白,钟武本可以逃过一劫,可她却毫无怨言的把机会留给了自己,她钟唤何德何能,要钟武对她这样无微不至,她顶多是在钟武寂寞时陪着她罢了,就因为这样的缘故,钟武心甘情愿的将免于灾祸的机会让给了她。
再说钟武眼看着就要离开雅间楼了,可等她再往楼下走时,却看见了几个正在上楼的巡逻兵,她急忙往后退,同时余光从那些雅间房门掠过,只匆匆几眼,不等那些人上楼,就横下心顺手推开一间房门钻了进去。
钟武生怕此时看到些不该看的场景,幸好这个雅间里无人嬉笑,她左右打量了一番,发现这所雅间与楼上她们的那间不同,一进门左右两边都隔着纱幔,纱幔后面是两处人工修造的温泉,隔着纱幔冒着水汽。
钟武以为这里无人,便思考该如何藏身,她先跑到右边的纱幔背后,发现这边除了温泉什么都没有。
她只好再跑去左边,可这边也没有供她藏身的地方,反倒是有一个人正赤着上身静静地泡在水里,倒叫她大吃一惊,顿时羞愧不已,连忙向那人道歉。
水里的人睁开眼,虽没有和钟武对视,却叫钟武心里一紧。
那人的湿发披在背后,面如冠玉,长眉入鬓,一双瑞凤眼皎洁如月,眼尾处的泪痣更显得别致,眼角微微泛红,眉骨、鼻梁精致如画,宛若雕刻而成,唇色红润,似涂了胭脂一般。他的肤色白皙,锁骨分明,肌肉凹凸有致,水珠散在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如白玉兰上沾了露珠一般,格外特别。
他将目光停留到钟武身上,因他眼角泛红,所以神色十分邪魅,钟武被他那么一看,顿时头皮发麻,后背发凉。
钟武一阵心慌,险些要将姬舒二字说出口了,旋即又想起她早已不是止戈城里的李华央,眼前的人也不是止戈城的五皇子,而是曾经将她从嗜阴兽手下救下的那个隐真教的人。
钟武生怕眼前的人认出她,会将她带回隐真教,那人却只是扫了她一眼,又将目光移开,淡淡的说道:“出去。”
钟武心知如今出去,就是自寻死路,遂厚着脸皮摇头,这时忽然听见那些人破门而入,心里一着急,什么都顾不上想,急忙散了头发,跳进水里。
那人见状,冷着脸抬起手臂挡住了溅气的水珠,却见钟武将全身埋在水里,还用双手捂了口鼻,只留一头青丝轻轻浮在水面。
那些巡逻兵听见动静,都赶了过来,正要厉声呵斥他们时,水里的男子瞥了其中一人一眼,那人顿时心慌起来,急忙向他赔罪道:
“这位郎君,我们几个也是接了上面的命令,在全城搜捕两个闯了祸的少年,并非有意要冲撞您,还望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们这些人一般见识。”
那人说道:“这里只有我们两人,没有你们要找的人。”
为首的巡逻兵说道:“不知水里这位郎君可否抬起脸来,我们对照了画像,马上就离开。”
钟武憋气憋的难受,闻言钻出水面,头发上的水立马顺着她的脸流下来,她下意识拿手擦拭了几把,旋即又想起脸上的黄粉掉了,心里顿时惊慌不已,随后她又心想,就豁出这一回,遂又用袖子擦了擦眼睛,才转过脸与那巡逻兵对视。
水里的那人和那些巡逻兵看到她的脸,都愣了片刻,那人的神色很快就恢复正常,那些巡逻兵却笑道:
“我们只知道天底下的娘子们长得水灵,想不到这位郎君更是水灵。”
钟武下意识朝水里的人扫了一眼,见那人神色如初,遂猜测他若不是刚才就看清了她的脸,就是他压根没有看她的脸。
她猜想那人身居高位,定然孤高冷傲,是不屑于打量寻常人的,因此两种猜测中,显然第二种更有可能。
于是她恢复镇定,问那些巡逻兵道:“我与你们要找的少年可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