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一直坚定地信奉“祸从口出”。多少人因为说了不该说的话锒铛入狱，遗憾终生。

只要不说，秘密永远不会被泄露。

倾听是人际关系中最聪明的行为，它让我们毫不费力地知悉别人不为人知的秘密，让我们不用绞尽脑汁地去寻找话题。

第二天下午，要进行女子4×100米接力赛和1500米长跑比赛，秋分早早站在操场边准备替夏至加油。

夏至从值周同学那里接过号码牌，认认真真地别在胸前。秋分站在人群中看着她和周围的同学嬉笑打闹，看着她站在人群中成为中心，其它三个女孩子自动沦为她的陪衬，她和袁仲春是一样的人，受欢迎的人，有魅力的人，舞台中央的人。

她没有凑上前去，只是在一个夏至看得见的地方对着她笑，并且做出一个加油的姿势。她同样回了一个加油的手势，活力四射。

“你怎么不过去？”

“太挤了！”

“确实，英雄所见略同。”

“你专门来看夏至比赛吗？”

袁仲春的脸上划过一丝慌张，但转瞬即逝。

“我买完水刚好看见她，就过来帮她加个油。”

说着他还扬了扬手中的水瓶，好像是在证明自己所言不假。秋分笑着看着他，他的表情没有昨天邱晨送水时的自然、坦荡，有一丝刻意和心虚。

果然，他别扭地转移了话题。

“一会儿就是1500了，你准备得如何？”

秋分耷拉下头，脸有些微红，但想到那个赌约，她又抬起头，坚定地看着他。

“我会坚持到最后的。”

是坚持到最后，不是我会拿到名次。

“我相信你，一会儿我会给你加油的！”

秋分笑着点点头，心里暖暖的，突然有点期待令她恐惧的1500。

“各班参赛选手请各就各位！”

裁判的话音未落，夏至她们四个女生就走到各自的位置蓄势待发，空气中瞬间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夏至是第三棒，秋分和袁仲春转移到她的那段跑道，看着她摆好姿势，反复演练接棒。

远处枪声响起，所有人的眼睛都朝第一棒望去。旁边的观众都在奋力地为自己班的同学加油。团体赛永远是体现“我们是一个班的”的最好时刻，也许很多人彼此之间都没有说过几句话，可班级荣誉这个名词把他们紧紧地捆绑在一起。不管是相熟的，还是陌生的，只要你是在为班级的荣誉努力，都会获得同班同学真诚的期盼。

“加油，你可以的！”

“加油，我相信你一定能为咱们班增光添彩！”

很快，接力棒就传到了第二位同学手里，虽然班级之间渐渐拉开差距，但并不明显。夏至所在的五班暂时位居第二，与第一名相差不到二米。

人群开始向夏至这边移动，众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上奋力奔跑的同学。夏至一脸紧绷地看着第二棒的女同学不断向自己靠近，把右手向后伸，头一前一后地来回切换，目光里只有那个女生和眼前的赛道。

那个女生终于把接力棒塞到了夏至手里，然后如释重负地用手撑着膝盖，弯着腰大喘气。人群中的加油声很快变成了“林夏至，加油！”

秋分依旧没有像他们那样呐喊，她只是紧紧地注视着夏至的一举一动，看她如何迅速地接过木棒，然后像一只被困已久的斗兽一样，有些失控地向前冲去。秋分看得出来，她很紧张，她的脸绷得很紧，甚至有些因为血液流淌不顺泛着点青紫色。

她用力地甩着胳膊，双腿迅速交替，可却明显有点力不从心。突然，她毫无征兆地腿一软，整个人往前扑倒。人群很快爆发出巨大的“倒吸声”，秋分紧跟着呼吸一滞。

“夏至！”

她焦急地冲到夏至身边，想要进去看看。可是跑道和操场被一条绳子分开，旁边值周的同学一丝不苟地监察着周围不允许任何人冲进去扰乱赛场秩序。

秋分只能关切地望着夏至从地上爬起来，她脸色苍白，眼睛里有泪花在打转，却坚定地看向第四棒的女同学，有些踉跄地继续跑，手里的木棒被她攥得那么紧。

“夏至，加油！加油啊！”

虽然五班已经被落下了很多，但同学们和夏至一样，没有放弃。好不容易接力棒终于传到了第四个女生手里，夏至有些虚脱地坐到地上。秋分和袁仲春赶紧冲过去把她扶起，人群中挤出了一个身影，他逆行着冲出来跑到夏至身边。

“没事吧？”

夏至眼泪汪汪地点点头，然后吹了吹胳膊上的擦伤。

钱亚岁看着她可怜兮兮的脸，有些哭笑不得。

“你到底是有事还是没事啊？”

“都流血了，你看不见吗？”

三个人扶着她站起来往终点走。

“我们班赢了吗？”

“你这么一摔，咱们班落下那么多，能赢就怪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

然后眼里淡下去的眼泪又窜了出来。

宋雪涵和同学们一起过来慰问伤员，她温柔地摸摸夏至的头，关切地说:

“怎么这么不小心，还好没有伤到骨头。你们送她去医务室上药，我还要去盯下一场比赛。”

说完拉了拉自己的遮阳帽，朝围观的同学喊。

“别看了，1500米马上开始了，参赛选手赶快去检录。”

秋分这才想起来，自己要上场了。

“那你们俩送她去医务室，我也要去检录了。”

“去吧，林秋分，不要给我丢人哦！”

某个伤残之躯被左右夹着胳膊，还不忘打趣秋分。

“你都这样了，我还会比你更丢人吗？”

然后她就着跑向检录地点，头也不回，只听见身后夏至用力解释的喊声。

“这是意外，不是我的实力！”

惹得旁边的两个大男孩偷笑。

他们像保镖似的把夏至夹在中间，朝医务室前进，走到一半。钱亚岁突然停下了脚步，看着袁仲春。

“你送她去医务室，我有点急事。”

“嗳，你有什么事情啊？”

“很重要的事！”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钱亚岁已经转身向后跑去，留下夏至失望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

秋分像夏至那样认真地把号码牌别在胸前，方杉杉在一旁看着她，安慰她“实在不行就弃权”。

她笑着点点头，但心里知道，她可以慢，可以没有名次，但她绝不能放弃。因为她曾在他面前信誓旦旦地承诺过，即使他没有信守承诺，可她不能忘记。

秋分看了看旁边的女生，一个穿着紧身运动服的女生淡定地做着热身，露出的胳膊和大腿异常结实，坚定自信的气势让秋分觉得自己头顶好像已经升起了白旗。她把眼睛闭上再睁开，深呼一口气，告诉自己“只要坚持跑完就好。”

裁判已经举起了手，她紧张地盯着红色地面，全神贯注地竖起耳朵，等待着预想中震耳欲聋的枪声。

“砰”

即使她听过无数次这样的枪声，做过无数次心理准备，还是被吓得一愣。在这不到一秒钟的呆愣中，旁边的女生已经超出她很多。她们跑得不快，但秋分跑得更慢，她慢慢跟在队伍的尾端，低着头，不看观众，不看前面，只是专注地盯着脚下的路。

一圈之后，那种呼吸困难，腿部酸痛感就潮水般来袭，她没办法再坚持用鼻子呼吸，认命地张开了嘴，贪婪地吞吐着空气。嗓子也疼起来，越来越疼，火烧似的。她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渐渐地选手们开始拉开差距，那个胸有成竹的紧身衣女孩一马当先，奔跑在队伍最前端，她的腿迈得不快，可迈得很开，一步相当于秋分的两步。矫健的身姿彰显着一种健康向上的活力。被她远远甩在身后的同学和一旁的观众纷纷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敬佩。

秋分和四五个女生拉着队伍的尾巴，越拉越长。第一名已经超了她们整整一圈，她们眼睁睁地看着其他人一个个从她们身边经过，眼神里慢慢有了绝望的神色。果然两圈之后，有两个队尾的女生放弃了。

秋分和其他两个面如死灰的女生还在苦苦坚持，她们跑一会儿就艰难地扭头互看一眼，好像她们才是自己的对手。

秋分依旧喘着粗气，面红耳赤，她不断告诉自己坚持住，很快就好了。再坚持一会儿，不就是几百米的距离吗？她跑着跑着，意识就开始模糊，像个失去灵魂的木偶，机械地重复着迈步的动作。最后还有一圈的时候，又有一个女生停下了，摊坐在地上，眼里有泪花和遗憾闪烁。

场上的观众越来越少，第一名早已经冲线，接下来第二名、第三名也纷纷抵达，比赛尘埃落定，至于后面的同学，快一点儿，慢一点儿，也都不重要了。

就在秋分快撑不住的时候，耳边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林秋分，还记得我们的赌约吗？”

她艰难地扭过头，看到钱亚岁竟然在自己旁边不快不慢地踱走。她很想说她这次已经输了。可她的声音走失了，只好继续一颠一颠地拖着脚步行尸走肉般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