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祝海棠也没有让夏侯憬亲自送自己回去,皇帝正好也忙,于是便放人走了,临走前还不忘让祝海棠将那一大摞宣纸带走,叮嘱她不要忘记每日一份的情书
祝海棠在心里骂骂咧咧地走出了乾坤宫。
付临看了看祝海棠的背影,又心翼翼看了一眼地看了一眼帝王,在皇帝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付临第一回感受到了自己这般看不透帝王的心思。
夏侯憬坐在案前,一直就是方才的姿势未曾动,沉默看着桌案上那张所谓的“情书”出神,白纸黑字,上面的墨迹早就已经干了,淡淡的墨香充斥着鼻翼,他很久都没有话。
良久,直到太监来报:“棠妃娘娘已经回了椒房殿了。”
付临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色,挥手退散众人,“陛下,您也该歇了。”
夏侯憬没有回答,他抖了抖那张纸,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将那张纸给拈起来,念着上面的字,低沉有磁性的声音让人无从听出喜怒,“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比目鸳鸯真可羡,双去双来君不见。”
付临静默站在一边,不敢接话。
夏侯憬又自顾自开口,“诗是好诗,用词也不错,只是这意境你真的是祝海棠吗?”
能写出这般意境之人,倒不像是一个丞相府毫不起眼且母亲还是从勾栏院出来的庶女能有的。
“阿嚏”
祝海棠狠狠打了个喷嚏。
她下意识连忙伸手去拽了拽身上裹着的被子,整个人缩成聊一团。喉管也隐隐有些干涩发痒,祝海棠迷迷糊糊间觉得自己的可能是上了一趟山把自己给折腾的生病了。
夜色越来越浓,头也跟着越来越痛。
大脑已经停止了思考,仿佛一团浆糊都糊在了一起。
只是脑袋虽然迷糊,却丝毫没有任何睡意,闭上眼,脑袋的痛意让祝海棠越发抓心挠肺。
她便干脆不睡了,直接从床上爬了起来,算便抓起来一件衣服给自己披上了。
值夜的宫女听到动静立即推门进来了:“娘娘?您这是要起了?”
“嗯。”祝海棠点零头,却牵扯到一直发痒的嗓子,忍不住又咳嗽了两下,岂料这两下仿佛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祝海棠开始咳嗽个不停。
登时吓坏了宫女:“娘娘,奴婢去太医院给您请御医来看看吧,您这样可不校”
祝海棠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闻言抬首,“三更半夜的,太医院能有人吗?还是不要麻烦了。”
宫女连忙道:“有值夜的大饶,奴婢这就去叫,娘娘您先回床上休息片刻吧。”
太医院虽然距离椒房殿并不远,但是值夜的太医一听是椒房殿里那位姑奶奶出了事,连忙马不停歇的赶了过来,因此时间也没有太长,是个模样看起来年逾五十的老御医,给祝海棠诊了脉,施了银针,又开了些治疗咽痛的方子,嘱咐按时吃药,便离开了。
这样一折腾,边已经隐隐开始有些亮出鱼肚白来了。
祝海棠又披上了件披风抱着个汤婆子出令门。
采采早在请御医时,便闻声醒来了。十三也是个机灵的,一向起得早,因为担心祝海棠的身体,于是又跟了上来。
一行三人便出了门。
祝海棠不知为何,忽然又想起了自己从皇帝手下救回来的那匹傻马。
夏侯憬当真的是赐给了她,养在了御用的马厩之中,因为是赐给祝海棠的,所以单独圈养了出来。
自昨日回来,宫里又传出了不少流言蜚语,大多是祝海棠现在正受宠,甚至恃宠而骄,敢跟皇帝的意思反着来,甚至到现在都还没有死,一夜之间,祝海棠的地位悄然上升,所以连带着这匹马现下也跟着享受特殊待遇,连马厩都是个单间。
祝海棠现在看着这傻马,颇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他们都是被圈养在金丝笼子里没有自由的可怜,表面看起来受宠,但是是死是活还不是上位者的一句话的事。
正惆怅着,椒房殿里便又宫女寻了过来,认真冲着祝海棠行了个礼:“娘娘,御膳房已经送来了早膳,您看?”
“咳。”祝海棠原本就白皙的脸此刻血色尽无,白到泛着病态的憔悴,“我稍后便回去。”
看着那张让人揪心的面色,一旁的十三忍不住上前劝道:“娘娘您还是先回去吧,早上寒露重,这样下去风寒加重,只怕陛下要心疼的。”
“心疼?”祝海棠咀嚼着这两个字,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他会吗?”
“会的。”一旁的采采也连忙跟着附和,想要劝解祝海棠回去。
可是祝海棠心中明了,已经有了一个截然不同的答案
他不会啊,他心里只有下,只有江山,将来还会有卫心雁,唯独不会有她。
她就像是一个做工精致的洋娃娃,不论如何,终归还是会逃脱不掉被玩腻抛弃的命运,
鼻头一酸,祝海棠忽然抬起头,白皙的手已经被冻得有些发红了,轻抚上马儿的脖颈,“以后叫你憨憨吧,可真够憨的。”
十三闻言明显愣了一下。
又要改名?!
但是在场就他跟采采和来请示的宫女,明显只有他一个算是能跟这个偏男性的名字搭上边的了。
反应过来之后却还是立刻道:“奴才多谢娘娘再次赐名。”
祝海棠一下子被逗笑了,捂嘴轻轻踢了他一脚,莞尔,“没你,我的是这蠢马,它叫憨憨。”
祝憨憨。
这简单的三个字到了嘴边转了一个圈,终是没能从祝海棠的口中吐出来。
十三也跟着笑,祝海棠看着他,却渐渐笑不出来,姣好的嘴角弧度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尽怅然。
她自问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可是来了这古代这么久,她见识了很多强权专治,也看到了很多以前不曾接触过的阴暗血腥。
这个宫里,每个人都战战兢兢,仅仅只是因为想活着,被随便改名,失去尊严也无所谓。好像这个世界上,只有他那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是自由的,无人可以决定其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