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好了？”王东阳问道。“是的！”唐之信坚定地回应道。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道：“下午五点之前把协议准备好，傍晚时必须见到里特。”

“这么急吗？”王东阳惊讶道。

“夜长梦多！说不定赫南特已捷足先登了。赶紧准备吧，我去和大师兄联系一下。”

说完，唐之信进入了另外一个房间

“三块吧，这是我能给出的最高价格了。”赫南特坐在里特办公桌前的沙发椅伪装成了慈善家里特秘书赫里斯则坚定地回应道：“十五块钱一股，少一分都不行。另外你得承诺，不裁撤员工。”

赫南特失望地盯着里特，问道：“最后的报价？”

里特点了点头，“最后报价。”

这时，赫南特又阴沉沉地威胁道：“这个报价，东国人也不会接受。照此下去，最多一年，你的公司就会变成垃圾股。那时，你就知道我现在给出的条件有多优厚了。”

里特愤怒地瞥了瞥这个让自己极度厌恶的家伙：“你还不如去抢，我厂里的设备都不止两块钱一股。”

“此一时彼一时。你今年的股价是十块钱一股，去年的是三十块钱一股，如果你再不卖，今年哈哈！识时务者为俊杰”赫南特针锋相对地嘲讽道。

为了尽快唐这个可恶的家伙从自己眼前消失，里特站起身，带着愠怒伸出手，对他说道：“我需要在你和东国人之间做一个权衡，看谁更适合来经营这个公司。祝你好运，赫南特先生。”

赫南特也跟着站起身来，用神秘地语气说道：“听我的，里特。东国人最狡猾，他们以节约成本着称。收购前和收购后是不一样的。”

里特又顺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赫南特自知无趣，便悻悻地离开了。

待他离开后，里特对秘书赫里斯说道：“你感觉王东阳怎么样？”

“您感觉呢？”赫里斯笑着反问道。

“我想听你的意见。”里特严肃地说道。赫里斯神秘地笑道：“那得看你想要什么了？”

“直接说。”

“如果您要多挣些钱，那就卖给赫南特这个家伙如果您像让公司存在下去，那就卖给王东阳。无论怎么选择，此次之后，公司都不会在你手里了。也就是说，你得在公司和你之间选择一个。”赫里斯略带悲观地说道。

里特随手整理了一下手边的文件，这是他惯用的动作，说明他在认真听你说话，并且在认真的思考。然后，他又反问赫里斯道：“你认为我会怎么选择？”赫里斯还是神秘地笑了笑，说道：“你会选择公司。”

里特叹了一口气，揉了揉眼睛，失望地说道：“我辜负了瑞克的信任，没有把公司经营好啊。如果早些拓展东国市场，咱们也不至于落到这步田地。”

“您是要选择王东阳？”

“你觉得股东们会同意吗？”里特又反问道。

“你可以找工会负责人谈一谈，看他们是什么意见。”

里特摇了摇头，失望地说道：“工会那帮家伙”

恰在此时，工会负责人邴瑞楠走了进来，他是一个东国裔，祖上是东国河西省的农民。他自小便跟随父亲到国定居，后来一直在国。毕业后就到了阿斯特精钢集团。二十年间，他从一个技术员逐步成长为集团的技术总监。

他在员工面前经常以“宽以待人，严于律己”着称，而在里特面前，他耿直直率，从不隐藏自己的看法，因为员工待遇的事情，多次让里特当众下不来台。里特不但没有厌恶他，反而对他这种耿直的个性很是欣赏。在里特看来，为了利益溜须拍马的太多了，他需要一个敢于对他讲真话的人。为了表示自己对他的欣赏和信任，他私下找邴瑞楠谈过竞选工会负责人的事情，邴瑞楠也当仁不让，很爽快地答应了他的请求。在那次竞选中，里特有意地利用自身的影响力，使邴瑞楠以73的比例当选了工会负责人。当然，他这样做不仅是对邴瑞楠“示好”，更重要的是希望借助他在员工中的威信，促进员工改善和缓解与创始股东之间僵硬对立的关系。

没想到，这家伙上任伊始便领着员工和股东“对着干”，利用工会的力量迫使股东在员工福利方面不得不做出让步。为员工“撑腰”是没错的，这一点儿里特也认同。可为公司投资的毕竟是股东，股东从公司获取利润天经地义，不能只顾员工福利而敌对股东利益。

后来经过反复的磋商、谈判，最终决定，阿斯特精钢集团可分配利润中，三分之一归投资者和创始股东、三分之一归庞大的管理层、三分之一归普通员工。员工不仅在分红中占了大头，而且在工资奖金的分配上也提升了一个台阶。

这样的利润分配直接导致部分创始股东出走阿斯特精钢集团。闻风倒的股市又添油加醋地扩大的此事的影响力。

结果则是公司在交易市场股价断崖式下跌，从三十元一股跌至今年十元一股。

至此，创始股东和员工的关系不但没有改善，反而更加恶化。

里特对他恨之入骨，想找机会把他从工会负责人位置上拉下去，奈何“骄人的战绩”让他在员工中的威信如日中天，超过了他这个阿斯特精钢集团的实际控制者。

人心所向，他也无可奈何。

此时，他来这里，其目的如司马昭之心，不言自明。

邴瑞楠坐定后，便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多少一股？”

里特没有犹豫，就把赫南特报的价格告诉了他，这样做的用意是希望他能够利用工会的力量为收购者施压，让员工能多获得一些的利益。

而邴瑞楠则用锐利的目光盯着里特，问道：“他们没贿赂你吧？”

里特立马生气地站来起来，就要发作。秘书赫里斯给他使了一个眼色，建议他克制情绪。他便缓缓坐下，靠在老板椅上，咬了咬嘴唇，平复一下心情。压制着内心的怒火对邴瑞楠说道：“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赫南特，他给的价钱会高一些。但他们收购后会大规模裁员，之后再把公司卖掉。另外一个王东阳，他会继续经营公司，以便完成他在国内推进的产业整合战略，当然，价钱会出得少一些。你回去和员工商量一下。拿出一个结果给我。”

“你的意愿呢？”邴瑞楠冷冰冰地问道。

“我现在没有意愿，你们的意愿就是我现在的意愿。行了吧？”里特压制的情绪几乎要爆发出来

邴瑞楠没有理会他，还是继续用冷冰冰地语气问道：“也就是说，无论谁来买公司，你和创始股东都得出局，对吧？”

“这不是你们日日夜夜地盼望的吗？”

“谁能保证不裁员？”

“你有完没完啊，我不知道。”里特把文件夹重重地摔在了桌子上。

邴瑞楠稍微停了一下，神情明显缓和了很多，转而用温和的语气说道：“我刚才说不裁员的意思也包括你和整个管理层。”

里特抬起头，用疑惑的目光望着邴瑞楠，“什么意思？”

“这是工会所有员工的意思，只要保证不让你们出局，我们会答应他们的条件。或许，还会答应他们不超过百分之五的裁员。”

里特冷笑了一声，说道：“这个玩笑一点儿都不好笑。不用假慈悲，直接说你们的要求就行。我能替你们转达的，一定会替你们转达。”

邴瑞楠嘴角扬起了一丝微笑，温和地说道：“我感觉有必要纠正你一下，现在咱们是在一个阵营里。唇亡齿寒的道理不用我多说了吧。”

“你们真这么想？”

“当然，只要公司能发展下去，我们可以共同出让股权。同时，工资和奖金也可以下调，但是必须在我们能接受的范围。”

里特这时才站起身，用感激地眼光望着他，说道：“谢谢！”“不用谢我，唇亡齿寒而已。如果这次公司能继续存在，我还会回到员工阵营里。到时有你好受的，哈哈。”

“敌来则相助，敌走则相攻？我怎么感觉你们有点像东国的绿林好汉啊。”里特转而有用一种幽默诙谐的语气说道。

邴瑞楠也笑了起来，“以牙还牙”道：“我们是感觉你好欺负。哈哈”

办公室里洋溢着让人愉悦的气氛。

这时，赫里斯望着里特和邴瑞楠“重归于好”，心里的担心放下了。事不宜迟，她又不失时机地提醒道：“咱们是不是约下王东阳？”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下午六点，唐之信、王东阳和金若男一行人来到了里特的办公室。

在王东阳逐一介绍后，便直入主题，开始了此次收购的谈判。

一开始，里特就给他们三人来了一个“下马威”：“唐总，咱们不绕弯子了。在你们来之前，赫南特已经找过我，也报了一个相对合理的价格。可我还是想和您聊下？看看你们的报价是否合理。”

唐之信温和地笑了一下问道：“多少？”

“哈哈！这是谈判的底牌，我还不能告诉你。请原谅。”

“这也不是我们关注的重点。”唐之信微微一笑。

“那你们关注？”

“我们关注你们关注的。”

里特用疑惑地眼光看了一会儿唐之信，然后淡淡地说道：“好！那我们就直面这次收购核心问题吧。你们可能也知道，阿斯特精钢集团的股权非常松散，我是最大的股东，占股比例还不超过5。所以收购这事儿，还得你们去跟股东沟通。我从旁协助你们。就是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同意？”

说完，他还用狡猾的目光瞄了一眼唐之信

“恕我直言。听说你们员工入股全部在一个合伙公司，而这个合伙公司是由工会控制的。我想坐在你旁边的这位应该是工会负责人吧？”唐之信依然保持着脸上的微笑，用犀利的目光注视着邴瑞楠。

邴瑞楠也没有回避，故作轻松地说道：“不错，我是工会负责人。”然后把脸转向里特，用请求的口吻说道：“进入正题吧，这个东国人应该对我们调研过了。”

里特点了点头，脸上出现了一丝厌恶，然后不屑地说道：“那我们就开门见山。说实话，我对你们这些玩儿资本的真的没有一点儿好感。你们玩钱，玩实业，把公司当商品来进行交易。你们根本不知道，在这肮脏交易的背后，有多少员工要丢掉饭碗，有多少家庭难以维系。你们知道吗？啊！”

唐之信好像没有听到他的问话，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

接着，他又说道：“这个公司是我从前任董事长瑞克手里接过来的，说实话，我也就是个技术工，对企业经营一窍不通。自接任这个董事长以来，我每天都如履薄冰，生怕辜负了瑞克的嘱托，把公司带入万劫不复之地。可到最后，厄运还是来了。你们这些趁人之危的混蛋？”

王东阳越来越愤怒，听着这些不堪入耳的话，他真想现在就撕了这份新收购方案。他站起身，正要发作，就被唐之信拦下了。

这时，唐之信淡淡地问了一句：“还有吗？”

“当然有，原谅我的粗鲁无礼，可我今天必须说出来。昨天王东阳来找我，说你们要产业整合，我虽然没干过整合的事儿。但我知道，你们这些公司收购前说是整合，收购后就直接把公司分拆卖掉。对你们来说，买个公司买个公司就像买一个玩具儿那么简单。可你们这一买一卖，你们知道会害了多少家庭吗？你们的整合简直就是掠夺。混蛋玩意儿。”

坐在一旁的赫里斯和邴瑞楠同时把略微惊讶的目光投向里特，他们没想到一贯理性的他怎么会突然这么冲动，并且还是在这么重要的场合。

于是赫里斯就拉了拉里特的衣角，示意他控制情绪。里特没有理会她，而是继续用更激动的情绪排山倒海地“倾诉”着他对资本的不满。

在这场“即兴表演”结束后，他用一句“资本都是罪恶的。为他刚才“慷慨激昂”的陈词做了一个“完美”的结尾。

整个过程中，唐之信一直在静静地听说。待里特“表演”结束后，他幽默地笑了笑，调侃道：“我感觉您很适合做演讲家？”

“？”

唐之信摊开双手，把它举在办空中，正对着里特，继续用他那诙谐的语言说道：“你的激情、你的逻辑、你生动形象的动作和语言，简直配合得完美无缺。你不做演讲家真是屈才了？”

里特弯下腰，用愤怒的眼神望着唐之信，严肃地说道：“我记得你们东国有句俗语士可杀不可辱！”

唐之信大笑起来，“一开始，我还没怎么说话，你就一顿痛骂。这是你在辱我吧？”说完，用好奇而又挑衅的目光扫视了一下赫里斯和邴瑞楠。

“”

邴瑞楠急忙为里特打圆场，用略带煽情的话语解释道：“这个公司倾注了里特先生所有的心血，它就像是他的孩子，看着他一点点长大，一点点变得强壮。然后又因为大环境的原因，眼看着它病入膏肓，倒在自己的怀里，自己用尽全力却对它无能为力。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刚才的情绪不是针对你们的。我不知道这种感受你们是不是有过？”

金若男、王东阳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唐之信。只见他呆呆地望着里特，不再说一句话。

里特办公室的空气凝固在了一起，静得连呼吸声都能听见

过了许久，

唐之信低着头，平静地说道：“我给你们讲个故事。东国有一个草根老板，他和发小经营了一家超市。十年后，他把这个超市发展成为了拥有十家大型购物中心、三个大型农产品生产基地和一个大型物流园的商超集团。为了展示公司的实力，他耗巨资建一个大厦，后来经过不断的市场角逐，他成了那个市场的霸主。可悲的是，正在他志得意满准备向下一个领域进军时，一个针对他的资本围剿却悄悄地开始了。围剿刚开始，对方就用下三滥的手段先把这个老板弄到拘留所，让他与外界信息完全隔绝。然后收买股东、策动员工进行搅局。在一团乱麻的背后，真正的资本布局已经接近尾声。数日之后，这位老板出狱了，却错过了最佳布局的时机。在与资本的较量中，他连招架之力都没有，何谈还手。一败再败，眼看自己又要深陷牢狱。幸亏自己的朋友闻讯及时出手，才得以全身而退。但公司只剩下一个办公大厦，还是被朋友出于友情留下的。十年基业，一朝败落对资本的厌恶？我想不比你们少。那时，那位老板认为资本就是一切的原罪。失去自己“孩子”痛苦让他痛彻心扉、刻骨铭心，以致于泪水在那次失败中都流干了。那次之后，他再也没有因为任何事儿流过一滴眼泪。”

唐之信再看里特时，里特已经坐在了他对面，用一种疑惑的眼光望着他，……接着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邴瑞楠略带同情地问道：“这个草根老板就是你？”

唐之信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然后温和地说道：“你们比我幸运啊，至少现在坐在你们面前的不是一个掠夺者，而是一个合作者。”

“合作者？”里特和邴瑞楠同时用惊讶的眼光望着唐之信。

“对，没错！”

唐之信把手里的文件放在了里特和邴瑞楠面前，示意他们看一下。里特拿起这份文件，认真地看了起来。

几分钟后

里特与邴瑞楠相互交换了意见，里特站起身，走到唐之信面前。伸出大手做出握手的请求，友善地问道：“唐总，你是我见过的最仁义的东国商人。”

唐之信也同样报以友善的眼神，问道：“伟大的演讲家，现在能签了吗？”

里特紧紧握住了唐之信的手，动情地说道：“合作愉快”

言罢！

里特眼圈湿润了，

他往后退了一步，肩头耸动着向唐之信一行人深深鞠了一九十度的躬

资本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