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飘飘的话语像是清冷的雪花落下来,杜漪闻言瞳孔一缩,迅速权衡利弊,老爷还驻守着边外,这一年半载的也回不来,而且上次寄回来的家书,老爷的意思明显是大小姐马上要及笄,尽可能地让她管管家,为日后订亲做准备,何况,北梁律法森严苛刻,强调尊卑,薄素伊作为嫡出的大小姐,府中地位尊贵不可犯。
夏自青是最受宠的姨娘,但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妾室而已,北梁的妾室地位低微,甚至可以当物品交换买卖,为了一个地位低微的姨娘得罪嫡大小姐,很显然不值得。若老爷回来,就算是问责,始作俑者也是薄素伊,她可以实话实说。
薄素伊见杜漪凝眉细思的样子,抿唇微笑:“既然大姨娘为难的话……”
“不为难。”杜漪抬眸,勉强地微笑,薄素伊这是在逼她站位,她笑着答,“既然嘉莱犯了错,就……就该家法处置。”
夏自青万万没想到杜漪会站在薄素伊那边,她愕然地盯着杜漪,直到薄嘉莱被拉开捆在实木凳子上时才反应过来,迅速扑过去抱住自己的儿子,哭喊着救命:“这是我的命根子啊,你们这是要我娘俩的命啊,列祖列宗,都睁开眼看看,救救我们娘俩的命吧,大小姐,嘉莱是您的弟弟啊,您一定要将他往死路上逼吗?他才十三岁啊,二十大板会要他的命啊,你们真要打她,那就打我好了……”
夏自青死皮赖脸地趴在薄嘉莱身上,弱弱的婢女也拖不开,执行家法的人为难地看着薄素伊和杜漪。
杜漪不自觉地看向薄素伊。
若板子落在夏自青身上,那到时候欺负庶母的名声传了出去,恐怕是要让人议论笑话的,恐怕没有人敢娶薄素伊了。
杜漪上前:“大小姐,嘉莱毕竟是初犯……”
薄素伊转身,瞧着列祖列宗的排位,心中的血腥暴戾和不甘委屈齐齐涌上来,她被薄家除过名,如今回来了,堂堂正正地站在祠堂前,面对列祖列宗,脑中却是她的父亲提笔将她的名字抹去的场景。
她挺直脊背,打断了杜漪想放过他们的想法,掷地有声道:“家法不可乱。”
薄素伊回头,盯着嚎啕的五姨娘,几步上前,“我要你们的命?恐怕是你娘俩要我的命。”
“大小姐何出此言啊,我们何曾做过伤害你的事情,就是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的呀。”
薄素伊微微俯身,“十几天前我掉进池塘差点死了的事情,你要不要问问薄嘉莱。”
在夏自青和薄羽歧脸色大变下,她直起身寒声继续,“别说我不给你们活路,今日不用家法也行,明日就京都府尹面前见,如何?”
薄素伊轻轻拍了拍夏自青的肩膀,眼神仿佛带血的钢刀一样,狠狠地剜在心尖,夏自青不自觉地一抖,更重要的是,也不知道薄素伊对她做了什么手脚,半边身子都麻了,连话好像都说不出来。
“把五姨娘拖开!”
婢女上前,奇怪的是这次五姨娘没有再谩骂辩解,甚至连挣扎都没有,脸皮白得跟敷了十几层粉一样,魂不守舍恐惧的样子,显然是坐实了谋杀的罪名。
薄素伊听着每一板打下去,薄嘉莱都杀猪般的嚎叫声,觉得全身通畅,她决定今天中午时多吃两碗饭。
……
“你不知道,我家小姐……不是,我家公子左一耳光,右一个耳光,打得他脸肿得跟猪头似的,哭爹喊娘,满院子的人都在尖叫,我在那里大声喊我家公子真棒哈哈哈,我看那姨娘脸脸都青了……”
“行了行了。”薄素伊无奈地捂住海棠叽叽喳喳的嘴巴,“快去看看药熬好没?”说着就把海棠推出去,“哐啷”合上门。
宋辞凉沉郁的眼神难得地多了点笑意,不仔细观察还很难发现。
薄素伊嘀咕:“早知道就不带她来了,昨天把我那个好弟弟教训了一顿后,那丫头兴奋得一晚上没睡着,没想到今天她还跟你讲个不停。”
宋辞凉坐在床头,虚靠在软枕上,尽管脸色苍白,但是很明显要好很多了,他问:“他欺负你了?”
薄素伊没料到宋辞凉会主动问这个问题,她想了想,随口道:“也不能说被欺负,他当初趁我不小心时把我踹下了池塘,害得我高烧不止,我这人小心眼得很,总要报复回来。”
她说着见宋辞凉垂眸,长长的浓密的睫毛像是两把精致的扇子,他垂眼又显得格外的无辜,薄素伊一下子忘记了还要说什么,心中全是如果她去扯对方的睫毛,会不会被宋辞凉一掌拍飞。
宋辞凉以为她说完了,惜字如金,回了一个字:“嗯。”
薄素伊就知道他是这个性子,什么都不会说,甜言蜜语压根儿不会,虽然她不需要甜言蜜语哄着吧,但是就回答一个“嗯”字,怎么说都有点敷衍吧?果真是惜字如金的人啊。
她瞥了眼床上安安静静的人,乖乖巧巧得像是一个听话的孩子,她总是恶作剧地想要将看他炸毛瞪着她的样子,总比整天阴沉着脸要活泼生动,于是薄素伊故意问:“你嗯什么?”
宋辞凉抬眼,青玉漂亮的眼睛浮光闪动,他认真解释:“就是我知道了的意思。”
“那你知道了什么?”
宋辞凉:“……”
薄素伊眼中笑意更浓,问:“是不是知道要给我报仇啊?”见宋辞凉没有回答,也没有怒眼相向,她不好一个人再自说自话,于是转变话题问:“伤口怎么样了?”
“恢复得很好。”
薄素伊颔首,“我问了李大夫,他说你虽然不能剧烈运动,但是如果要接你走是可以的,我今天来主要是想要问问你的意见,今天要跟我回府吗?”她一张笑脸,跟初升太阳。
宋辞凉盯着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没有回答问题。
薄素伊抿了抿唇,还以为他是不愿意,也不多加勉强,“那行吧,等你好得差不多了我再来接你……”
“可以。”
薄素伊话被打住,愣了愣才知道他的意思是今天可以跟她走,素伊也不生气,好脾气地笑着:“也行,那我去跟李大夫说一声。”
宋辞凉目光不自觉地跟随着她,这个女人脊背永远如修竹挺直,顶天立地,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连走路都不似寻常女子般小心得怕踩死了地上的蚂蚁样,衣带当风,雷厉风行,她不说,他也想不到这个人被暗算,也会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
“日后我定会护着你,不让人欺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