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辞凉立刻站了起来，有点戒备地盯着她。

薄素伊无奈地举起双手，诚挚道：“相信我，我是无心的，也不是流氓，并没有觊觎你的美色，并不……”

“闭嘴！”

“哦。”

宋辞凉耳尖烫得几乎要融化，他刚刚失去平衡时，不经意间触碰到一抹绵软，他浑身不自在。

“你坐下。”薄素伊没有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毕竟她问心无愧，对宋辞凉也没有别的想法，所以坦荡得很。

而宋辞凉也不是扭捏的人，他知道薄素伊有话要说。

薄素伊亲自给他倒了杯茶，算是刚刚冒失的歉礼了。

“薄羽歧名义上是我的妹妹，但是我对她并不喜欢，但也不厌恶，她尚未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不能因为我不喜，就擅自夺人性命。”她偏过头，看着宋辞凉的侧颜一字一句，“辞凉，每个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利。”

宋辞凉脸色有点难看，他将心底翻腾的情绪压了下去，盯着自己的手，这双手，染了多少血，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突然有些害怕她知道自己肮脏的过去。

薄素伊似乎看出了他的顾虑，“我这么说，并不代表着我不杀戮，因为每一个人也有自保的权利。”

宋辞凉提起来的心一下子被她这两句话好好地安放着，他小心翼翼地偏过头，正好对上薄素伊的视线。

薄素伊调皮地一笑，冲着他眨了眨眼，“别想太多，我薄大小姐，可不是一个见血就晕的娇弱小姐。”

“你……”他抿了抿唇，眉心不自觉地蹙起来，“为什么？？”他言简意赅地问。

旁人不懂，可她懂话里的意思，为什么心态会这般平和，甚至宽容，以她原本该有的处境，应该是提到血腥之事就避之不及的，甚至是厌恶的，绝不应该如此平静。

“因为，我也要活下去啊。”薄素伊轻松道，她前世处身战场，杀的人比他想象中要多得多，更何况，京都这一块风云之地，她一旦踏入并身处漩涡后，想要不沾血，除非死。

宋辞凉皱眉，肩头被人狠狠一拍，那人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我饿了。”

宋辞凉倒了一杯水，递给她面无表情道：“喝水管饱。”

薄素伊苦着脸：“小辞越发冷漠了。”

“小辞？”

“对啊，日后私下里我就叫你小辞怎么样？”

“不怎么样。”见她伸手要接茶杯，他手腕一转，直接将杯中茶饮尽，起身往外走，也不管身后对他龇牙咧嘴的人。

原本以为今天下雨，也不过是下几个时辰，谁知道等薄素伊吃了午饭，天上的雨就一直没停过。

她盯着屋檐上滑落下来的雨滴形成的雨帘，心情倒是平静，醉倾楼的院子里种了一大片绿竹，站在回廊上，清楚地瞧见雨滴落在秀长嫩绿的竹叶上，清透的竹叶难以承受其重量微微倾斜，雨滴再次滚落，埋入土里，或滴落在青石板上，四分五裂。

薄素伊就瞧着这个场景，看了足足一炷香，心情前所未有地平静，按理说，她被楚辛乾小心算计着，应该暴戾愤怒的，但很奇怪，这一次竟然感受不到情绪的起伏，脑海中竟然全是宋辞凉木着俊逸的脸无限忍耐的样子。

身后脚步声很轻。

“古语云：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你这个地方，倒是十分惬意。”

宋辞凉站在她身边，声音低沉：“喜欢？”

“喜欢。”薄素伊伸出手，广袖很快被雨水打湿，雨水顺着她纤细白嫩的指尖滑下，她手心积聚一捧水，偏过头冲着宋辞凉笑，干净毫无杂质的笑意，看得宋辞凉心暖，可他心暖了，脸上却冷了。

“哈哈哈哈哈……”

宋辞凉摸了摸脸上的水珠，瞧着身边泼了自己一脸水的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眼底的无奈变成了温和。

“哎，小辞，你知道这种天气我最喜欢做什么吗？”

“嗯？”

“当然是睡觉，睡得昏天暗地。”

宋辞凉暗自记下，“我知道了。”

……

当晚，薄府后面的小巷子现出两道人影。

北梁的京都济阳是七朝古都，所以整座城规划得详细具体，还有专门的划分，花楼就在西市的东南角，天未黑时，东南角就像是明珠一下子擦拭掉灰尘，亮堂得耀眼，无数人慕名前来，想要一见京都花楼盛景。

因此，当薄素伊将宋辞凉带到整条花楼街时，脸色都变了。

暗红灯笼的光晕被个人来人往割裂成无数的碎片，在脚底下晃动，暧昧而轻浮。

“客官，进来坐一坐……”

“官人，总算是来了，我们红燕可想您想得紧啊。”

薄素伊打扮得跟一个纨绔子弟，一身墨绿滚银锦袍，广袖临风，脸上挂着恣意的笑容，出现在此地的贵公子，怎么说都是风流潇洒的，奈何薄素伊并不是真的翩翩佳公子，加上前世从战场历练出来的果断凌厉，出现在这里就像是来巡视的将军。

她身边的宋辞凉更不必多说，临行前薄素伊将他的衣裳换成了缓带长衫，他身上的阴沉和拒人千里之外的气质更不像是寻欢作乐的人。

薄素伊可不想引人怀疑，这花楼来往的人，有诸多是上流贵族的人。

“为何来此地？”宋辞凉眼中闪过厌恶，眉心紧紧地皱在一起。很明显，他并不喜欢这种地方。

薄素伊伸手，指尖落在他的眉心，然后靠近，两个人的距离在暗红色的灯影一下子无限拉近，幽兰香刹那间消弭了花街上的颓靡栖息。

宋辞凉莫名地安静下来。

可是薄素伊不知道他的变化，她笑眯眯地警告：“总是有用的，你再散发着莫挨老子的气息，待会我让一群姑娘伺候你。”

宋辞凉偏过头，薄素伊长长的睫毛仿佛要戳到他的皮肤，呼吸纠缠。

薄素伊转而又勾唇，“乖，跟我去个地方后，随你怎么折腾。”

幽兰香一下子消散。

宋辞凉就这样被薄素伊拉进了佳人阁，一进去就被无数道目光包围着，打量的，好奇的，探究的，羡慕的，猎奇的……与此而来的，还有一大堆姑娘围了过来。

宋辞凉心里有些反胃，胭脂水粉地味道浓烈得令人作呕，如果不是薄素伊之前的警告，他估计会把这些人掀翻在地，好在薄素伊伸手过来护住他，不让他被胡乱摸。

幽兰香窜入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