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说着，一边将那幅画展开，雪白的画面，身穿金甲的小鬼一手执方天戟，一手执燃烧着蓝色火焰的火把，而那个小鬼身长八尺，脸长如马，满面银灰，虎目灼灼，张着血盆大口露出森森白牙，活像是吃人的恶鬼。

在场胆小的妇人吓得连连后退。

“那是什么？好可怕啊……”

“好险恶的用心，这要是晚上打开的话，恐怕会被吓得出问题吧。”

薄嘉莱指着她大吼：“你还有什么要说？给我母亲道歉！”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但是对自己的母亲万分维护，他不允许别人欺侮她，更何况，还能够趁此机会把前几天的怨气发出来。他还记挂着当初被家法处置的板子，当初可是让他在床上受了好几天的罪！

宋辞凉正要出手，被素伊按住阻止了，他脸阴沉得几乎滴出水来，看到薄嘉莱粗壮的手指，他想要将其削下来的心愈发强烈。

“嘉莱，嘉莱，你这是干什么啊？”夏自青扑过来面色铁青的儿子，战战兢兢地说，“你前几天受的教训还不够吗？”说着她转向薄素伊的方向，惨兮兮道，“大小姐，您惩罚我惩罚够了吗？”

薄素伊暗地里评价了一下夏自青的演技，觉得虽然拙劣了些，日后她倒是可以用得上，随即笑眯眯地摇头，“够没够五姨娘不是最清楚的吗？你前几日说要抄《礼仪》为你的不知礼节蛮横为我表哥道歉，也不知道抄好没……”

夏自青脸一僵，然后才做出泫然欲泣的样子，“大小姐，我已经抄好，可是今天是我的生辰，你不该如此……”话未说完，她直接趴在薄嘉莱的肩头呜呜哭起来。

好一幅受尽委屈的样子。

薄素伊想了想，觉得自己好像也可以演一演，于是她转过头也趴在宋辞凉的肩头嘤嘤地哭起来：“姨娘何必如此污蔑素伊，素伊本是好心送姨娘礼物……嘤嘤嘤……结果在姨娘心中我却是借此侮辱你的奸险小人……”说完还娇俏地跺了跺脚。

宋辞凉瞳孔一缩，身子僵硬得跟木头似的，俊逸的脸近乎扭曲起来，在推与不推的两难境地中徘徊。

薄羽歧他们同样一副见鬼的表情，这大小姐平日里舞刀耍抢强悍得跟个什么样，现在作小女儿姿态哭哭啼啼，简直就是……就是……令人作呕。

“薄素伊你好恶心！”柳离在人群中大声喊了一句后，立马藏在了柳晏松的身后，掩耳盗铃。

其实也没有到恶心的地步，毕竟薄素伊今儿个的打扮漂亮有余，还有加上一袭鹅黄衣裙，有几分仙气，哭起来也是惹人心怜，可前提是她要挤出两滴泪才行，奈何她作哭啼样，眼泪流不出来一颗，显得实在……虚假。

薄素伊抬起头，脸上哪有伤心刚刚伤心断肠被误解的难过不甘，平静得跟两个人，她面无表情道：“姨娘，你那个变脸术我实在是学不来，有机会了再向您讨教。”

“你……”

“至于这幅画……”薄素伊拿过来，在众人面前展开，看到柳晏松迟疑的神色后，她桀骜一笑，“既然遇到了一个不识货的主人，实在是遗憾……”一不做二不休，正要将画撕成两半，一个男声穿过来，“且慢。”

“撕拉”一声，画从底部的三分之一处撕了一个半圆下来，但是并没有损害整幅画，只是将下面的印章和落笔撕毁下来。

柳晏松上前拿过，目光落在薄素伊灵动的眉眼上。

薄素伊仿佛没有看懂他视线里的迟疑与探究，反而坦荡地问：“柳公子有话要说？”

“哥！”柳离跳出来，拉过她哥哥的手臂，小声道，“你干什么？这种晦气的画你拿着干什么？”

夏自青也上前，说道：“是啊，柳公子，这画恐怕不吉利……”

柳晏松摇了摇头，“这不是小鬼。”

“长得这么……这么可怕恶心，不是鬼物是什么？”夏自青嫌弃道。

但是柳晏松的才名在京都名流中是无人质疑的，所以他说不是时，其他人就暂时先压下了疑惑和谩骂。

柳晏松说道：“如果在下记得不错的话，五姨娘是鞑曼族人？”

夏自青不明白怎么就扯到自己的民族上了，迟疑着点头。

“这是鞑曼族人的守护神，名为哈鲁，凡在新生婴儿出生一个月后，鞑曼人都会去神庙祭拜，他们的守护神繁多，其中护人长乐安康的神就是这个哈鲁神，面似马脸，长相凶恶，血盆大口吞灾难，手执方天戟杀恶除秽，右手的蓝火象征着庇佑。”

夏自青等人脸色一变。

“原来是守护神啊？”

“连自己族人的守护神都不认得吗？”

夏自青慌了，她若是不说话，恐怕明天整个京都圈子都会说她愚昧无知到了极点，于是立刻磕磕绊绊道：“我，我在五岁时就被带到了中原地区生存，五岁以前没有什么记忆。”

“对，她好像是定远侯从边塞带回来的。”

“据说啊，是在人贩子手中买回来的。”

“买回来的？现在变成了薄府的姨娘，还真是好命呢。”

很多人都忘了夏自青的来历，她这么一说很快一些有点资历的妇人都想了起来，北梁一向尊卑等级森严，一想到她的出身，目光就变得不善起来，夏自青顿时更加窘迫，肯定是薄素伊特地羞辱她的，于是哭诉道：“我是忘记了，也被吓到才会……才会如此，只是大小姐送了这幅画，居心何在？任哪一个妇人看到这幅画，不会被吓得面无人色，大小姐你一把宝刀耍得不错，是不怕，可我手无缚鸡之力当然会害怕。”

“姨娘想说我薄素伊厚脸皮天不怕地不怕是吗？”薄素伊轻笑，“你也不必如此讽刺我，这个……”她指了指柳晏松手中的画，“姨娘抄了《礼仪》，不会不知道关于哈鲁神祭拜礼仪，就在第六卷第三章下面吧，关于哈鲁神的长相图画可都是有清楚的记载。柳公子，我没有说错吧。”

柳晏松摇头，“的确如此，《礼仪》是太祖集翰林院之力编撰的，各民族的礼仪都有详细记载，哈鲁神的记载，的确在第六卷蛮族之仪下。”

素伊勾唇，淡声道：“我以为姨娘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