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有人发出一声轻笑,似乎在嘲讽某个心灵脆弱的家伙,安礼并不介意,他又咬了口苹果,转身望着床边的冥儿,她仍旧罩在那黑袍之中,看不出半点身体。
“我以为你会死呢,”安礼说。
“我不会死亡,”冥儿斩钉截铁的说,“但确实会陷入沉睡。”
“那杆金色的枪伤到你了?”
“对,”冥儿并不避讳,“那个人实力很强大。”
“有多强大?”安礼好奇。
冥儿似乎对于这个问题,也不知该如何作答,思考一会儿后回答,“至少在你见到的人中,他应该算最强的了。”
“他的契约灵是什么?”安礼好奇的问。
“光,”冥儿说,“不过与你的那个月光契约者不同,他的契约灵应该是一缕太阳光辉。”
“太阳光辉……”安礼检索着老伯爵的记忆,虽然并没有找到相关的信息,但太阳神系的契约灵在大陆历史上倒算不上少见,而对于所有太阳神系的契约灵几乎都具备两项权能,一个是驱散黑暗,一个回归释放,前者很好理解,后者则是一项颇为神奇的权能,契约者可以将自己的光束送回太阳之内,然后当太阳升起时,便可以随心所欲的控制光束落下,犹如太阳之枪。
“我们当初可是在黑夜中啊,哪里来的太阳?”安礼不解。
冥儿却犹如看待一个傻瓜一样看着他,“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安礼一愣,似乎反应了过来。
“帝国三现神之一的御神机关曾做过一个实验,他们驾驶万灵机驱动的列车,并且在列车上安置了一面时钟,从皇都出发前往东方海岸,当他们经过黑夜目睹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时,时钟却仍旧显示为黑夜零点,灵思学院借助这一现象推测出太阳是永远不会坠落的,所以那个人才能够召唤太阳之枪。”
身为二十一世纪的青年安礼听着科学的解释从冥儿口中说出,觉得这个世界一定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他们推测并没有错,”安礼说,“而且你知道为什么月亮系契约者通常不具备攻击性吗?”
“为什么?”冥儿问。
“因为月亮是无光的,它的光来自于太阳,”安礼淡淡地说。
冥儿似乎有些意外,并没有答复。
“在我们那里,这是七岁小孩都知道的事情,”安礼说。
“你的这个说法在四百年前就被淘汰了,”冥儿摸出了颗苹果,用袖子擦了擦,“这也是七岁小孩都知道的事情。”
安礼扭头看了眼窗外的月亮,他忽然反应过来,也许如今他所看到的月亮并不是曾经的那颗。
“马上十二点了,”冥儿提醒,“你的计划准备的怎么样了?如果你之前的猜测正确,那么我们的任务难度恐怕要上一个台阶。”
安礼手指来回敲击着桌子,确实如冥儿所言,他现在的唯一任务便是在不死的前提下获取一颗魔女的灵魂之果,而按之前的猜测,不,或者说伊莉丝的话已经验证了他的猜测,鹿并不是龙之魔女,可能只是一个具备百兽神系的契约者,那么整个古堡仅剩的魔女就是海之魔女希黎汐娅,要对付这么一个魔女可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既然洛都说让我杀了亚顿,无非是担心亚顿被逼上绝路,而进行某些行动影响了她的计划,我让贝泽尔去袭击鹿和亚顿,在表面上看来我完成了她让我袭击亚顿的要求,但其实我的目的不是亚顿,而是鹿,鹿一旦陷入危机之中,想必会不得不动用自己的力量。”安礼沉声说
“只是如此一来,鹿的隐藏身份暴露,亚顿仍旧未身死,那么教会明天就会按照计划来逮捕亚顿,那么留给亚顿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甘愿赴死,一条是鱼死网破,但无论哪一种方式对教会来说都不是好结果。”
“什么意思?”冥儿似乎没听明白。
“教会真的要置亚顿于死地?”安礼有些怀疑。
“难道不是?”
“我觉得未必,起码没那么急迫,亚顿应该早就被教会列为怀疑对象,但魔女组织早就渗透进了王国各个角落,亚顿承担着魔女代理人的角色,教会如果想要动他,意味着与整个魔女势力开战,这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安礼继续说,“我们那里有个词叫养寇自重,是说如果你被派去剿匪,最好永远也不把土匪赶尽杀绝,那么你便可以一直获得朝廷补给,拥兵自重,教会与魔女的关系其实就类似这种,但这位新上任的大主教似乎很有魄力,他不愿意再维持如今的局面,所以他想要将魔女势力连根拔除,那么你觉得他最缺少什么?”
“魔女组织的信息?”冥儿反应过来。
“这其实也是他不惜花费时间来安排人员潜入城堡的目的,”安礼说,“因为亚顿在这里,掌握了亚顿便掌握了魔女。”
“可亚顿明显不会与他合作,”冥儿不解。
“那可未必,鹿名义上还是龙之魔女,而亚顿身为魔女代言人自然会与之接触,一旦接触便会暴露诸多信息,”安礼说。
“亚顿又不像笨蛋,兴许他也察觉到了鹿不是龙之魔女,”冥儿说。
“可你要知道,鹿来到这里,并且展现出魔女权能,这无论从哪一方面看都无疑是魔女才会做的行为,况且鹿可以很好伪装成龙之魔女的身份,亚顿相信鹿的身份倒也罢了,”安礼话锋一转,“可倘若亚顿怀疑鹿的身份,那么他一定需要采用某种方法来判断鹿的身份,或者他拥有能甄别魔女身份的力量,或者他调用自己的信息网,无论哪种对教会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信息。”
“越来越有趣了,”冥儿啃了口苹果说。
“亚顿会采取行动,教会的目的也是迫使亚顿行动,没有人会甘愿坐以待毙,”安礼说,“一切的起点是坠龙谷,答案自然也在其中。”
“可今晚似乎去不成坠龙谷了,”冥儿望着窗外悠悠地说。
离十二点还剩十分钟的时候,窗外开始淅淅沥沥下起小雨,安礼嗅着雨水中的泥土气息,心脏在不停地跳动。
他披上衣服,起身走出了门,楼下鹿和亚顿正并排站在门口,他们似乎已经做好了远行的准备,佩莎替他们找来了两把雨伞。
亚顿回头望了安礼一眼,深陷的眼窝中似乎透露着什么信息,安礼只是远远望着,没有靠近。
“伯爵大人,”亚顿开口道,“这场雨来的有些突然,我忽然想起了安比希斯王在荒原之战前的那副场景。”
安比希斯王是古伊利维德部落时期的一位君王,他说服各个部落联合起来抗击希戈帝国的入侵,率军坚守在荒原折戟关,在大战前夕他看着突如其来的暴雨感叹:雨不知来处,人不知归处,最终兵败战死,安比希斯被后世认为是伊利维德开国君主。
“安比希斯王说:雨不知来处,人不知归处,但其实雨来自天上,而人归于幽冥。”
亚顿说罢将雨伞丢下,径直走入雨中,他就那么站在庭院中,独自一人,回头看去,所有人都躲在房屋中,裹紧衣服,被冷风吹的瑟瑟发抖。
忽然之间,鹿冲了出去,跑到了亚顿身边,撑开雨伞递给亚顿,亚顿并没有去接,仍旧伫立在原地,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安礼只觉得心怦怦跳动了一下,他不停的搜寻着贝泽尔的身影,却看不到任何踪迹,直觉告诉他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他有些后悔了今晚的行动。
一阵狂风席地而起,将雨水冲入了大海之中,呼啸的海浪仿佛野兽低鸣,骤然间低鸣声化为怒吼声,一只巨拳从黑暗中袭来,直接将亚顿面前的羊圈轰成了废墟,鹿带回来的那些山羊全部化为了模糊的血块。
不知何时,城堡外的悬崖上攀上来了一只巨大的人鱼,那双瞳孔犹如月亮般璀璨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