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至闹市,人声鼎沸,萧嘉禾依稀能够听见男子的争论声与女子的抽泣声。萧嘉学似是察觉到妹妹的心思,撩开车帘,示意萧嘉禾向外看。
只见一女子匍匐在地上抹泪,看不清面容,衣物料子似是农家女子,许是伤心至极,身体起伏显出几分姿色。一旁五大三粗的汉子似是不肯罢休,眼里透出几分贪婪,一把扯住那女子的手。
“小蹄子,你那老不死的爹欠了我不少银两,不若跟了爷回去,保你今后荣华富贵。”大汉气势不减,看准了女子毫无依仗,愈发放肆。
“这小娘子原是从平南县来的,本来与父亲相依为命,后来不知道怎么染上了赌博……”
“她父亲欠了一大把银子,眼看着还不上了,连夜收拾包袱跑了,却是留下了这小娘子,孤苦伶仃。”
“这男人想来是债主,讨上门来看上了这小娘子……”
看热闹的人窃窃私语,却是没人站出来帮忙。
燕京城中权贵不少,这大汉又气势汹汹,没人敢上前触霉头,有几个大胆的书生也只是攥紧了拳头。
萧嘉禾看着那女子容貌不详,只闻抽噎声,脸颊上却是不见半滴眼泪,因此也只是静静地看戏。她前世自幼跟着父亲读书,不仅才学斐然,观察力也是惊人,她判定这女子必然不像表面上那样简单。
那女子似是察觉到萧嘉禾的目光,抬头望来,眼中满是求救的信号。
萧嘉禾心中一惊,那女子竟是梅香。
梅香也十分困惑,为何马车上的女子用那样惊异的眼神看着自己。那女子容貌清毓灵动,眼眸直勾勾的,所乘马车也十分华贵。梅香埋下了头,不再直视。
“哥哥,咱们走吧。”萧嘉禾乏了,懒得看戏,放了车帘。
“嘉嘉不救那女子?”萧嘉学好奇,“以前你可是看不得别人这般受苦的。”
“或许她甘之如饴呢?”萧嘉禾语气变了,褪去了童稚。
萧嘉禾心中顿感讽刺,前世那年她不过十二,也是这样的戏码。她心怀仁慈救下了梅香,八年主仆情谊,进宫服侍,一切顺理成章,最后却把自己送上了绝路。
如今她又是奉命与谁,又要引谁入套。
萧嘉禾讶异,却是无意声张。总归不会是自己了,八年终断。
来日方长,林嘉珏不在人世,萧嘉禾却是凤凰涅槃,前世的困惑终将迎刃而解。
萧嘉学见妹妹不想多言,也不再多问。
“慢着。”一声呵斥突兀传来。闻声望去,只见十五六岁的少年郎一身红衣,白面书生的模样,还是未长开的稚儿。
萧嘉禾有点好奇,又掀开了车帘。萧嘉学轻笑摇头,妹妹还是小孩心性。
“小子是何人,敢管大爷的闲事。”大汉怒目而视,气势显然更甚。
“狂徒休得胡言,这是许如章大人的独子。”红衣少年身边的奴仆叱责道。
当朝阁老许如章,谁人不识,早年跟随先帝时便声名大噪,如今在朝中的资历更是首屈一指。其独子许润是早产儿,生来羸弱,看来十五六岁,其实已经十八。许如章为官强硬铁血,对儿子却是十分宠溺,皇上也喜爱这小儿,于是乎燕京城中许润活生生地养成了小霸王,无人敢得罪。
大汉脸色一僵,推搡了几句便匆匆离开。人群中不时有人说其欺软怕硬,顺带着还抬高了许润。许润听了脸上更是得意,抬腿便要离开。
“公子,小女子愿意做牛做马,报答公子的救命之恩。”梅香面露怯弱。
萧嘉禾看着梅香这副做派,心中渐生寒意,还是一样的把戏呢,这八年真是毫无长进。
林太傅与许阁老交好,是以林嘉珏待许润甚好。那时的许润才八岁,由于身子生来羸弱,看来不过五岁。林嘉珏心疼许润性格柔弱,许润那时也十分亲近她,整日姐姐地围在林嘉珏身边。后来不知为何,林太傅和许阁老关系渐疏,两家关系不复。
林嘉珏进宫多年,早已不通晓京中故事,突然看见许润倒是认不出了。当年抱着她大腿讨糖吃的小娃娃居然长成了小霸王,鲜衣朱唇,全无幼时的怯弱。
“这……”许润面露纠结之色,“父亲不让我带女子回府。”
许润转身要走,又回头走到梅香身边,伸手递去一个钱袋子。
“这里面有些银子,你自行安顿吧,最好离开燕京。”许润嘴里嘟嘟囔囔道,迈腿就要走。
萧嘉禾心中冷笑,梅香不达目的岂会罢休,怕是眼巴巴想跟着许润进府。
果不其然,梅香大胆地上前抱住了许润的大腿。
“公子救救小女子吧。”梅香紧紧地抱住了许润。
许润从小羸弱,根本不通男女之事,白净的脸霎时通红。一时许润走也不是,又不敢对这女子下重手。
旁边的奴仆束手无策,只恶狠狠地瞪着女子。小公子明明是好心,怎么还惹上了这等事,这女子明明就是想赖上自家公子。
梅香感觉到无人阻拦,更是放开了,不仅抱住了许润的大腿,甚至开始掩面哭泣。
“许公子不如将小娘子带回府吧。”
“是啊是啊。”
“万一那无赖再找上门来,小娘子怕是难逃啊。”
围观的好事者看小娘子娇娇弱弱,不忍地替她求情。
许润被女子抱着大腿,心里好不烦闷,白净的一张脸皱巴巴的。父亲对他虽然百依百顺,却是不让他接近女色,身边就连小丫鬟都是没有的。
许润曾生过一场大病,差点没救过来。许如章特意找燕京城有名的茅山道士算了一卦,那茅山道士只说许润只要二十岁前远离女色便能一生平安。这话听着荒谬,爱子如命的许阁老却是秉承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
如今许润平安活到了十八,许阁老更觉得茅山道士乃神人也,在女色方面更加严谨地拘着许润。许润年纪渐大,心性却是依然活泼,多年不近女色也已成习惯,甚至心里恐惧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