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人的意思是?”江烨脸上露出思索的神色。
就见沈言点头道:“便是蛟君想的那样,莫不归问得了真道,只怕如今还存活在世上。”
“这却是新奇,一介凡人能在那般年岁蜕凡为真,得是多大的机缘。”江烨眼中神光闪烁,显然对此十分感兴趣,不过他随即想到了什么,问道:“真人此时说道这事,不会是莫不归与重阳日将要出世的梁朝秘藏相关吧?”
“咦?”沈言有些诧异,笑道,“蛟君猜测的不差,只是我还不能完全确认。但近些日子这人世江湖传闻莫不归留有三卷手札在三合村,而三合村又是玉梁山神私藏梁朝秘藏的地方,这般巧合之下,由不得我不思虑一二。”
“难道莫不归才是真人定要插足玉梁山一事的目的?”
“此话怎讲?”沈言一怔。
江烨便道:“龙君曾说,真人修的是红尘之仙,故秉持一个凡心思考问题,也合情理,但那梁朝秘藏说到底是一群不曾修成法力的小辈们打闹的地盘,真人非要横插一脚,未免……未免失了体面,不过,若是因为这莫不归,小神倒是能理解真人所思。”
“呵呵,”沈言苦笑着摆摆手,却是说不出什么,毕竟,三十年黄粱梦中所发生的事摆上台面来说,总觉得古怪。
有一点江烨和龙君说的不错,那便是自己法理虽臻至玄妙之境,但这一颗凡心何时能不被尘劳关锁,逍遥自在,可就未知了。
便道:“那秘藏我倒未必在意,找寻莫不归也是顺带罢了,只是我大抵知道些秘辛,唯恐此事殃及凡俗之辈,故派了新收的徒儿前去一探究竟。”
听得沈言这般说,江烨肃然起敬,正色道:“以真人经年岁月,还能将一干俗世凡人放在心上,小神这数百年里,也不曾再见过第二个。”
“俗话说,仙道者,山人也,山者,远离红尘,故谓之遁世,别的不论,那越洲境内的三大仙门,里头可多的是视众生生死为无物的家伙。”
“没想到蛟君身为龙属,也算归类为妖,竟比许多修行之人都看得通透。”沈言此际对江烨倒是有些另眼相看了。
似龙君洪裕,虽说喜好诗文,与张然也算结下俗缘,但要他为凡人着想,那是决计不能。
而江烨能说出这番话,可见这个河神当的的确没那么高高在上,不是一尊冷冰冰的香火化身,福泽一方的功劳,想来还是有的。
这也难怪他会任由沧河帮河阳帮治下渔民在河上浅水处打捞鱼类,而不作惩戒。
在他心里,是存着不通智为妖不与人等,万物有灵不可互侵的心思的。
“哈哈,真人却是不知,小神在梁朝还在之时,也曾深入人世,参与那读书科考,搏得过举人的称号。”江烨哈哈一笑,显然对于自己曾考得过功名的经历颇为自得。
“喔?那还真当浮一大白。”沈言笑道,“可惜啊,无酒亦无杯。”
“那有何难。”江烨说罢,便拍了拍手,立时就有鱼女自水中半浮而出,捧着蛟龙殿处的美酒佳肴,呈了上来。
“真人,请。”
二人便就着美酒与月色畅聊起来,人世浮沉,蹉跎岁月,道途崎岖,都是可谈之物,而聊着聊着,又聊到了黑魇一脉身上。
沈言于是说:“昨日我在沧河湖畔,见过那名为刁远昼的黑魇道士,不过彼时其用了剪纸为人的异术,真身却是未曾显露。”
“那也属正常,”江烨冷笑道,“这些家伙百多年来一直如此……”说罢,欲言又止,显然在忌惮,或是在遵守着什么。
沈言见状,知是不能再问出答案,便也作罢,说道:“其实这莫不归的消息,九成可能便是他传将出来,而我若记得不差,此人前些日子还意图谋夺一枚成了精的参童子。”
江烨闻言,神色一阵波动,忽而出声道:“某些东西小神难以道出还望真人见谅,虽不知真人为何对黑魇一脉并不了解,但小神可以告知真人一点,黑魇一脉前身的渡尘宗,唯一交好的香火地祇,便是曾经的玉梁山神。”
“喔?”沈言面上不露声色,心中却是一阵震颤,这,可的确是一个天大的消息。
“蛟君有心了。”沈言面色一肃,便将杯一举,饮尽杯中佳酿,而后起身看向天边月色。
“子夜将过,已是九月初……是个好日子,呵呵,蛟君,我等就此别过吧,往后若有事,可来沧州寻找我。”一声低语在迎蛟亭响起,江烨只觉四周抟起不知何处而来的清风,眼前沈言的身影便渐渐黯淡下去。
眨眼功夫,消失不见。
他举杯的手微微一滞,一双金色的龙目扫向四周,竟察觉不到丝毫气息,不禁惊叹一声:“这又是哪般遁法……当真神鬼莫测。”
“不过……以仙道真人而论,此位的行事,也算出格的了,不知那玉梁山到底有何玄机,竟能惹出这般人物……我是不是也该前去一探究竟。”
江烨眼中闪过些许迟疑,半晌,摇头放弃。
“罢了,总觉得不该掺和进去,还是回我的沧龙殿呆着吧。”说罢,身子一扭,化作一道神光,窜入了沧河之中。
而此际,沈言已凭借扶摇法中的抟风一术,御风行至了阜阴城外。
他瞧望天色,推算大约在丑时三刻,天地依然一片暗沉。
识海中的黄粱枕在一个时辰前就持续出现躁动。
按照过往的经验,应当是《枕中记中记载的人物遭遇了什么足以改变命理的大事,才会生起如此现象。
说来稀奇,这洞天入口处浮在上头的《枕中记,其上记录的一应事由,只怕其人自己来写也未必能如此详尽。
而黄粱枕中出现扩张的虚无空间,看情形也早晚能生成一方洞天下界。
这般宝物居然还是破损的?
以沈言的见识,就很难想象黄粱枕的最初是何等神异之物了。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的驭使,于是,意念一动,便以真身遁入了黄粱枕中。